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花開》之走在金三角的邊緣

央視國際 2004年06月23日 13:40

　　雲南邊境，前往金三角的必經之地。

　　2002年3月12日，一個春光明媚的午後，我們來到了雲南省騰衝縣一個邊境村寨：宜家寨。這裡的空氣清澈得出人意料，用隨行的攝像師的話説就是：“這天太他媽透了。”

　　就在這個地方，陪同的村長告訴我們，寨子裏有從金三角嫁過來的媳婦。當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寨子裏真的有金三角的人嗎?她們的娘家真的就在那個神秘、恐怖的地方嗎?宜家寨的男人怎麼會娶那種鬼地方的人做老婆?

　　在我想象中遙遠得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的金三角，因為村長的話，仿佛一瞬間從天邊拉到了眼前，距離近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迫不及待的，我們找到了其中一個金三角媳婦歐達尼的家。

　　放眼望去，天空特別藍，比我見過的所有的藍天還要藍!藍藍的天空上飄著朵朵白雲，白雲下是黑色的屋頂和雪白的梨花，梨花旁邊是一簇簇粉紅色的桃花，桃花樹下是一圈土黃色的竹籬笆，籬笆上爬滿了新綠的豆角藤，藤上開著紫色的花朵，膚色微黑、穿著鮮紅色上衣的歐達尼就站在籬笆墻旁邊。

　　25年前，年輕的歐達尼遇見了一位同樣年輕的中國傈僳族的小夥子，他們很快相愛、結婚。歐達尼帶著嫁粧，翻過一道山，就來到了這個傈僳族山寨——宜家寨，嫁給了自己的心上人。這樁看似普通平常的婚事，一邊連著來自毒品王國金三角的新娘，另一邊連著中國寧靜邊寨的新郎，一門國際婚姻，就這樣，成了。

　　村長介紹説，寨子一共有六個金三角媳婦，他還説這根本就不稀奇，雲南邊境地區像這樣的跨國婚姻少説也有成千上萬對。因為有十多個少數民族在中國與金三角之間跨境而居，他們文化同宗，民族同源，相互往來，通婚是自古以來的傳統。在邊民的概念裏，彼此通婚並不意味著從金三角的緬甸北部、老撾北部嫁到了中國雲南，只是從一個寨子嫁到了另一個寨子而已。

　　在我和村長交談的過程中，歐達尼始終拘謹地站在籬笆旁，微笑著注視我們，沒有插一句話，她溫厚的神情，與我腦子裏那些青面獠牙的金三角人，似乎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從村長的口中，我還得知歐達尼有三個孩子，二女一男，因為超生，被當地政府罰了不少錢。兩個女兒都已長大成人，出嫁了，小兒子大概只有10歲左右。我一邊聽著村長的介紹，一邊躊躇著，琢磨著，不知道怎樣開始對歐達尼采訪，她畢竟來自金三角，如果談及與毒品相關的問題，她會是一種什麼態度呢?她是否很避忌這樣的話題?我們的採訪是否會給她本來已經平靜安寧的生活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為在我們看來，這等於揭她的傷疤，或者，歐達尼根本就不願意接受我們的採訪?

　　這時，一個小男孩揮舞著一根細長的竹竿，從院外衝了進來，直往歐達尼懷裏撲過來。

　　小男孩黑黑的臉龐上長著一雙黑黑的大眼睛，明亮、機靈、有神。

　　兒子的突然到來，使歐達尼一直緊繃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臉上有了溫暖、關愛的神色。

　　我知道，採訪的好機會到了。因為村長在一旁隨時翻譯，我們的溝通，在語言上沒有任何障礙。

　　“歐達尼，你在中國這麼多年，覺得習慣嗎?"

　　“挺習慣的。”

　　“你的娘家離這裡有多遠?”

　　“走一天的路就到了。”

　　“你經常回娘家去嗎?”

　　“現在很少回去了，爸爸媽媽都不在了。”

　　謝天謝地!歐達尼對於我的採訪幾乎是有問必答，並沒有任何戒備，我繼續問道：“你們家種大煙、鴉片嗎?你什麼時候開始學會吸大煙呢?”

　　歐達尼一臉坦然，連停頓都沒停頓一下，回答説：“我們家種，那邊都種，我也會種大煙呢。我小時候不抽大煙，大概20歲的時候就學會抽了，現在又不抽了。”

　　“聽説你們那兒的姑娘都用鴉片當嫁粧?”

　　聽到這兒，歐達尼笑了：“是啊，不過，在中國，帶鴉片是犯法的事兒，所以當時我把陪嫁的鴉片在那邊賣掉了，把錢帶到了中國。”

　　無論是説到種鴉片，還是談及抽鴉片、賣鴉片，歐達尼始終毫不掩飾，從她的眼裏，我沒有看到任何負罪感。她好像不是在談論萬惡之源的毒品鴉片，而是在談論大白菜的收成好壞，這，帶給我的不只是驚懼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原因使歐達尼對於毒品沒有任何罪惡感?

　　難道是由於從小生活在毒品王國中，耳濡目染，對於毒品已經完全麻木了?歐達尼離開金三角已經二十多年，尚且如此，那麼祖祖輩輩生活在金三角的人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情形?許多書籍中描繪的金三角的種種恐怖場景開始一幕幕地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歐達尼，你聽説過毒品王國金三角嗎?”

　　“毒品王國，金三角?”歐達尼困惑地看了看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你知道金三角在哪嗎?”

　　歐達尼道：“好像聽説過，不知道在哪。”

　　“你的娘家就是金三角的一部分，你知道嗎?”

　　歐達尼奇怪地反問了我一句“真的嗎?你聽誰説的?”

　　一個從金三角來的人，竟然不知道金三角在哪，這謊撒得似乎有點兒説不過去了，可是望著歐達尼發自內心的疑惑神情，我又寧肯相信謊言的真實。

　　村長搭話了：“金三角，是讀書的人和禁毒的人叫的，農民哪知道什麼金三角，他們沒什麼文化，大字也不識一個，自己娘家的地名恐怕都寫不出來，還管什麼金三角。”

　　看看村長，又看看歐達尼，一時間，我竟然沒話了。（作者：朱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