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滿釋放人員有“家”了
央視國際 2003年09月19日 11:57
主持人:劉雅薇 編導:楊紅葉
播出時間:2003年9月18日CCTV-12首播
嘉賓:中途服務站創辦人、在職警察 張淑琴
出獄人員 張秀英(化名)
導語:
主持人:歡迎收看我們的節目,您可能從來也沒有想過要關心這麼一類人,他們是刑滿釋放人員。他們中的很多人在離開監獄之後,既沒有錢,也沒有生存技能,不被周圍的人接受,甚至還無家可歸。您可能從來也不會去想,他們需要什麼樣的幫助,我們為什麼要幫助他們?也許看了今天我們的節目之後,你的看法會有所改變。今天我們要為你報道的是西安的一個特殊的民間組織,中途服務站,他專門來幫助那些刑滿釋放的人。中途服務站最早是在97年的時候創辦的,創辦人是警察張淑琴,到今天為止,服務站已經先後幫助了,將近100位刑滿釋放人員,從2001年以後,服務站不再接受男性。轉為專門救助女性的刑滿釋放人員,同時張淑琴還在西安和北京兩個地方,辦起了兒童村,救助那些因為父母服刑,而沒有人撫養的孩子。
今天我們要採訪的是曾經在服務站裏接受過救助的張秀英,張秀英是陜西寶雞人,結婚之後,因為長期受丈夫的虐待,98年她在自我防衛的過程中殺死了丈夫,被判刑。2001年出去之後,張秀英曾經在中途服務站接受過救助,現在她是服務站的工作人員。應她本人的要求,我們對她處境的圖像做了技術處理,同時我們在節目中使用的是她的化名。另一位接受我們採訪的,就是中途服務站負責人張淑琴,她同時還是陜西省少年管教所的助理調研員。
訪談:
主持人:我知道您在到中途服務站之前,根本不知道這個服務站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也不知道你旁邊這位張淑琴,張主任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那怎麼就決定到這個地方來了呢
出獄人員:因為當時我出來(出獄)的時候,也不知道走向哪
主持人:中途服務站,不是登記過嗎
出獄人員:登記過就是説,這裡收容著出獄以後,無家可歸的人
主持人:是誰在這登記過
出獄人員:中途服務站,就是張主任
主持人:是在監獄裏面的時候,有他們去徵求你們的意見。讓你們登記
出獄人員:是的
主持人:那個時候你們就登記了
出獄人員:那時候我就登記了
主持人:但那個時候你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麼地方
出獄人員:不知道。但是當時我們知道,有一個收留無家可歸的服刑人員,暫時在那裏,有一個過渡階段
主持人:然後你就到這兒來了
出獄人員:然後我就去那邊了
主持人:如果説當時沒有到這兒來的話,你想你會去什麼地方
出獄人員:我會跟其他人去打工,但是我也不知道具體去哪兒
主持人:你前天的時候,在電話裏面跟我講過,説實際上你自從當初,發生那件事情(殺人)之後,基本上就沒有想到自己,還能繼續活下去,還能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出獄人員:因為當時我跟我丈夫打架,拼命的時候,我把他打傷以後,我想我肯定也活不成了,我就去派出所,投案自首了,因為我一想當時,肯定出那麼大的問題,我絕對活不了,也沒想到能活到今天
主持人:你覺得在那個時候,你最需要的是什麼
出獄人員:出獄前那個時候,在我出獄的時候,就最希望的,就是有人來幫我,找個活幹
或者幫我安置一下,當時只能依靠自己
主持人:張主任你曾經告訴我説,説服務站對這些女性的幫助,主要就是集中在,她們出獄後,到他們回家之前,中間的這段時間,這段時間有的可能是很短的,比如説三五天她們就走了,那麼這麼短的時間,服務站能給她們什麼幫助
嘉賓:我覺得服務站給她們,兩個方面的幫助。一個就是確確實實,解決一點具體的困難
她們走出監獄以後,有的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她不可能就是很順利的回到家,那麼會造成什麼走失,或者被別人騙,或者説是,回不到家以後由於沒飯吃,沒地方安身,重新犯罪的問題。那麼我們實實在在的幫助
主持人:有這樣的例子嗎
嘉賓:有這樣的例子 ,原來就有一個,我曾經當過知青的一個地區,有一個他們的村上的一個女的,就因為刑滿釋放以後,家裏人沒有及時來接她,到現在找不著,家裏人以後找我,讓我幫他們找找這個人,那麼這是能想到的,因為她們很多是農村婦女,他們用警車,也就是囚車,把她們直接從發案地方,或者判了刑的地方,送到監獄的,她在西安(出獄後)就不知道東南西北,還有的就是,有些刑滿釋放人員和家裏面失去聯絡,好多年了
