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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尖上的夢幻

央視國際 (2004年07月12日 14:07)

  2002年5月27號的傍晚,這一天,在首都天橋劇場,熙熙攘攘的,擠滿了觀眾,他們是等著看一場可以説稱得上特殊的演出:特殊之處在於這臺劇目誕生以後,在40年的時間裏常演不衰。而且在那天晚上,在同一部芭蕾舞劇中,老少四代人將同臺出演女主角,她們的年齡差了40多歲,最大的63歲,最小的20歲。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讓我們把目光投向上個世紀的60年代。

  那是1963年的一個晚上,在北京的一個劇院裏,正在演出中芭排演的一部外國芭蕾舞劇,這天,周恩來總理也來到劇場觀看。演出結束後,周總理對中芭的蔣祖慧導演説:你們可以一邊學習排演外國的古典芭蕾舞劇,一邊創作一些革命題材的劇目。聽了周總理的建議,中芭的導演們動起了腦筋,開始構思舞劇故事。李承祥:當時我提出搞《紅色娘子軍》,因為《紅色娘子軍》在電影演出以後非常受歡迎,我考慮第一是女兵,芭蕾舞的女子舞蹈是主要的,第二就是《紅色娘子軍》裏幾個人物非常鮮明,再有一個就是海南島非常有色彩。《紅色娘子軍》的創作被提上了議事日程,從內容上來説,它算是世界芭蕾史上絕無僅有的舞劇了。當年,中國最優秀的芭蕾舞演員白淑湘第一個被選中飾演吳瓊花。但是怎麼用芭蕾的形式錶現革命題材,就成了舞劇創作中亟需解決的問題。

  白淑湘:原來跳的天鵝,都是這麼軟綿綿的,很抒情的角色動作;現在一下來這個瓊花角色,動作完全截然相反。

  導演們決定先試拍一下,聽聽各方面的意見。首次聯拍這天請到了各方面領導及部隊首長前來觀看。演出結束後,部隊首長很肯定,但最後就説了一句,他説你們演得好像有點像娘子,還不太像軍。於是中芭的領導決定,全團一百三十多號人一齊到部隊去體驗生活。在兵營訓練的日子裏,每當演員們列隊排練,聽到“向右”或“向左”看齊的口令時,都會下意識地踮起足尖。部隊戰士即驚訝又羨慕,稱讚説:“比我們做得都好看”就這樣,這個小插曲就被吸收到舞蹈中來了。

  當時的白淑湘,是中央芭蕾舞團的臺柱子,也是跳《天鵝湖》時中國的第一隻“白天鵝”。她説《天鵝湖》中柔情蜜意的王子與白天鵝浪漫飄逸的雙人舞時常牽引著她進入如夢如幻的美妙境界。可是到了《紅色娘子軍》中,雙人舞變成了瓊花與老四之間兩個敵對人物的生死較量。導演和演員們,就是在反復排練中,努力探索著最好、最恰當的表現方式。

  瓊花的很多動作,有一些造型都是吸收的民族的東西。像她跟老四的這段雙人舞,對打的時候她用吊腰都是民族舞,芭蕾舞轉都是直著轉的,沒有這樣彎著腰轉的,還有就是下叉,老四抓住她一摔,下一叉,下叉完了以後兩腿一絞,我們傳統戲曲裏叫烏龍絞柱,再接上一個芭蕾的動作。民族的動作和芭蕾融合起來。

  經過不懈的努力,一部具有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大型芭蕾作品誕生了。1964年9月26日,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在天橋劇場首演獲得成功。當時,由白淑湘扮演吳瓊花,李承祥扮演南霸天。這是發生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海南島椰林寨的故事:出身窮苦的吳瓊花不堪忍受惡霸地主南霸天的殘酷壓迫,偷偷地出逃,結果被抓住打得昏死過去。這時,化裝偵察的紅軍幹部洪常青和通訊員小龐恰巧路過,救了她,並指引她投奔紅軍,成為“紅色娘子軍”連的一名戰士。在一次戰鬥中,她違反了紀律,打亂了戰鬥部署,使南霸天從地洞逃脫。在黨的教育下,她認識了錯誤,提高了覺悟,同部隊一齊奮勇作戰,擊斃了南霸天,解放了椰林寨。

