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苦的幸福
------周華健做客《藝術人生》
央視國際 2003年09月28日 09:48
在青島啤酒節開幕式的後臺,朱軍見到了周華健,在此之前節目組已經與周華健的經紀人確定了錄像時間,周華健與朱軍親切握手,説自己在為上《藝術人生》做準備,朱軍説咱們到了現場好好聊聊吧,這是節目組與周華健錄像前的所有接觸。
周華健太準時了,以至於開場時觀眾與樂隊練歌的所有過程他都提前看到了,一上場,他聽到了觀眾和樂隊演唱的“觀眾最喜愛的華健的10首歌”時,因為觀眾唱得高低起伏,開心的華健連聲説樂隊太棒了。
從20歲的大學生到40歲的中年人,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周華健:《孤枕難眠》、《怕黑》、《明天我要嫁給你了》、《忘憂草》、《有故事的人》、《風雨無阻》、《親親我的寶貝》、《讓我歡喜讓我憂》、《花心》、《朋友》,這是觀眾評選出的最喜愛的華健的歌。
健康、負責、有愛心、好丈夫、好父親、好朋友,這是觀眾給周華健的評價。
6年前,周華健在北京開過個人演唱會,如今43歲的他又來了,已到中年的他帶給我們的除了歌曲、微笑,還有什麼我們可以共同分享的?
少年初識愁滋味
成熟的人會對孩提時代的荒唐和調皮一笑而過,但是對出生在香港周記米店的周華健來説,童年的懵懂卻使他更多懂得了人世的滄桑和男人的責任。因為少不更事,他很少想到要好好學習,以李小龍為榜樣,他回憶他小的時候經常有鄰居到他家裏找他媽媽,“周嫂,你們家的四牛(周華健小名)哪去了”,而這時候多半是手裏牽著一個哭著流鼻涕的小孩,媽媽這時就會陪著笑臉向人家道歉,他就躲在暗處偷偷地樂,這就是周華健的童年。因為家裏生活拮據,他一直都沒有一塊可以向人家炫耀的手錶,於是就在自己的胳膊上畫出各種各樣的手錶,還會用紙來折手錶,一直到小學六年級爸爸才把他的一塊手錶送給華健,那時他才有了人生的第一塊手錶。由於瘋狂迷戀“溫拿五虎”,經常自發組織各種聚會,唱了,樂了,最後的結果是初三那一年留級了。孩子還不懂成人世界的不容易,不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從三樓搬到八樓,我站在那邊,突然警覺這件事情,原來我要留級,我怎麼面對我隔壁那個同學,我自己在那個窗口,看到那個窗口要不要跳下去算了,真的不能再面對媽媽了,我跳下去算了,這是當年初三閃過的念頭。”
就像很多成功的人一樣,少年時的經歷和艱難往往就像一顆顆石子磨礪著內心,華健當年曾經羨慕家庭富裕的同學,因為他們可以無憂無慮地到國外上大學,而他只有羨慕的份,這使他更多的在心裏做著自己的夢。“因為家庭不好,其實父母親吵鬧常有的,其實在這個過程的裏面,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在某一天,我記得在高三的時候,準備考大學了,有一天父母親吵完以後,我很好奇問了媽媽兩個問題:你為什麼會跟爸爸這樣説?我討厭看你,你愛他,你不愛他怎麼嫁給他?媽媽説‘我愛他,可是我恨他’。我很奇怪,怎麼會這樣子的?跟媽媽聊了兩三句,我突然發現我完全駕馭了母親的角色,我真的會跟媽媽講一些邏輯了,我説:‘媽媽有時候講話不能夠那麼衝的,絕情的,我知道你有氣了,你不講其實更好了’,媽媽看著我説,孩子長大了,我們是東方人,不太會表達感情,如果是我自己的家庭的話,我早跟自己的兒子抱在一起哭起來了。”
出生在這樣一個傳統而又有些艱難的家庭,早熟的孩子往往很早就在心裏默默地為家庭分擔著憂愁和艱難,這是從小富裕的孩子永遠難以想象的心理成熟過程,除非有一天他們也經歷了世事滄桑和變遷,體會到世態炎涼和人情冷暖,像魯迅那樣,經歷了家道中落才重新開始成熟。華健至今不忘少年時家庭給他的成長帶來的鍛鍊:“我總是因為當時家裏需要,家裏有困難,家裏要過一些難關,我身為一個兒子,我可以説爸爸媽媽我大了以後一定要照顧你們,這個可能只是立志5分鐘之後忘掉的,可都是一個很好的磨煉。所以現在每當提到人生觀,我想家境不富裕應該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個時候我很恨我父親,我覺得我爸爸為什麼不稍微有錢一點,我出國去唸書,我出國看到外面的世界,我知道外國的大學生活是怎麼樣的,爸爸為什麼不能滿足我?我甚至我覺得因為這個我就去不愛我父親,或者説在那一段時間,我有這種想法,其實都是在刺激我自己的。後來我衡量過各方面很多的一些條件,發現台灣的大學學費相當便宜,那我一定要念大學,於是我就報考了臺大。”