根本也不通消息,那麼得幫她找到這個親人,這也是很重要的。還有的就是比如路費不夠
或者是本來就走出監獄以後,身體也不好,生了病,那麼有的就是當天就回不了家,得有個地方住一晚上,這些都是非常具體的,聽起來都是小事情,但是是非常需要的,這是一個方面。另外一個方面她們走出監獄的時候,她們的心裏頭很複雜的,一個就是家裏人,到底願不願意接納她們,還有社會上怎麼看待她們,她們出來以後怎麼生存,都有她們要考慮很多的問題,那麼在這個時候我覺得,需要的就是溫暖,就是哪怕一杯茶,一飯碗,給她一個凳子,對她來説都是一種溫暖,那麼這種就是,她感覺到這個社會,並沒有把她們拋棄掉
主持人:那麼她們有謀生的技能嗎
嘉賓:這個有的有,有的沒有。你想有的話,她在進監獄以前,如果是醫生或者教師,或者是工人,她還有些技能。那麼有一部分,大部分是農村婦女,這個農村婦女的話,她們基本沒有什麼,謀生的技能,只有給她們一定的職業培訓。比如説服裝、繪畫、剪裁,還有一些紙箱的製作,也給一些技能的培訓,但是不是每一個人都很適合的,她在監獄裏學的那些,在社會上用不上,她們剛剛出去之後,那幾天的時間,是她們最難過的一段時間,最難過的時間。在這一段時間內,我覺得應該,我們叫有個過渡,就是從監獄到社會的,一個平穩的過渡,那麼這個過渡,就需要有人去幫她們
主持人:你還能記得,你第一次到服務站來,那一天是怎麼過的嗎。
出獄人員:我第一次去服務站的時候,是服務站開車去接我們過去的到監獄的門口,到監獄門口,把我們的行李放在車上以後,那是在去年,去年6月27號好像,把我們接到,中途服務站去以後,給我們改善伙食,做了熱湯熱菜熱飯,讓我們在那裏吃飯
主持人:那天你腦子裏想的是什麼
出獄人員:那天反正,那天我們腦子裏我也想不起來那麼多,就是當時去的時候,我們剛一進那個院子,就感覺到,人家熱飯熱菜,都弄好了,好像有一個家的感覺一樣,走到以後給我們發的,生活用品,被褥全都是新的。
主持人:我知道你在服務站,呆的時間是比較長的,其他在這兒的人,可能短的三五天就走了,你現在還留在這兒,做工作人員,那除了我們知道,那個特殊原因,就是你把丈夫殺了,婆家的人總來找你的麻煩
出獄人員:是的,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主持人:所以才留在這兒的
出獄人員:一個是這個原因,再一個就是,在我的心裏上來説的話,好像別人對我們看的眼光,各方面好像有一種歧視的感覺,你覺得除了服務站裏面的人,除了像張主任她們
主持人:你到今天為止,仍然不願意去面對,社會上的其他人
出獄人員:是的
主持人:張主任告訴我説,你會做服裝裁剪,還會做陜西的涼皮,自己出去做點小生意應該也是沒問題的,為什麼不願意,自己去面對社會呢
出獄人員:因為我感覺到沒有信心
主持人:你指的沒有信心,是不能自己在社會裏面活下去
出獄人員:因為我就感覺到自己好像,一走入社會,走出這個地方的話,我沒有依靠,沒有信心,自己感覺沒有力量好像,做下去
主持人: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可能是,對這個服務站,有點太依賴了呢
出獄人員:也就是也有一點
主持人:那對自己的未來有過什麼打算嗎
出獄人員:沒有打算,因為我兩個孩子,現在也就是那樣子,孩子人也那麼小,我也不知道現在該咋做,
主持人:我們發現在服務站裏的工作人員,大部分全都是當初曾經,接受我救助的這些刑滿釋放人員,為什麼
嘉賓:實際上有一部分,有一部分,我覺得一個的話,她們來接待這個刑滿釋放人員,比較容易説服她們,用自己的這個親身的感受,願意就是能夠説服她們,另外一方面的話,我覺得就是我們要回歸人員,她們能夠留下做這個工作,去年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應該説是比較好的,她們比如説,比較容易處到一起,比較有信任感,用自己的現身説法,去幫助她們,比如我們對她去説的話,説教的話,有一定的這個,更有感染力,那所以説我們,再一個我們是安置,那麼這個服務站,我覺得也是一種安置工作,就是來幫助那些
更需要幫助的人
主持人:讓這些刑滿釋放的人,他們回歸社會,和周圍的人完全一樣的生活,是件特別困難的事情,甚至幾乎是不可能的,那麼您認為您這個服務站,對她們的幫助,能幫助到一個什麼樣的程度上
