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的難題（上）

央視國際 2003年10月20日 10:10

　　主持：歡迎收看我們的節目，這裡是一個私人的石刻藝術博物館，它的位置是在四川省成都市的西北，距離市中心大約有十幾公里，這裡有從民間收集來的上千件中國古代的石刻藝術品。從漢代到明清時期，各個朝代幾乎所有的中國古典建築樣式，在這個博物館的石刻上都可以找到。這個博物館的主人就是雕塑家和收藏家朱成，他的雕塑作品《千均一箭》，曾經獲得國際奧委會頒發的特等獎盃，現在永久陳列在瑞士洛桑的國際奧委會總部。也正是這件作品，讓他一舉成為國內外知名的雕塑家，而現在這個石刻藝術博物館，是在他看來，最為得意的一個作品，這些石刻是不是像它的主人説的那樣，都是無價之寶呢？而且我們看到所有的這些文物，都是被半露天的擺放在這個院子裏，遭受著風吹日曬還有雨淋，而在博物館裏，我們也沒有見到任何的保安人員。那麼這些先人留下來的，被朱成看成是全社會財富的寶貝，朱成是不是有能力保護好它們呢，我們馬上要專訪的就是收藏家朱成。

　　主持：您説您收藏的這些石刻，都是無價之寶？

　　朱：單件也許它不算是一個很好的藏品，那麼如果它是從漢代到唐宋，到明清，這一個序列延續下來，它填補了一個中國古典建築石刻的一個序列裏面的一個空白，最開始收藏是引起我高度的注意就是對這個形式，那麼就是漢代的一個桿欄式建築，這個桿欄式建築這個圖像應該是中國的所有古典建築的原型。那麼當時得到桿欄式建築的時候，我是非常激動。因為我在梁思成先生，他不是做了一本圖像中國古典建築這個裏面，大量的出現了大部分它的圖例或圖像。

　　主持：都有桿欄式建築？

　　朱：有桿欄式建築，但是沒有石刻的這方面的。

　　主持：就是有記載，但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石刻。

　　朱：他沒有我這個圖例，應該説這個是應該填補了一個梁先生的圖像建築裏面一個很重要的一個實例，其他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就是，有一個宋代的一個半掩門，就是一個婦女站在一個門邊，她半遮半掩，這是一個。

　　主持：這個不是經常會發現嗎，我知道在中國文物發掘當中，經常會有這樣的？

　　朱：這個很少發現，因為這個可能發現也是最近幾年才出現。

　　主持：這個很少發現。

　　朱：很少發現。很稀有。

　　主持：但是我看到您那個博物館就有好幾個。

　　朱：這個是一個系列，當時因為我在民間徵集的時候，他們可能也覺得，民間也覺得這個挺有意思，一下子會出現幾座，因為我是有意識讓他們幫我找一些這個。為什麼會用這個形式把它帶到墓穴裏面，我估計是在古代社會，可能是男權社會，他覺得婦女站在門邊，她半遮半掩，這種期盼的神情，他覺得是最美的一個形象，他覺得婦女應該是這樣子是最美的，所以他把它帶進去一種唯一的形式。這個形式一般最早是在漢代一個王暉石棺，在四川的廬山博物館裏面，會出現一個，但是它是一個神的一個形象，是女媧，是蛇身。

　　主持：是一個女神。

　　朱：是一個女神。出現過。

　　主持：在民間很少有？

　　朱：民間很少。那麼中間在漢代以前都很少出現，那麼宋代出現了這一塊碑。

　　主持：那麼就是在您的博物館裏，總共有多少這樣的石刻？

　　朱：關於石刻這個序列，現在基本上有碑刻的這種圖像建築，碑刻，或者跟圖像建築有關的一些石刻，大概一千余件。

　　主持：不知道具體的數字？

　　朱：那不知道，因為我在中間還會不停再增加一點。

　　主持：就是您從來沒有仔細的去數過它們？因為每一件可能都是您得意的作品，但是您卻不知道具體的數字？

　　朱：我不知道具體的數字，因為具體的數字對我不是很重要。

　　主持：這麼多的石刻，您是怎麼收集過來的呢，怎麼得到它們的？

　　朱：從最早是陸陸續續的，有時候我是喜歡到一些文物，因為四川收藏有一些文物市場，古玩市場。

　　主持：買回來的？

　　朱：有些我是通過一些渠道，民間徵集，因為我得到一些比較重要的建築符號以後，我就讓他們有意識的幫我尋找有關這個方面的一些建築形式。大部分是從民間，他們會從各個方向給我匯聚過來，我們現在叫做民間徵集。

