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文件在農村：義務教育（下）——專訪湖南省副省長

央視國際 2004年03月15日 17:42

　　播出日期：2004年3月14日 CCTV-12 23：30（首播）

　　嘉賓：許雲昭 湖南省副省長

　　導語：

　　農村教育在國民教育體系中佔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被稱為是重中之重。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最常説的就是加大對農村教育的投入，要拿出更多的錢來辦教育。但是從現在全國的情況來看，為什麼一些中小學校負債纍纍，到了“揭不開鍋”甚至瀕臨破産的地步，為什麼農村教師大量流失，一些地方的貧困兒童再次出現了輟學的現象？而且稅費改革開始之後，有些地方説自己的農村教育，日子更加難過了。難道減輕農民負擔和加大對農村教育的投入，這兩件事情是矛盾的嗎？帶著這些問題，《新聞夜話》的記者來到了湖南省的省會長沙。湖南也是中國的産糧大省之一，農民佔到了全省人口的3/4以上。下面我們要專訪湖南省主管教育的副省長許雲昭。

　　訪談：

　　主持人:湖南是中國産糧大省之一,那麼湖南的農村教育在全國是不是很有代表性?

　　嘉賓許:因為湖南它是一個丘陵省份,也是一個農業大省,它有發達的有欠發達的,也有一些貧困的山區,所以我認為在湖南來講,它可以代表中國農村的農業教育，是這方面的一個代表。

　　主持人:全國的情況來看,這幾年農民，尤其是種糧農民 收入增長比較緩慢,農業省在農村教育,主要是九年制的農村義務教育方面,是不是困難會更大?

　　嘉賓許:把農村的義務教育作為全省的重中之重來抓,特別是對少數民族地區和貧困地區的教育,我們作為農村教育的重中之重來抓。

　　主持人:越是窮的地方你們越重視？

　　嘉賓許：就是加大了對貧困地區和少數民族地區教育的投入，特別是你像我們前幾年，對湘西貧困地區實行了寄宿制初中和中心小學的建設，寄宿制初中我們已經建設了150所，寄宿制小學我們（要求）全省每個鄉一所中心小學。

　　主持人：那些家長要為這些寄宿的孩子付多少錢住宿費？

　　嘉賓許：一般的有些地方，如果經濟稍微好一點的，他基本上不要孩子出這個寄宿費，但是稍微欠缺一點的，或者欠發達一點的地區，一般的每個學期大概40塊錢左右，就是這個寄宿費。

　　主持人：越是在欠發達的地區，它那兒的農民可能越窮？

　　嘉賓許：對，但是我們在書費和雜費的問題上我們給予了減免。

　　主持人：從以前農民交納的教育附加費和農村教育集資來看，實際上農村的義務教育可以説是由農民來買單的？

　　嘉賓許：應該來説在費稅改革之前，我們中國農村的教育，主要應該來説是由農民來負擔，因為當時提出來的人民教育人民辦，那麼實際上農村的教育也是由農民在辦。

　　主持人：稅費改革以後取消了教育附加費和教育集資，現在全國許多地方，尤其是經濟不太發達的地方

　　，農村義務教育的經費都出現了很大的缺口，現在湖南這一塊缺口有多大？

　　嘉賓許：應該説我們原來在稅費改革之前，我們的每年的農村教育費附加以及教育集資，每年應該是25億左右，那麼中央應該説對我們湖南這個農業大省還是給予了照顧，現在給了我們整個的中央財政轉移支付21億多，全省大概用於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和省的財政轉移支付，基本上一共加起來大概15.8個億。但是這15.8個億與我們原來收的教育費附加。

　　主持人：收了25個億？

　　嘉賓許：對，25.8億，這麼一比，我們還要差9個億。

　　主持人：什麼叫轉移支付？

　　嘉賓許：貧困地區或者是欠發達地區由中央財政和省財政把錢轉移鄉里，下撥到下面的市或者縣的地方政府。它是這樣的，中央轉移支付到省，省就加大省級財政轉移支付，然後給市，市再轉到縣，但是它（轉移支付）目前看來不能解決以前的所有的投入。