嘉賓:我覺得就是我們是,在盡我們的力量,在做一些我們力所能及的工作,讓她們能夠順利回歸社會,回歸善良人生,這是我們的希望,那麼在我們也在做探索,那麼像對這些人來説的話,首先我覺得應該,消除她們的歧視,就是社會對她們的歧視的,這種現象,這個不是服務站所能做到的,這個我們幫助她們,比如送她們走,她們應該有這方面的因素,還有一個就是,給他們增強信心,另外就是幫助她們,解決一些具體的困難,如果要是,把每個人出來(出獄)都能得到我們的幫助,也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畢竟是個民間組織,我們怎麼樣盡我們的力量,去幫她們,那像她們這樣的,最需要的什麼樣的幫助,我覺得首先是,有一個地方接納她們,這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們幫助的對象,首先就是無家可歸,或者有家不能歸,無業可就,無處安身的,那麼像這是最主要的
主持人:您跟我們説什麼是幫助,有了愛和理解,心靈可以溝通這樣才是幫助
嘉賓:對,比如説我對這個張秀英,我們能理解她,她在沒出監獄以前,我們就發了調查表,就問問她,您家裏是什麼情況,需要不需要我們幫助,你能不能回家,在我們了解到她,由於她這個犯罪的情況的話有家,她不是沒有家,是有家不能歸,有家不能回,那麼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什麼,一個安身的地方,還有一個我們了解到,她有兩個孩子需要幫助,那麼我們就借給她錢,讓她為孩子們去支付學費,讓所有的犯人出去之後,全都不再犯罪
主持人:改造率能達到百分之百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在你這個服務站裏面
曾經接待過的,這些刑滿釋放人員,沒有一個再重新犯罪的
嘉賓:沒有,我們所接待過的,男性刑滿釋放人員,女性刑滿釋放人員,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重新犯罪的
主持人:您自己有兩個女兒,兩個女兒全都在幫助你做,服務站的工作,那麼可能其他的母親會不理解,因為如果是她們的話,她們不願意把女兒,安排到這個地方來工作
嘉賓:這個孩子們就是,願意做這個工作,我覺得非常好,對她們來説的話,我覺得對孩子,對她們不僅僅是,就她們就是將來有個好工作,有錢,應該讓她們學會去幫助人,幫助女性刑滿釋放人員,這個工作的話,大女兒做的非常好,做的非常好,很難得的,孩子們有這麼一份愛心
主持人:但是這畢竟是,接觸到社會裏面一些,很陰暗的東西,或者一些很痛苦的東西,這個不會影響她們今後的人生
嘉賓:她們很青年,我覺得不會影響,又是去做別人不願意做的,或者不敢做的事情,我覺得孩子們在這一點上,是很有這個膽量的,當然也有我對她們的影響,在我前兩天跟您交流的時候
主持人:您跟我説,經常有人要問起您來,為什麼要辦這個服務站,別人一問到這個問題
您就覺得,哎呀!這個怎麼能説清楚呢
嘉賓:這個確實是這樣,好多人一問到,您為什麼要辦這個服務站,或者為什麼要做這個事,我就感到真是説不清楚,實際上我想了想的話,應該説是一種使命,一種使命,因為我從小在農村長大,有很大關係,與我接觸過大量的女性刑滿釋放人員也有關係,與我在監獄工作這十多年來,在女子監獄,包括我採訪辦報紙,包括我家裏就收留的,這些女性刑滿釋放人員也有關係,不忍心就是看著她們,就是走出監獄以後無家可歸,不忍心看見她們因為無家可歸,無業可就,重新犯罪,再回到監獄去。
主持人:非常感謝二位能來接受我們的採訪
結束語:
主持人:現在政府對於刑滿釋放人員的幫教安置工作,主要有三種形式,第一是刑滿釋放人員自己通過技能培訓創辦的企業,第二是司法部門扶持的企業。第三是民間團體創辦的企業。像中途服務站這樣為他們提供幫助的,在國內還是第一家,同時呢,中途服務站的很多幫助內容也並不在政府的工作內容之內,中央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委員會辦公室,是國家負責協調刑滿釋放人員幫教安置的政府機構,他們認為中途服務站的工作是具有創造性的,他們為那些刑滿釋放人員在監獄到社會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非常感謝你收看今天的《新聞夜話》,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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