　　主持：如果是去買的話，您會花多少錢去買一件您看中的石刻呢？

　　朱：因為收藏界的很多（人）認識我，要是我本人出面的話，他們經常會看我的意思，他一看我眼睛發亮。

　　主持：送給您？

　　朱：不，不，不，他就會喊非常高的價，要天價。

　　主持：看到您眼睛發亮。

　　朱：有時候我很難按捺我的內心的喜悅，我是不會掩飾自己的人。我一看見。

　　主持：就想撲上去。

　　朱：因為他們也有非常專業的眼光，一看你的眼神，他就知道你是愛家，你是收藏家，因為我也比較有名，他們就知道我是朱成，朱老師來了，有時候儘量的眼睛不要發出亮光來，像有的東西他一看，他就會喊非常（高的）天價，有的非常好的碑，他會喊幾萬塊錢，那我也沒有辦法，我也得出。高高低低都有。

　　主持：收集了這麼多的石刻，一千多件？花了您很多的錢？

　　朱：應該説我的所有，我做雕塑藝術工程的一些，應該説所有的利潤。

　　主持：所有的利潤？

　　朱：基本上傾其我的所有力量來投入到這個收藏裏邊。

　　主持：剛才您也提到這些石刻很多都是民間收集來的，那麼有一些可能會是在墓地裏撿來的，實際上很難判斷這些石刻是撿來的，還是盜墓得來的？

　　朱：最近幾年，應該説盜墓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這是一個公開的一個事情，那麼我這個收藏石刻，墓穴裏面的圖像建築，其實很多盜墓（的人）也很忽略這個，把我（收藏）這個（石刻）忽略了，他（盜墓者）把裏面可以流通的，就叫細軟，金銀細軟，他（盜墓者）把那些銅器，陶器給弄走，但往往把這個留下來了，那麼這個是因為我在現場有時候看到，非常可惜，當時我也在很多被盜過的現場，我也看過這些墓碑，那麼這個也是一個動機，就是當時我覺得這個墓已經被盜掉，這個裏面有一些石刻。

　　主持：這都是盜墓的副産品？

　　朱：有一些，但是他（盜墓者）很忽略，他們（盜墓者）就把它有時候搗毀，把它放水淹了，那我當然覺得很可惜。這個一般都是民間的墓，那我有一些把石刻把它取下來，把它們收集起來，我覺得這個是對社會，我心裏覺得是非常，當然原來我心裏對這個事情還是有一點不安，但是我覺得把它集中在一個地方，我來做一個博物館，我想它會彌補我從那個（墓穴）裏面收集來的這些石刻的一個想法。

　　主持：去撿這些在盜墓現場被遺棄的，被丟棄的這些石刻，可能會冒著與盜墓者相同的罪名，但是您還是把它撿回來？

　　朱：從這方面，我是儘量避免直接去取，那麼也許我通過一些民間的方式來徵集，那麼因為我是收集，所以我要很快就要申請一個博物館，那麼申請了博物館，某種意義是給了我一定的合法性，給我的收藏的這些藏品，給它一定的保障。那麼就是説，這個從意義上，我就不是，應該説避免一點敏感的，我也是一個間接的盜墓者，我覺得應該我的主題，我的動機，目的，我覺得這是有區分的。

