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應曉雲訪談

央視國際 2003年10月28日 11:04

　　田龍：今天我們《瞬間世界》請來的是一位比較年輕的嘉賓，她叫應曉雲。來自上海。

　　應曉雲：是的。

　　田龍：曉雲你學的專業就是攝影專業？

　　應曉雲：在上海工程技術大學的攝影係讀了三年。

　　田龍：曉雲拍攝的題材呢？今天從我們佈置的這個演播室看出來拍攝的是家庭，而且就是自己的家庭。是什麼時候開始選擇來拍自己的家庭？

　　應曉雲：讀攝影的時候。大學一年級就開始拍家裏人了。但是這個時候是無意間的，因為他們是我練習攝影技藝最好的人選。不會拒絕我。正式拍的時候，是今年寒假。因為我們要做畢業設計了，所以把它作為專題來正式拍。

　　田龍：你覺得跟家人來拍照，便於溝通嗎？

　　應曉雲：以前我認為應該是很方便的。可是實際到拍的時候，這個就成為我最大的困難了。好像兩個人之間多了一架照相機以後，互相之間都會比較尷尬。

　　田龍：尷尬！

　　應曉雲：碰到這個問題，我也很煩惱。因為可以説以前，交流是我的強項，拍家裏人應該是沒有問題，不需要交流了。可是拍出來的照片，總覺得只是一張報名照而已。後來我才看出來，原來是眼神的不同，眼神上沒有交流。而那種眼神上的交流，需要心和心的交流。

　　田龍：你採取的具體的方式是什麼呢？

　　應曉雲：如果我要拍你一個很自然的狀態，我應該先跟你多聊幾句。這樣你會忽略了我的存在。

　　田龍：你覺得給家裏人拍照，想傳遞給讀者、傳遞給觀眾的是什麼？

　　應曉雲：家庭的一種親情。

　　田龍：你這個想法是從什麼時候産生的呢？

　　應曉雲：我家裏有一張老照片，是我爺爺三歲時候的。現在這張照片已經有九十年的歷史了。

　　我爺爺其實在我四歲的時候就已經逝世了。所以説，我覺得攝影帶給我的是一種對過去的了解，沒有它，就算我爺爺現在還在的話，我也看不到爺爺三歲時候的照片。還有我舅舅為我拍的照片，我覺得特可愛，這些照片對我來説不夠多，太少了。我要看到很多東西，比如説我爺爺抱着我的沒有，所以這個時候就萌生了一種念頭。

　　田龍：你在表現上有沒有考慮到，怎麼樣去表現家人不同的年齡，或者他們的生活狀態？

　　應曉雲：這張，就是後面背景上挂的這一張，首先問問田龍，你看了有什麼感覺？

　　田龍：她現在很苦惱。

　　應曉雲：為什麼苦惱呢？

　　田龍：她好像是準備考試，一臉的迷茫。這個時候而且透露出一種，別煩我了，閃一邊去。

　　應曉雲：可以説你大部分是説對了。確實迷茫和煩惱，但是不是為了功課。因為我姐姐畢竟快三十了。我先介紹一下當時的那個環境，這邊是一個桌子，然後我爸爸坐在這一邊，我坐在這一邊，在和她討論她的談婚論嫁的事。因為她是房産經紀人，工作很忙，自己的婚姻的問題，到現在還沒有解決。大家和她聊的時候，她就已經沒有聲音了，就是這樣看著我們。我覺得這個不錯，因為我從她的眼神裏，看到你剛剛説的那種，而且也看到我自己的未來。我現在想一想，我是不是將來會成為她這個樣子。

　　田龍：姐姐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有沒有説不許拿出來發表，或者讓別人看。因為有損自己的形象？

　　應曉雲：沒有。因為很多陌生人也看了這張照片，都説這個可以挂出去。旁邊打幾個字：婚姻介紹。我覺得達到目的了。

　　田龍：在你的這個照片當中，表現家庭生活中很多時候都會出現的一些情景。

　　應曉雲：這張照片，這個是我媽媽，這個是我爸爸，這個是我姐姐。

　　田龍：在中國很正常，看這張照片，爸爸媽媽和孩子在一起，都這麼大了，快要三十幾歲的孩子。但是有可能在外國的話，他們覺得為什麼這麼大了，她還不住出去呢？

　　應曉雲：這是一種觀念的問題。其實我姐姐在外面買了房子，住了一年又搬回來了，因為她覺得還是和家裏人住在一起，那種戀戀不捨的感情。

　　應曉雲：這張照片就是説，當時她是做了一個面膜，然後把面膜給拿下來了。 這邊有一個床頭櫃上有一個鏡子，在照鏡子。我挺滿意這張照片，是因為從這張照片上來看，看不見我的存在。

　　田龍：因為沒有人注意你。

　　應曉雲：對，各管各的。這是我想達到的那種效果。

　　田龍：這個能感覺到你存在了。

　　應曉雲：這是我不小心拍出來的。

　　田龍：我以為你是故意把你放進去的。

　　應曉雲：沒有，不小心拍出來的。也可能當時那個角度的問題沒辦法避開，想避開，沒有辦法。至於是什麼會跑進來看到，這樣一個狀態，因為這張照片已經有大半年了。冬天的時候，