  細心的觀眾可能會發現,在電影版的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中,吳瓊華的扮演者不是白淑湘而是薛菁華,那麼在這種轉換過程中,發生了那些事情呢?其實《紅色娘子軍》在進行排練的時候,薛菁華剛剛從舞蹈學校畢業,被分配的角色是跳黎族舞,做領舞。因為《紅色娘子軍》一直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關懷,所以排練期間,有一天,周總理來到排練現場。看完之後,他指著薛菁華,輕聲問導演:她叫什麼名字?她能不能演連長?在周總理的建議下,薛菁華就試著排練起連長這個角色了。

  後來,薛菁華回憶説,審查那天,周總理也來了,她緊張得直想上廁所。可音樂一響就什麼都忘了,她忘我地從頭跳了到尾,最後她聽到了肯定的掌聲。正當薛菁華為她的演出成功興奮不已的時候,又接到了讓她演吳瓊花的任務。為什麼讓薛菁華演吳瓊花呢?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她的個子高,在舞臺上可以起到突出作用。這次她真覺得沒有把握,難度太大了。不過既然決定了,她想就給自己一個挑戰吧,做做看。結果她成功了。而且挑選薛菁華扮演吳瓊花的另一重要原因是,要為拍攝電影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做準備。

  當年的薛菁華清瘦的臉龐和電影裏的形象似乎不大一樣,因為在當時,要求英雄人物的形象要高大要豐滿,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呢?除了化粧,仰拍是很好的解決方法;如果遇到不能仰拍的鏡頭,導演就會削兩片蘋果,讓薛菁華含在兩腮。所以人們在電影中看到的薛菁華,臉龐就顯得很豐滿。

  當電影在全國上映後,薛菁華理所當然地成了那個時代的明星。《紅色娘子軍》也成了那個時代的紅色經典。現在的薛菁華,全家定居香港,同時也為香港和深圳兩地培養著未來的芭蕾人才,《紅色娘子軍》已成為她心中永遠的情結。今天《紅色娘子軍》已被譽為二十世紀華人舞蹈的經典,回顧中國芭蕾和《紅色娘子軍》的誕生,我們不能不説這是一個傳奇,要知道同時期西方芭蕾從誕生到發展已經四百多年了,而當時芭蕾舞進入中國不過十年時間,就是這短短十年的時間,誕生了堪稱二十世紀華人舞蹈經典的《紅色娘子軍》。十年間,中國芭蕾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傳奇呢?1954年8月,北京舞蹈學校在北京東郊白家莊成立了, 白淑湘、趙汝衡和其他學員都來到了這裡。那時的中國人對芭蕾藝術知之甚少,在很多人眼中,芭蕾就是《天鵝湖》。這群充滿舞蹈靈氣的孩子們來校前,很多人連腳尖鞋都沒有見過。這時的中國的芭蕾,特別需要外來的教師進行指導。應我國政府邀請,當時的蘇聯向我國派出了以古雪夫為首的六位芭蕾舞專家。

  趙汝衡:中國的專業芭蕾和外國的皇家芭蕾的起步是完全兩回事,真的是從土地上開始的,從土坷垃裏開始的。

  白淑湘:可以説不具備學舞蹈的條件,上課那地都是磚地,有的人穿的鞋鞋跟一下走到縫裏就掉進去了。

  訓練是殘酷的,學舞的孩子們,腳鑽心地疼,忍不住了,就開始不停地哭。蘇聯專家説:哭吧使勁兒哭,哭完了嗎?哭完了,接著練。藝術在殘酷中慢慢成長了起來。

  白淑湘:腳指蓋掉了無數無數的,晚上睡覺就突然疼醒了,完了就睡不著覺,這是經常的事。

  趙汝衡:我覺得這是跟你的淚水、血、心都融合在一塊的,這就是説,你為它付出了非常非常多。

  芭蕾舞是優美而高潔的藝術,但同時更需要有一種內在的堅強和遭遇殘酷也不屈不撓的精神。當美麗的足尖浪漫地旋轉起來的時候,要想到,在它的上面,可是承受著一個人全身的重量!1958年,也就是建校的第四個年頭,蘇聯專家古雪夫提出,應排演世界芭蕾經典名著《天鵝湖》。古雪夫選了六位男生和六位女生,白淑湘、趙汝衡都在其中。今天的人們從手機的鈴音上就可以聽到《天鵝湖》的音樂,可那時候大部分的學生根本沒有聽過外國音樂,這就使得排練過程變得非常艱辛。