　　主持：您現在的博物館，不是註冊的博物館嗎？

　　朱：我這個應該是註冊的。

　　主持：就是已經申請下來了。

　　朱：申請，批准的，文物局批准，民政局在註冊，還在過程之中。因為我還要建設一個正式的，正規的博物館，那麼它一整套的形式，所以最近還是在緩慢的進展。

　　主持：看到這些石刻，被拋棄在墓地的石刻，為什麼沒有想到去上報文物部門，或者是一些公立的博物館？

　　朱：你比如説我收（集）得很重要的，我也想過去捐給博物館吧，四川省博物館，那麼它實際上，零零散散的，它拿到了也沒有辦法陳列，因為我在陳列方面，我除了收藏，我除了收和藏，其實我最長的一個長項，實際上還是展示的辦法，怎麼展示，陳列。

　　主持：成為一個系列，一個整體，它可能才是有價值的？

　　朱：才有價值，還有你怎麼展示，你是不是按照國家的博物館的那種（展示）方式，還連帶很機械的方法來展示，這也是我當時為什麼自己做博物館的一個最重要的動機。我當然不能看著作品本身很重要，但是我有個很重要的，我的一個長項，因為我是個藝術家，我知道會把這些展品怎麼陳列，怎麼用展示的方法對外呈現出它整個一個傳統，古代這種文化的遺存的這種形式，因為在我們中國，缺乏這種展示陳列的辦法。

　　主持：展示方法的不同，很重要嗎，對這些石刻，對這些文物？

　　朱：應該説是決定性的，要是普通的，沒有方法的展示，它僅僅是一個普及式的一種展示的話，實際上是沒法把它真正的歷史價值，讓我們現代人能夠理解的。所以我的以後的展示還會有一些場景，而且把現代未來的東西，把它交織在一起。比如説我的住房，住屋文化，其實我就是把它作為一個過去式，但是我會把我現在，我收集的，我們現代城市裏面的一些文化標本，我會把它融合在裏面，一起展出。而且我把我們對未來的我們的住房的一些標本，我們那些圖樣，我們也可以把它融入進來，一起展出，做嘗試，應該是突破，因為你是一個藝術家，就不是一個完全的收藏者。

　　主持：您的意思是説，是不是這些石刻，如果待在您的博物館裏，可能會比送到文物部門體現的價值會更大？

　　朱：那我敢説可能是比他們，可能價值更高一點。

　　下期預告：

　　主持：那麼您建立這個博物館的結果就是您使這些石刻，從個人的財産變成了博物館，然後從您可以把它們賣掉，到現在不可能賣掉，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朱：其實這個原來我也沒想過，買回來怎麼辦，賣掉？或者變成一個固定的一個國家的一個社會資産，這個應該説，我覺得我始終沒搞清楚這個事情。

　　主持：您始終沒搞清楚？

　　朱：我沒搞清楚，我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它到底屬於我個人的財産，剛才我斬釘截鐵的説，也是屬於我的財産，但是有時候一想，這個到底是不是我的財産。

　　主持：有很多人收藏這些文物，收藏這些藝術品，那麼很多人是出於興趣，那麼還有一些人，他覺得收藏本身是一種投資，他可以掙錢，那麼你收藏是為了什麼呢？

　　朱：應該是我要做一個範例，就是一個博物館的一個範例。

　　主持：是一個什麼樣的範例？

　　朱：就是包括它的博物館的建築，包括裏面空間的陳列，展示，包括裏面怎麼以後延續下來，把我的現在未來的一些所有的圖像建築的這種符號，把它裝進來。

　　主持：這些石刻就是被半露天的放在這些棚子裏，風吹日曬雨淋，雖然我們也知道，您很愛惜這些石刻，但是還是會有很多觀眾，他們會對您的保護這些石刻的能力，提出一些疑問？

　　朱：我自己都懷疑自己了，不用別人置疑我，我自己置疑自己，我能不能做到這樣事情，你把這個事情做到這麼大，攤了這麼大個攤子。

　　主持：如果是這種情況會一直持續下去，那麼如果您是一直也沒辦法找到一個合適的企業，來合作的話，就是沒有辦法去建立這樣一個博物館，您會怎麼做呢？

　　嘉賓：收藏家朱成

　　播出時間：2003年10月18日23：30 CCTV-12首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