有誰體會到人生的渺茫,人們常常感嘆人生選擇的艱難,而沒有選擇的生活才是最痛苦的。當周華健用了兩年時間的努力拼命才考取了臺大數學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是搞數學的料,而父母為了他的學費需要每天延長上班的時間。大學時的華健經常坐在窗前一邊看數學精英們在用意念下棋,一邊想象著母親在陽臺上佝僂的背影和父親加班很晚回來的沉重的腳步,那時的他肯定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而他又是那麼一個善良、負責的人,後來通過別人的介紹,華健到一家叫“士林”的西餐廳唱歌,唱那些他從少年開始就爛熟于胸的歌曲,他靠唱歌付學費,但是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成為他終身的職業。終於有一天,一個名叫康翠蘭的美國姑娘來了,她坐在那裏靜靜地聽著華健在唱那首《龍的傳人》,華健也唱得比以往更加投入,那個姑娘對他説“你做的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業”,這個姑娘就是現在華健的妻子,他的兒子厚安和女兒厚恩的媽媽,當年她的一句話堅定了華健的決心。
“當時因為我其實一直很自卑,我認為我是這樣民歌餐廳的歌手,我大學沒念完,在讀書的過程裏面,一直被告知我是失敗者,我當時在大學有一個女朋友,她因為我的功課,因為我有明星夢,她的家庭,包括她自己就很多的抗拒,我可能是失敗者,可不能當一個傻瓜,所以在言談之間,發現自己不配人家,趕快自己退出,這樣終結了一段愛情的關係。也沒怎麼樣,這個時候認識的我太太,我太太很奇怪,因為我當時很擔心,其實我大學沒有讀完,然後我準備要去搞唱歌事業,不務正業的感覺,我跟她講了,坦白了,因為一個月下來,我摩托車送她回家,我覺得好像這個事情講清楚還是好一點,我以後的工作一定跟音樂為伍,我父母親反對,我的所有身邊的人都反對,連我自己都反對,可是只有她一個人支持我。”
一起吃苦的幸福
那時到“士林”聽華健唱歌的除了康翠蘭還有李宗盛,他伸出手邀請華健加入滾石,做音樂製作助理,那時華健大學上到四年級,還有半年就可以拿到畢業證了,可是他已經等不及了,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扔掉,隻身一人來到滾石。滾石音樂助理的工資合成人民幣只有一千多塊錢,連基本的生活都保證不了,從那時一直到幾年之後他的專輯《心的方向》問世後獲得成功,華健一直都是靠著妻子的工資在交房租,用他自己的話説有吃軟飯的嫌疑,當時他帶著自己的歌回到香港的家,是以一個浪蕩子的形象出現的,因為家裏辛辛苦苦給他交學費,可是他卻沒拿到畢業證書,還帶回來一個大家都不接受的洋媳婦,但是經過8個小時的家庭會議,家裏人終於妥協了,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們惟一的要求就是孩子幸福。
華健至今記得他和康翠蘭的婚禮,那時怎樣的單純和浪漫的年輕人啊!“我頭一天晚上還在民歌餐廳唱歌,我到最後一秒想起來我説經理我要請假,他説為什麼?我要結婚。經理眼睛很大,真的假的?我説真的,我明天要結婚,西裝沒有一套,怎麼辦?那個餐廳下面剛好有一個賣衣服的,下去挑了一套西裝。不是我不重視,沒有那個條件。一起吃苦是很幸福的,我印象很深刻,我唱廣告歌,每唱一個都有幾千塊台幣,在那個時候幾百塊人民幣其實是救命錢,那樣的錢很重要,後來我自己在歌壇很順利,辦演唱會我收到很高的收入,那個錢反而覺得沒什麼感覺,你要基本的配備,你要車,你要住的房子,你的一些教育基金給小孩,你已經足夠了,你不需要更多的,我看到排行榜前面的巨富,其實吃用一天一兩百塊錢是跟普通人一樣的。當時很苦很苦賺來的一點點錢都是救命錢,所以非常重要。”