　　照片洗出來以後，我媽媽問我，她説這下面那個是誰，挺像我的。我説就是你啊。反正那時候好像是我媽媽在洗腳，我姐姐剛剛洗完頭，跑進來，把我媽媽的臉往上一拉，然後這個時候，我突然間感覺到，家族間的那種相像。就是照片我前面説的，一個是帶給我們以前你看不到的東西，影像給你留下來，還有一個從影像上，你能發現那種相像，就是那麼一個審視（神似）很像。或者你很像你的姑姑，但是得在照片上才能看到。

　　田龍：你拍攝家人，會擺一個姿勢讓他們去拍呢，還是説在生活當中就是這個樣子？

　　應曉雲：以前也有想過，就是我儘量追求的那種真實，不應該擺一個姿勢來拍。但是後來經過實際的實踐，發現如果它在生活當中有的話，擺一個也無所謂。這張照片，這個是我奶奶，

　　她在燒菜。然後我進去看她的時候，看到這個動作，錯過了，我覺得挺不錯，這是燒菜很典型的動作，看看味道好不好，鹹還是淡。她説你不能拍，因為這個樣子，人家看了會覺得不衞生，不應該這樣。我奶奶是做醫生的嘛，我説沒有關係，你再嘗一下吧，只有這樣自然。然後她就擺脫了她心理的那種障礙，因為她想在我面前表現出一種最完美的狀態，，但那就不真實了。某種意義上説，應該也是真實的。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是擺拍的，我們以前住在這個地方，你看這裡還有一個信箱，這裡寫着一個“應”字。它就是説，到上海剛剛來的時候，住了大概五十多年，然後我們搬走了，那次我們正好路過這邊，我説你在這裡拍一張吧，因為這邊的房子要動遷了，所以是擺拍的。但是我覺得對她個人來講，這個環境對她來説有意義，就是有價值了。

　　田龍：我們演播室挂的這張大照片，讓我們感覺你的父母非常的恩愛，這是一個織了一半的毛衣，這邊的袖子還沒織，在試試那邊的袖子夠不夠長，對不對？

　　應曉雲：對。這確實有個故事。其實我母親有一個習慣，就是説每年都要為我父親織一件毛衣，而且她説要趕在天熱的前面把它織好。因為天熱的時候織毛衣（手）會出汗，毛衣會沾着汗，不乾淨。然後她説這樣等到天冷的時候，他馬上就有一件新毛衣可以穿。雖然是一件很普通的毛衣，和她幾句平凡的話，但是觸動了我對這件事的關注。因為每年都有，但是我並沒有在意。這一次我就覺得，應該把它留下來，因為這件事，我看到我父母親，雖然已經結婚了三十幾年了，但是流露出來的，也是一種很實實在在的一種愛。每次試的時候，她總是要問我爸爸説：“好不好啊？”，我爸爸説：“你看怎麼樣！”我就覺得其實好不好都無所謂，

　　溫暖牌的總是好的。

　　田龍：選取了每一個家庭成員的個體的照片之後，我相信這個對於家庭合影來説也必不可少。

　　應曉雲：説起合影還真的有很多話要説。因為瞧這張闔影，其實還得感謝這一次的畢業設計，

　　本來我是很忌諱拍全家福的。

　　田龍：為什麼？

　　應曉雲：我覺得太假，非常假。這是我最後拍的幾張，就是説明天要交作業了，我今天就補了兩張。因為我的導師跟我説，那樣你的作業才完整，他説不僅對你的作業，而且對你的將來來説，這是一張必不可少的照片。因為比較巧，那個時候很多親戚都住在我家，就去補了這兩張，在拍的時候，我體會到導師的話是非常有道理的。就是説，並不是假，而且是一個很真實的過程，你注重的應該是這個過程。比如説這張照片是拍了第二次了，前面也拍過一次，很不成功，而且召集這些人來拍照片，也是個非常大的困難。這麼多人，他們各忙各的，

　　我得在半天裏邊，提前一個星期跟他們説，下個星期六我要拍全家福，你們必須得到。

　　田龍：在你的照片當中，我們看到的，和以往我們看到的不太一樣，大家很隨意。

　　應曉雲：這個動作也是我設計的。因為我不想把他們拍成這樣中規中矩的。其實前面也有一張，是一天拍的。我們在門前的那個院子，前面有一排，這個我覺得。就是説很像一般你看到的這種，一字排開的。我覺得這樣不夠自然。

　　田龍：為什麼排成這樣呢？

　　應曉雲：因為平時我們大家在一起看電視，我姐姐拿的是電視的遙控器。

　　田龍：看起來像控制照相機的快門。

　　應曉雲：對。但是真的是在看電視的時候，你不可能想到我要拍怎麼樣，所以聚集一下，咱們擺一個這個動作，就像在看比如説《瞬間世界》這種感覺。

　　田龍：在拍自己的家人的時候，能夠提供給大家的經驗之談是什麼呢？

　　應曉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得給自己留點東西，照片最重要的是不僅僅是技術，更主要的是照片裏的內涵。只要你有相機，就像你們的那個廣告詞：拍你，拍我，大家一起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