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涂定國解除子女關係案》的前前後後 張禾
央視國際 (2003年02月14日 16:10)
接到這個選題是2000年的夏天,是欄目收到的一封觀眾來信。在來信中,也就是後來本片的主人公涂國定痛苦的經歷深深地打動了我。作為一個熱愛家庭的男人,有什麼比兩個孩子都不是自己親生的打擊更沉重?
我在江西卻陽湖邊的一個小縣城見到了涂國定。現在他經營一個小賣部。再婚了,新的妻子也很賢惠。但是我在和涂國定接觸的這段日子裏,仍能感覺到涂國定內心的痛苦和煎熬。雖然法院判他勝訴了,可是我覺得他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女兒、兒子對他的理解和支持。他反而陷入更深的焦慮之中。我在那裏採訪的幾天裏,他像祥林嫂一般,把他的故事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講給我聽。他的結論就是一個,法院對曾傷害他的妻子判決的處罰太輕,遠遠不能和他受到的傷害相比。在那個時候,我們國家新的《婚姻法》修正案正在全國廣泛地徵求意見。大家對是不是要把夫妻之間應該有相互忠誠的義務,以及是不是要在法律中明確對婚姻中無過錯方進行賠償等寫進《婚姻法》而展開熱烈的討論。而在當時的形勢下,我作為法制欄目的記者,也是將涂國定一案作為一個非常有特點的案例來看的。這也是我做節目的初衷。
在採訪的過程中,我接觸了幾乎所有的當事人,包括涂國定現在的一家人和他痛恨的前妻陶愛珍,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但卻一直管他叫爸爸的兩個孩子,以及周圍的鄰居、同事。隨着調查的深入,我的感受也就越來越複雜。我發現法院的判決雖然一點錯也沒有,可是所有的當事人都不滿意。
尤其是兩個孩子,兒子涂志平甚至和父親一直在爭吵。他反復問涂國定一個問題:你考慮過我和妹妹的感受了嗎?你可以不要我們,但是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們告上法庭?涂國定對此則是痛哭失聲,這也就是他深感痛苦的根源。
節目播出之後,在那個小縣城反響很大。雖然我沒有拍攝涂國定女兒的鏡頭,但是學校的同學們還是很快地搞清楚了她和節目的關係。在無數探詢的目光中,這個上高中的女孩跑回了家,倒在床上大哭,好幾天不願意上學。對於這件事我一直耿耿於懷。我做的節目給一個無辜的小女孩原本沒有癒合的心靈傷口再次添了新痛。直到現在我依然無法原諒自己的過失。
對節目中涂國定的前妻陶愛珍採訪是艱難的。我已經不記得我做了多少説服工作,才使得陶愛珍面對鏡頭。可是在採訪開始之後陶愛珍一直在哭,作為一個男性記者,我也實在沒有勇氣追問“你為什麼要瞞着涂國定生下不是他的孩子”這樣的問題。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她也是一個很可憐的女人,雖然她的行為不能讓人原諒,但是面對她現在悲慘的處境,我依然對她有些同情。當然,那個問題沒有問,在節目的製作過程中也感到了一些
遺憾。
這一年多來,我一直關注着這一對冤家夫妻後來的故事。在新《婚姻法》修正案正式通過之後,涂國定又向縣裏法院起訴了。這次是依據新《婚姻法》中的有關夫妻之間應有互相忠誠的義務和對婚姻中無過錯方的賠償的有關條款起訴的。涂國定要求陶愛珍對她的精神損害給予賠償,法院也很快判下來了,陶愛珍大概要賠償涂國定人民幣3萬多元。
這對於沒有工作,靠現在丈夫微薄收入來養活的陶愛珍無異是一個天文數字。這筆鉅額賠償對這個貧窮的家庭來説更是雪上加霜,也給她和丈夫之間埋下了巨大的陰影。
兒子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無休止的折磨,已經到深圳去打工了。由於沒有什麼特別的技能,生活非常艱難。女兒依然在沉重、的壓力下繼續高中的學業,但是成績也開始明顯地下滑,而這個小女兒是涂國定最疼愛的。
涂國定又得到了什麼呢?女兒、兒子現在已經不和他在一起生活了,法院判決的賠償款也一直沒有拿到。面對他不斷地打官司,現在的妻子也開始表達自己的不滿,為什麼涂國定不能放下過去,和她一起好好地生活?
而涂國定現在真的變得像祥林嫂一樣了,我聽縣裏的人説他把自己的經歷印成了傳單一樣的東西四處散發,向他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反復講他的悲慘遭遇。
他一直無法解脫,他也不願意解脫。
責編:郭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