在別人看來健康、快樂,永遠都沒有憂鬱和絕望,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經歷了痛苦、絕望戰勝它們之後才有的。有誰知道在做音樂助理的時候,通常要熬到深夜,而他的胃病也總在這個時候發作,他一個人騎著摩托車,忍著胃痛到處飛奔。他租來的舊公寓裏連一件傢具都沒有,夫妻晚上都要睡在地板上,曾經有一個朋友對華健説,“只有康子這樣單純的人才會跟你住這樣的屋子,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進來這扇門”。華健曾經為了交房租跟朋友借過錢,而且在借過之後也沒有錢還,後來他的朋友因為做生意賠了,跟華健借錢,當時華健只是説了一句“回家跟老婆説一下”,第二天就把一筆當時看來是鉅款的一筆錢給了朋友,那筆錢他自己沒有,是妻子回娘家跟父母借的。
是的,這些現在看來都是吃苦的日子,回憶起來卻是那麼幸福,華健的新專輯就叫《一起吃苦的幸福》,他是真的感到了這裡關於人生的真諦。
華健,乾杯!
這麼多年,華健已經真的成了中年人,他的臉上有了這個年齡的人該有的年輪,在歌迷和觀眾的心中,華健合格地做著一個好歌手、好的音樂人,好父親,好丈夫,用自己的心與大家一起交流,與歌迷一起慢慢變老,而在他用音樂帶著一代又一代的歌迷享受陽光和快樂的時候,他的家庭卻因為缺少了他而變得有些不正常。當他在音樂上走上頂峰的時候,也是他妻子和孩子最不快樂的時候。康翠蘭,這個單純的美國女孩,從愛上華健的那一天就沒有想到要分享他的財富和盛名,她只要一個快樂的丈夫,這時候雖然她的物質生活已經為很多人羨慕,但是她的精神卻在一天天走下坡路,一段時間要靠心理醫生來交流。“的確跟太太花了很長時間溝通,我當時身不由己的時候,其實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辦?也就是最近幾年來我終於休息了,我終於有很多時間回家了。這時千言萬語是多餘的,回到家裏我跟她講説,我們生活環境改善了,我的事業也是短暫的,也就這幾年吧。可是我太太説,‘華健,我嫁給你的時候,沒有説你有車子有房子,我要是你,我不要錢了’。當時我是很驚訝的,我以為回家講給她聽的話,她絕對不能夠反駁的,我覺得自己一定贏了,結果她很坦白告訴我她的一些心事。我後來做人做事都是從我太太那裏學的,直截了當。我知道我要什麼,我紅了,我圓了我的夢,而且我很多時候都是在排行榜上第一名。可是,我相信那個時候我想張學友比我太太還多,想著有沒有超過張學友。後來我想這種日子幹嗎呢?時過境遷,現在張學友跟我的唱片哪個多賣幾張都是多餘的事情。我的兩個小孩非常可愛,非常聰明,我真的多想一點跟他們在一起。”
像所有的中年人一樣,華健也要面臨所謂上有老、下有小的責任,華健説這就是人生。近來媒體不斷報道華健為他的三哥還貸的事,這件事是他心底的痛。就是三哥,當年在華健很小的時候送給華健一把吉他,而這把吉他伴隨華健音樂和人生的成長,三哥一度是華健人生的榜樣,而現在卻使他背上了沉重的負擔。華健在談到這件事情的時候,臉上是少見的嚴肅:“我愛我的家人,我愛我的父母親,我們家裏,我敢説的一句話是都沒有壞人,好人,好人,我不知道如果我不是一個歌手,而我的哥哥突然變成一個歌星,能夠賺取大量的財富,我想我也可能跟我哥哥借錢,我現在所講的是如果跟我哥哥對換的話。但是我應該早點停下來,我沒有停反而害了他,現在出來一些他的財務危機,甚至牽扯到我,其實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可是這些事情會讓他變成一件大事,我覺得我應該停的,我不能口頭上讓他停,我要讓大眾知道這件事情,在中間的一百次,我前90次已經想要停了,我只是每一次最後一秒鐘緊急關頭的時候,我就幫他了,其實是害了他。大概在一年前,我才知道我一直在幫他,所以人家會一直願意借給他,人家知道後面一定有個周華健來幫他,所以他一借就説儘量拿去,我讓公眾都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就是説以後不給他退路了,這是蠻高的人生哲理,真的不到這個深處,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他付出的代價蠻大的。”