　　主持人：在改革之後，湖南每年義務教育的缺口從現在看缺口有9個億，這9個億您也提到它導致了一些後果，那這些後果是什麼呢？

　　嘉賓許：現在這個（教師）工資應該説得到了補助，但是在發展經費上和公用經費上應該説受到了減少，發展經費主要是用於學校的改造，用於學校建設的錢。

　　主持人：學校的硬體投入？

　　嘉賓許：對，硬體投入應該説比原來有所減少，因為我們原來教育附加費當中的60%的錢可以用來進行教育發展，（比如）危房的改造和一些學校設備的購置，但是現在這塊的錢，相當一塊，大部分都拿去發（教師）工資了；另外就是危房改造的問題，這個問題比較突出。例如我們湖南省是個災害省份，比較多的災害省份，我們現在整個的危房，現在全省是510萬平方米。

　　主持人：您現在有統計嗎？就是有多少師生還在這樣的危房裏上課？

　　嘉賓許：這個數據具體的我們沒有做一個具體統計，可以説300多萬平方米的房子裏面，那肯定還有一部分的師生在裏面上課，但是我們省和各級政府，有一個明確的規定，凡是危及到學生和教師安全的這個校舍，一律不能上課，最近我們省開農村工作會議已經確定，用三年的時間全部（把危房）改造完畢。

　　主持人：現在農村教育方面已經建立起了以縣為主的管理體制，以縣為主的管理體制是不是縣政府要拿大頭的錢？

　　嘉賓許：我認為這個以縣為主的管理體制，它突出的是管理，但是整個的投入它不能夠完全依靠縣級政府，這個要根據各個縣的財政收入的總情況，為什麼呢！因為一個縣它孩子讀書的多少，它不是以這個縣財政的多少來確定它的孩子讀書的多少，所以這個就要中央、省、市、縣四級財政共同負擔，義務教育是國家的教育，國家的教育不能把國家教育的責任完全壓到某一個縣裏面。

　　主持人：那如果這樣説能不能（實行）以省為主（教育管理體制）呢？

　　嘉賓許：我的個人看法，我曾經在九屆人大當代表的時候，我就做過提案就是對農村義務教育的投入，國家應該制定一個農村義務教育經費的籌措法，或者是籌措辦法。

　　主持人：要立法？

　　嘉賓許：要立法。應該規定什麼樣的財政狀況自己應該負擔，什麼樣的財政狀況應該是省級協調。那如果説哪一個地方的財政收入低，那麼還要他自己去負擔國家的這個強制性的義務教育，這些學生各方面的經費，那麼它自己本身，我認為是不公平的。

　　主持人：這些補貼辦法是可以向全國推廣的，是全國都可以用的嗎？

　　嘉賓許：我認為是可以的。那麼如果是要起步的話，我認為最少可以，中央目前可以負擔國家重點扶貧開發縣，省重點負擔省級重點扶貧開發縣。

　　主持人：今年的一號文件裏面又再次強調，以後新增的農村教育經費要主要用於農村的義務教育，在這個方面你們做到了多少？

　　嘉賓許：省本級的教育投入增加了8000萬，8000萬當中必須要拿60%左右的錢用於農村教育。

　　主持人：除了政府對農村教育的投入，現在農民也要承擔一部分，在湖南省對農村學生的收費現在都是包括哪幾塊？

　　嘉賓許：我們的收費主要一個就是雜費，一個就是書本費。

　　主持人：沒有其它的收費嗎？

　　嘉賓許：但是應該説我們在中小學的亂收費上還是存在不少問題的。有的少數的學校處於，對於老師的福利和一些補貼也（靠）自己擅自去收學生的錢，這個情況也是存在的。

　　主持人：聽到這些亂收費，您作為主管教育的副省長，您很著急，您有辦法嗎？

　　嘉賓許：因為我應該講這個亂收費很大程度上它是因為投入的不足，投入的不足。所以造成了學校就是反正這個錢總是要用的，政府不拿，那就是家長要拿。不要把缺口留給學校，留給教育部門，這樣他就非去收不可，因為他要運轉。