  奧吉利亞是《天鵝湖》中魔王的女兒,是只黑天鵝。為了引誘王子,她不僅裝扮得漂亮,而且舞技超群。這是《天鵝湖》中表現黑天鵝時最見功夫的一段舞蹈,要旋轉三十二圈。在整個舞劇中,白淑湘即演白天鵝又演黑天鵝,為了練好這段舞蹈,她擺一圈椅子圍住自己,然後進行練習,傾斜或摔倒都會碰得生疼。練習的時候,白淑湘可轉了不只三十二圈,恐怕是四十八圈、七十二圈、甚至更多。説來也有趣,雖然專家們在排練中對演員要求非常嚴格,但有時對演員關懷得又近似于溺愛。有一次學校組織大掃除,白淑湘被分配去擦玻璃,正在擦著,蘇聯專家跑過來嚷了起來:誰讓她上去擦玻璃的,掉下來怎麼辦?我們培養一個演員不容易,她要掉下來《天鵝湖》還跳不跳了?還好,白淑湘並沒有從窗戶上面掉下來。經過四個月的努力,《天鵝湖》排練完成了1958年6月30日,在北京天橋劇場,《天鵝湖》上演了,中央領導周恩來、陳毅和周揚前來觀看。演出結束後,他們高興地走上舞臺,向中國自己的白天鵝表示祝賀

  1963年中蘇關係破裂,在中國工作了六年的蘇聯專家們撤走了,可中國學生們是永遠不會忘記把他們引領進芭蕾藝術殿堂的老師的。

  中國的白天鵝在自己的土地上不斷地成長、飛翔,歲月如梭,近三十年後的1986年,中央芭蕾舞團赴俄羅斯演出《天鵝湖》,在飄蕩著陣陣掌聲的劇場中,俄羅斯觀眾終於看到了由中國藝術家們演繹的自己家鄉的經典名劇。白淑湘也踏上了看望恩師的道路,這條路對她而言,足足走了近三十年。

  白淑湘:一見面以後,專家就喊白淑湘 ,我就轟地跑過去了,我一頭就栽在專家懷裏,哭得傷心勁兒啊,我也説不出是那種感覺,我就覺得好像到了自己的父親懷抱裏,我就感覺到這麼長時間好像專家就像昨天的事情一樣。白淑湘是中國的第一隻白天鵝,一直跳到五十歲才離開她心愛的舞臺,她第一場跳得是《天鵝湖》,最後一場跳得還是《天鵝湖》。中芭用了半個世紀的時間,使西方芭蕾在中國的土壤上成長起來,通過《天鵝湖》、《紅色娘子軍》使中國人感受到芭蕾的魅力,那麼中國的芭蕾能被世界認可嗎?

  2003年的深秋,團長趙汝衡和副團長黃民暄,這兩位近60歲的人帶領平均年齡22歲的演員們,踏上了歐洲巡演的路程。這次,他們要把中國芭蕾介紹給歐洲觀眾。與歐洲相比,中國的芭蕾還非常年輕,那麼他們的演出在歐洲會是什麼樣的情況呢?這次他們帶去的劇目除了《紅色娘子軍》外,就是《大紅燈籠高高挂》,這是中國芭蕾人和中國電影人聯手打造的又一部中國原創芭蕾舞劇。

  那還是在1999年,剛執導完歌劇《圖蘭朵》的張藝謀看了中芭的演出,見到了趙汝衡團長,和她談了自己想導演一部中國舞劇的想法。這與趙團長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們共同探討後,決定把張藝謀的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挂》改編成芭蕾舞劇。為此趙團長把一切能找到的資金都投在了這部舞劇的創作上。遵循“中西合璧”的方針,他們很快邀請法國華裔作曲家陳其鋼、在歐洲許多著名芭蕾舞團編導作品的德國華裔編舞王新鵬、法國服裝設計師卡普蘭等參與這部舞劇的創作。在歌劇《圖蘭朵》中與張藝謀合作過的老搭檔曾力也擔任了舞美設計的重任。