事業的、身體的危機使很多中年人不堪重負 ,華健童年就崇拜的“溫拿五虎”之一的鐘振濤中年遭遇財政危機,與華健同事的張國榮在鼎盛時期輕輕一躍結束了自己正當中年的生命,華健這樣評價他們對生命的態度。“阿B(鐘振濤)的積極面對人生是很對的,張國榮的做法我反對,他可能面對人生裏面的糾結,可是選擇的方法是錯誤,人到中年的時候我説我要享受人生,我要享受音樂,我應該有更充裕的時間,寫一些真的作品,我接下來會慢慢做這些事,享受人生並不是完全在家裏,什麼事都不做,享受人生從我這兒開始,我每天到健身房跑步,我真的跑了一年,我看我精力充沛,沒有説我老了,最近因為出一張新唱片,為了表示華健是可以辛苦的,我從台北騎腳踏車到台中,中間用一天時間,我花了16個小時。我跟張國榮其實並沒有太熟,我們同屬滾石唱片,有很多碰見的機會,平時我是遠遠欣賞他,我發現他是一個相當相當優雅的人,他是個天生就適合表演的人,他天生就有一種貴氣,那當他跳樓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更加不解,為什麼?我可能用我一生的力量在學,我繼續多看多學,我怎樣才能夠達到他那樣的氣質,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做得到,當他已經做到之後,他反而人生裏面有一些問號他解不開,他遇到人生瓶頸的時候有一種沮喪,他可能真的什麼事情都做完了,他可能真的不知道怎麼去超越自己,他那種美好的形象,也就真的把美好形象留在這一段吧,可能有這種思想。在葬禮上我寫了一張卡片,貼在那個地方,是給他的,寫了幾個字叫風繼續吹,人生不就是這樣子,生命不在了,風還是繼續吹,是非常殘酷的一個事實,太陽還是從東邊出來,這是永遠不會變的,我們還是在我們有限的人生裏面,儘量去發光發熱,遇到挫折就把它解決,我不贊成他的做法,一點都不贊成,我覺得人生裏面本來就應該是喜與悲一起來的,沒有悲就沒有喜,這是很正常的,我們努力去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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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健説到這裡,關於他的長髮你是否喜歡,他的新歌你是否愛唱,他的笑容是否已經掩蓋了他的笑容,所有的一切已經不重要,《藝術人生》現場的那些歌迷以及那些陪同他們的父母們應該欣慰了,因為在這個崇拜偶像的時代他們幸運地選擇了周華健,他的健康和坦白必定會對年輕的生命一個好的影響。朱軍也是周華健的歌迷,作為父親,他説在兒子沒有出生的時候就喜歡那首《親親我的寶貝》,而作為男人,他又最喜歡《朋友》,所以現場朱軍舉起了酒杯,華健也舉起了酒杯,一百位現場的觀眾也舉起了酒杯,朱軍説:“就用華健的那句歌詞結尾吧:一句話,一輩子,一世情,一杯酒。”
《藝術人生》的現場飄蕩著茅臺酒的香味,已經下午一點了,華健還沒有吃午飯,但是他連喝了三杯茅臺,下午三點的飛機就要回台北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在等著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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