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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抗美援朝故事——我要留言



山溝裏的老兵

  今年在紀念中國人民抗美援朝的時候,報紙、電視上不斷出現的報道,每每使我想起了我們的一個不一般的朋友,應該稱作是長輩,他叫王國喜。

  我們從十六七歲的七八十年代開始進山裏面玩,那時候旅遊還不像現在那麼時髦。我們常常看著地圖上的等高線,什麼地方變化突出,查查書上什麼地方有好的景觀、古跡,我們就打起揹包去了。

  十幾年前我們找到了今天已經出了名的門頭溝旅遊區——沿河城邊上的一道山溝,後來又發現這道山溝可以直通黃草梁子。山溝叫龍門溝,很大很壯觀,行在其中時明時暗。進溝行走四、五個小時以後,在溝的左側,樹叢隱現處的一條岔路裏,深藏著一個幾戶人家的小村子,叫榆樹彎子。這個小村子在一個如同井一樣的溝中高地上。由於平地較少,只種很少的玉米和穀子,其它營生主要是放羊了。王國喜就住在這個小村子裏,一住大概就是三四十年。

  王國喜曾當過這裡的村幹部,後來因為年紀大了和身體不好他不幹了,慢慢的收拾著幾小塊玉米和穀子地,以前他身體好的時候,大娘為他帶上乾糧上山來放上一天羊。上山放羊的時候,羊在山坡上吃著草,他在山岩上靜坐著……。

  王國喜識字,同時還是個多才多藝的人,他會自己彈弦子唱一種京西大鼓,大鼓詞好像是薛平貴征西。他為了怕自己老了唱不了了,還錄了音,沒事的時候就放在那臺大錄音機裏放放聽聽。雖然榆樹彎子是深山中的鄙仄之地,可他對實事一點不閉塞。當時在榆樹彎子住的時候是收不到廣播的,廣播都是村子裏統一轉播的,他每天按時聽。

  他給人的印像是慈祥的。剛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腰板很直,年輕時的他一定很魁梧,方臉膛,唇跡清晰,他的目光慈祥而肯定,與他相處你常常會強烈地感受到,他身上經常閃現一種堅強與剛毅。他有些跛腳,那是在朝鮮戰場上受的傷,他上過朝鮮,到過漢城,他是傷殘退伍軍人。每當你問起它朝鮮戰場上的事情,坐在炕上的他總是沿著紙窗上的小玻璃向小村外的遠山望去,向山外疑望……。

  也許遠去的戰爭給他的烙印太深刻,他到過漢城,打過三七線,固守過三八線。每當他疑望遠方那層層青山時,也許他回到那場最慘烈的戰爭,仿佛在感受著陣地上的硝煙和猛烈地轟炸的震撼,他們同具有現代化裝備的美國人打了一場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刺刀與鮮血撕烈和沖刷著每一個參戰的中國農民的心靈;從那場戰爭下來的人好像全都受到戰神的洗禮,沉靜與剛烈時常會交替地閃現出來,而每個戰士也真正的成為了英雄。一年冬天我們幾個朋友帶去幾個國外的朋友,從沒睡過熱炕的外國人興奮地享受著山裏熱炕的愜意,不願下炕,老人熱情地招待著,其中有美國人,老人不去説他參加過的殘酷的戰爭。

  十來年的交往,常常相互惦念著。在這十來我們幾乎年年都進龍門溝,初時進山是因為對上黃草梁子有著太大的性趣,中秋後原本是一馬平川的山頂之上,生滿了沒人肩頸的金草。每次經過強度很大的六七小時步行到達山頂時,秋日傍晚的夕陽直射到這一寬闊的金色草原上,黃昏中的金色雲朵飄過頭頂,遠足的人們往往會在這最後一刻激動不巳,衝上山頂,一種強烈的感動充溢了每個人的心。休息下來的時候,支好帳蓬,拿出王國喜為我們帶上的一大塑料袋的雜豆飯,在天黑下來以前吃飯。此時余輝如血一樣照射過來,我們相互無言,沉默在天地 之間的一片蒼明之中。到後來是越發惦念王國喜了,一年未去看望他或每到十一假期,心中就更是想念。以後的許多次我們帶著孩子去了,有時候我們想去山頂,我們帶上賬蓬、睡袋走上兩天,他們老倆口為我們帶著幾個孩子,我們下山回來,他會不客氣説誰的孩子、老幾是真淘,不聽活,我會猛然間感到是到家了,老輩在叨嘮著、訓斥著子孫們。

  其實,他也很多次地訓斥過我。一次我沒有過多的假期,朋友們先去了,我只好獨自一個人下班後趕長途車去,因為沒有到沿河城的直通車,我只能到齋堂。地圖上齋堂離沿訶口他現在住的村子只隔-片不很大的山,我打算徒步走過去。冬天的山裏天黑的很早,到了齋堂巳經天很黑了,時間也快八點了,由於路不熟加上山路很黑,十一點多我才到他家。老人慢聲地説著我,埋怨我這麼晚又背著這麼多東西趕山路,不如明天早上再來……,我什麼都沒説,只是跟他要了白酒,趁著沒下桌的菜默默地喝著。

  在門頭溝山裏這麼多年,有説不完的故事,而這故事多與王國喜有關。他也常因年老了做一些只有老年人才有的令人心酸的事,他會提出"給我和大黑驢合個影"的要求,我們滿足他。大黑驢很多次接送過我們和我們的孩子;大黑驢的小驢駒愛跟在孩子們的屁股後面跑,小驢駒給我們的孩子們帶來了他們一生不會忘記的快樂。十來年我們眼瞅著王國喜在一天天的衰老了,眼睛巳有些昏花了,可我巳有兩年沒有去看他,去的朋友們捎來口信説老人很想我,想我們大家。老人實在是很想我,今年春節後又寫信給我。

  記得有一年秋後我們去榆樹灣子,我們離榆樹灣村子還有一段距離,寂靜的山谷巳將我們的腳步和我們的相互招呼聲傳進了村子,當我們接近村子的時候,就聽見王國喜在村子裏的高喊“老鐵來啦?”,我的心裏一下很熱,以後在進山前常在夢中聽到這一聲——“老鐵來啦?”。

  今年的這封信,比夢更加真實,看著信我耳邊總是有著老人的聲音。我很想山裏,下個星期我想去門頭溝。

                                   老鐵
                                   2000年8月21日夜闌
                                               其他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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