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我父親是北大荒某生産建設兵團的一個畜牧業技術員兼獸醫站的醫生,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全家人都喜愛各種動物。
當時父母都是插隊知青,兩個人的工資有限,又生育了我們四個子女,在當時來説根本沒有能力給我們買電視機。雖然當時牡丹牌12英寸黑白電視只要280元,可我們家同許多人家一樣無力問津。
正當時那種情況下,我們班的一位女生成了全班同學溜須拍馬的對象。儘管她學習不好,傲慢專橫,我們還是把她當成公主一樣,因為她是我們兵團有電視的三家中惟—讓我們隨便進出的人家。她的父母常出差,晚上給她們姐弟倆做伴和幫她做家務是我們去她家看電視的交換條件。我們每次到她家都不會早早睡覺,而是把電視機所能收到的惟一一個中央電視臺看到出現“再見”為止。有一天,深愛動物的我被一個叫《動物世界》的欄目深深吸引了,不説那奔騰跳躍的動物,單是聲情並茂的解説詞就勾住了我的魂。從此每期《動物世界》我們幾個同學都厚著臉皮去求那位女生的父母讓我們看。
一年以後,我這點小小的奢望也被剝奪了,女同學的父母調動工作搬家走了,同時也帶走了那臺能讓我們看《動物世界》的12英寸電視機。我仿佛一下子少了許多東西,偏巧當時那期《動物世界》恰恰在當晚播出。我一下子著急了,儘管父親—再告誡我:“咱家孩子多,到別人家看電視會讓人煩的。”可我不能不看那一期的《動物世界》啊!北方的冬天晚上黑得比較早,為了壯膽,我拉上大妹趁爹媽哄小弟小妹睡覺的時候偷偷地跑了。外面飄著雪花,地上的積雪已沒過了鞋面,但我們倆還是一跌一滑地跑向離我家最近的書汜家去看《動物世界》。可是當我們倆擠進厚厚的棉門簾時卻傻眼了,屋子裏坐著、站著不下幾十人,我們姐倆站在門坎上,踮著腳都看不見那小小的熒光屏。不但如此,先來的大人還衝我們直嚷: “回家吧,沒地方了,明天再來看。”
“快走吧,別站在門口,把冷氣全放進屋了。”隨著我們倆被站在門口的大人推到了門外,大妹急得幾乎哭出來,噘著嘴説:“《動物世界》快開始了,看不見可咋辦?”我急忙拉著她向最後一個有電視機的校長家跑去,現在也顧不了許多了。可是氣喘吁吁地跑到校長家一看,門口都站滿了人以至於門都打不開,而且窗戶外面的玻璃上已經貼著好幾個同學的腦袋了。我和大妹也只好在窗前擠了個位置,趴在上面貪婪地看著。由於玻璃—上有好些水蒸氣形成的細水珠,我們看了一期只有模糊的畫面卻沒有聲音的《動物世界》。
那晚我們回家後,父親正鐵青著臉站在門口,看見我和大妹瑟瑟發抖地進屋,拽著我的胳膊照我的屁股上使勁地拍了兩巴掌,生氣地説:“你們咋不聽話,不讓看電視還跑人家外面去看,多丟人。再説下雪天,弄臟了誰家的屋地都不好。何況寒冬臘月的在外面看凍壞手腳可咋辦?”我和大妹邊哭邊承認錯誤。父親又語重心長地説:“孩子們先忍一段時間別看電視,春節時爸媽一定給你們買臺電視機。”當時我看見父親轉身時,大顆的淚水已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從此以後父親起早貪黑利用業餘時間給周圍農村的牲畜看病、閹豬換些工資外的收入。而我們幾個姊妹再也沒去看電視。每當有《動物世界》欄目時,第二天到學校去央求看過的同學給我們講講,一飽耳福。
春節到了,爸媽破例沒有給我們買肉、魚、水果和新衣服等年貨,卻給我們抱回一台12英寸的小電視機。那著實讓我們興奮不已,比吃肉吃魚還高興。從此每當《動物世界》欄目播出時,我們全家人都早早地盤坐在熱炕頭上,把地上那十幾個小凳留給來看電視的鄰居們。從父親給我們買的“小寶貝”中,我知道了《動物世界》裏那令人著迷的聲音是主持人——趙忠祥的,原來他也長著一副彌勒佛樣的臉龐。我們全家通過小小的熒屏成了《動物世界》的鐵桿觀眾,也成了趙忠祥的崇拜者,更讓我們家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動物園。
許多年後我結婚了,所幸丈夫也是個動物迷,否則因為看電視我們還得打“官司”呢。如今我們家不但看各類動物類欄目,還認養了許多小動物;尤其和弟弟妹妹們聚會時,總不忘提起伴我們成長的《動物世界》,以及因為看《動物世界》而發生在童年的辛酸往事。(張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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