  舞劇排成後,張藝謀説:“舞劇《大紅燈籠高高挂》是我最好的作品,《英雄》因為是動作片,不可能有這樣的深刻性;而舞劇《大紅燈籠高高挂》表達了同名電影無法表達的藝術含義。它絕對是芭蕾舞臺上從未出現過的新樣式”。那末把這部舞臺上從未出現過的新式芭蕾介紹到歐洲去,西方人能否接受?中芭歐洲巡演的第一站是法國首都巴黎。巴黎的夏特萊劇院,一向以上演獨創類、先鋒類舞蹈著稱,但是這個劇院的老闆對中芭的演出心裏沒底,演出的場次他根本沒敢多簽。

  對中芭人來説,成與敗就在此一舉了。《大紅燈籠高高挂》的大幕緩緩地拉開了,一部上世三十年代的東方悲劇展現在法國觀眾面前,在一個幽深大宅院裏,一個年輕的女孩被強行塞進花轎,她就是老爺新娶的第三位太太。上轎前,女孩想起青梅竹馬的戀人,戲班子裏年輕的小生。於是,喜慶氣氛中悲劇就這樣展開了。大太太與二太太懷著複雜的心情迎接這位加入到她們中間的新人。洞房花燭夜,沒有柔情蜜意的親熱,有的只是三太太的拼命抗爭和無法擺脫的悲劇命運。

  唱堂會,打麻將,老爺領著太太們終日消磨著時光。新來的三太太利用短暫的機會與昔日戀人相會,兩個年輕人的戀情被居心叵測的二太太發現了。年輕人繼續偷偷相愛相會,二太太向老爺告了密,老爺當場捉拿了這對大膽越軌的戀人。二太太想趁機恢復失去的寵愛,得到的卻是老爺一記重重的耳光。

  失落的二太太將滿院的紅燈撕得粉碎。年輕的戀人與二太太同時被帶到行刑現場,在死亡面前,他們盡釋前嫌,以寬容和愛彼此緊緊擁抱。東方的悲劇故事就這樣結束了。

  當大幕垂下,燈光亮起的時候,靜得出奇的劇院裏,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巴黎的觀眾被《大紅燈籠》征服了,在此後的5天演出中,劇院老闆看著在劇院門口,舉著大小牌子等退票的人群,他後悔不迭。

  以後的演出中,兩部舞劇猶如一股旋風,席捲了歐洲大地。在意大利,熱情的觀眾不僅鼓掌歡呼,狂熱的拉丁血統更讓他們用跺腳和吹口哨的形式表達他們對舞劇超出平常的喜愛。

  英國倫敦的觀眾素以“冷漠”著稱,英國皇家芭蕾舞團的演出也不能喚起他們多少熱情。但是,在來自中國的《大紅燈籠》的照耀下,英國劇場也同樣沸騰了。首相布萊爾的夫人也成了中國芭蕾迷,她看完了《大紅燈籠高高挂》還想看《紅色娘子軍》,看完了第一場,還要看第二場,看完了前臺,還要到後臺看演員,在這裡隨團的紀錄片攝像李銳拍下了這些珍貴的鏡頭。提起這次中芭赴歐洲巡演,李銳就感慨萬分。

  年輕的中芭演員們從沒有承受過這麼熱烈的掌聲與讚嘆,在超乎尋常的榮譽面前,他們流淚了,這淚水,是中芭45年來奮鬥的結果,也是對未來最好的預言。

  在故事的最後,我想起了這樣一件事情,有一次我們採訪趙團長一個多小時,問她是否時間太長感覺到累時,她説:“不累,在英國她曾被媒體採訪過5個小時”。我看過一篇報道是這樣評價中國芭蕾歷史的:《天鵝湖》使中國人知道了芭蕾舞,《紅色娘子軍》使中國人有了自己的芭蕾舞,而《大紅燈籠高高挂》使中國的芭蕾舞真正走向世界。

責編:小文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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