　　主持人：現在浙江省紹興市開始推行一個新的政策，就是實行真正的免費義務教育，他們首先免除了四個山區鎮每個小學生的學雜費，就是每學期每個人80塊錢，湖南會不會實行這樣的政策？

　　嘉賓許：我們的財力還達不到我們在全省實行免費義務教育的問題。但是我們在有些地方，它自己因為本身的財力比較充足，它可以實行，財大氣粗啊！這個物質基礎我們光是空想也不行。

　　主持人：但是現在有一個惡性循環，就是一個地方很富裕，那的孩子可能實行真正免費的義務教育。一個地方越窮，越沒辦法實行免費的教育,所以説這個地方的人可能交了學費之後它就會更窮?

　　嘉賓許：這個我們很明確,我們今後的整個的重點，整個教育工作的重點會放到農村,農村當中的再放到貧困地區,這樣我們就把我們有限的財力放到更需要得到支持的這批人群上。

　　主持人：這個話您不是跟我説,您是跟全湖南省的4600萬農民説,在做這個承諾?

　　嘉賓許：對，這個承諾，因為我們政府已經做出一個決定,應該承諾這個事。

　　主持人：2000年全國實現了基本普及九年制義務教育,全國的普遍現象就是當時，為了讓上級來檢查普九的成果,各個學校紛紛借錢蓋樓,蓋校園,導致一些中小學背上了沉重的債務包袱,有些甚至到了資不抵債,瀕臨破産的地步,現在湖南的農村中小學一共欠了多少錢?

　　嘉賓許：我們湖南的整個因為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全省負債30億。

　　主持人：平均到每個學校它可能會欠多少?

　　嘉賓許：它各個地方不一樣，像有的縣，大一點的，可能會欠四千萬五千萬,有的縣還可以欠，像百萬人口的縣可能會欠一個億。

　　主持人：那就是欠錢最多的學校可能會欠到上百萬?

　　嘉賓許：一般對小學來講,也就是欠個一二十萬吧,對中學來講,要欠個百八萬,這是存在的。為什麼下面的政府學校敢於負債,因為原來有一個教育法當中規定的可以依法集資,可以收取教育費附加,但是後來,因為費稅改革以後,取消了教育集資問題,使得農村原來欠的債就沒有籌集資金的渠道了,只能靠政府用財政再去劃錢,這個就是比較困難了。

　　主持人：我聽説有的地方，債主為了上門討債,鎖了學校的門,不讓學生上課?

　　嘉賓許：這個問題應該説為了追回債務鎖學校的門，關學校的窗,這個情況在我們有些地區是經常出現的。省委省政府決定，就是把九年義務教育當中的欠債，全部由教育行政部門和學校的債務的主體剝離出來,由地方政府負責。

　　主持人：但是省政府還是説了這個話,但是這31個億的債務還是由地方政府來負責,省政府並不負擔?

　　嘉賓許：省政府今後也要建立專項經費來還這個債,但是主要是要求地方政府來消化。

　　主持人：這種剝離債務的方法是不是就是省政府請客,縣級政府買單?

　　嘉賓許：我們省長講了,要成立專項資金來給予補貼。

　　主持人：幫助他們還債?

　　嘉賓許：而且對債務還要進一步落實,這個都是一個統計數字,就是下面報上來的數字,當然我們不是對下面報上來的數字不相信,但是往往有些地方還有水分,我們講的債務主要是講普及九年義務教育（所欠的債),如果你是非義務教育的錢你也打進來,那我們政府絕對不會承擔這個事。

　　主持人：溫總理在全國農村教育工作會議上説,以後衡量一個領導幹部任期內的政績大小,不能光看經濟增長指標,還要看轄區裏特別是農村地區的教育發展狀況,你是主管教育工作的,全省的農村教育狀況就是您的政績,那您的目標或者説您對自己的要求是什麼?

　　嘉賓許：最起碼不叫政績,應該去根據我們現在的現狀，達到我們農村義務教育的適齡兒童都能夠上學,如果連這點我們都做不到,我們愧對於三湘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