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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健康人物

誰把紗布放在我腹中

央視國際 2004年06月16日 13:01


  解説:她叫趙桂仙,在她身上有五道三十多厘米的手術疤痕,這五道觸目驚心的疤痕,記錄了趙桂仙二十八年的腎病痛苦,和他們一家人十幾年來的噩夢。1975年趙桂仙第一次發現右腎結石,曾經到雲南省第一人民醫院,也就是當年的昆華醫院去做過手術,那一次她非常幸運,為她手術的是雲南省內知名的泌尿科專家張連元,術後十年間趙桂仙恢復得很好,可是不想在1985年年底,她的右腎結石再度復發,這一次她住進了當地的金平縣醫院,這第二次手術進行得並不順利。

  同期:盤治學

  主刀醫生説,腎結石石頭掉到身體底下去了,拿不出來。

  解説:取石方案不成功,醫生把候在手術室外等待妻子手術消息的范開考叫了過去。

  同期:范開考

  他説老范,你進來瞧瞧,那個腎比一般人的大,是不是做個保腎,我當時説能保就保。

  解説:由於腎結石的存在,使趙桂仙的右腎出現膿腫,不能正常地排尿,而現在結石又取不出來,為了確保腎的功能,醫生為趙桂仙實施了右腎造瘺手術,也就是給她安裝了一根人工輸尿管,讓她進行體外排尿,於是趙桂仙就背上了引流管和引流瓶,這一背就是5年。然而對於趙桂仙來説,病痛並不僅僅是背一個瓶子那麼簡單,自從那次手術後,她就不間斷的會發高燒,開刀的地方常常疼痛難忍。

  同期:趙桂仙

  頭昏,眼睛花,整個身體疼,淌著膿疼得很,膿經常外淌,皮管插得比較深。

  記者:是不斷地痛嗎?

  同期:對,不斷地痛。

  解説:疼痛難忍的趙桂仙再次找到金平縣醫院,醫生認為保腎方案失敗,于其長期流膿淌水,不如將右腎切除,於是在上一次手術的兩個月後,也就是1986年3月,趙桂仙做了第三次手術,準備切除右腎,這一次主刀是當時金平縣醫院的院長高國權,我們找到他時,他已經調到洪河州的另一家醫院,他不願正面接受我們的採訪,提出了只錄聲音的要求,

  同期:高國權

  我做腹腔剝開了,上半部剝得差不多了,下面粘連得太緊。

  解説:高院長説,由於疤痕粘連太緊,趙桂花在手術臺上出血比較嚴重,而正當手術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手術室裏停電了。

  同期:高國權

  停了電以後我就跟他(老范)説,我説不行不行,不要做了,關起來,關起來,把它關起來以後我説算了。

  同期:范開考

  他們不了了之就關掉了,封掉了,一樣也沒有做出來。

  解説:據高院長講,疤痕粘連太緊,手術無法繼續進行,而此刻正好停電了,所以就結束了手術,本來要切除右腎,結果打開了肚子又沒有切,趙桂仙白白地挨了這第三刀,什麼問題也沒有解決,腰部的瘺口仍然每天在流著膿,仍然高燒和頭昏,看看被病魔折磨的妻子,老范心急如焚,他乾脆帶著妻子再上省城昆明,找到了那位曾經為妻子成功手術的省城老專家張連元。

  同期:張連元 1

  她腎臟這個時候已經壞了,基本上沒有功能了,沒有功能了,而且傷口不好,準備把這個腎臟切除。

  解説:張連元主任準備將趙桂仙的右腎切除,修補好腰部瘺口,這樣趙桂仙就不用一年四季挂著尿瓶過日子,於是在金平縣醫院動手術的第二年,也就是1987年2月,趙桂仙又躺進了雲南省第一人民醫院的手術室,為她的右腎做第四次手術。由於趙桂仙的腰腹部多次動過手術,加上前後手術時間間隔很短,疤痕粘連非常緊,面對這樣的情況,連老專家張連元也被難倒了。

  同期:張連元

  疤痕粘連很緊,我開刀幾十年,這種情況勉強做下去一個出血多,冒風險,搞不好下不了臺,所以就考慮不做了,停下來。

  解説:范開考信任的老專家也沒能解決妻子的病痛,趙桂仙在挨了第四刀之後,仍然挂著皮管,流著尿流著膿過日子,老范每天都要親自為妻子換藥,清理傷口,突然有一天晚上,趙桂仙的腰部瘺口特別脹疼。

  同期:范開考

  12月8號,她説我這瘺口脹得太厲害,你拿鉗子剪一剪,這是線頭,我就把鉗子一剪一拉,拉出一些絲絲來。

  同期:記者:拉出來一些什麼絲絲?

  同期:范開考 紗布絲絲

  解説:為了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第二天趙桂仙來到了金平縣醫院,讓醫生親自動手為她清理瘺口。

  同期:盤治學

  我給他換藥,在換藥時發現紗布頭從傷口流出來一點,然後紗布掏出來以後,我就喊手術的沈醫生來看這塊紗布,然後他家屬也在場,最後這塊紗布就被他那邊收掉了,我們沒有注意到保密工作,公開掉了。

  記者:您指的保密工作是什麼意思?

  盤治學:我就説在內部應該是,不該散揚的,當時就是給她愛人知道了,也給她自己知道了,就是這麼一回事。

  記者:那您覺得應該正確的做法是什麼?

  盤治學:正確的做法,應該由內部處理這臺事,是屬於那方面的問題。

  記者:應該怎麼樣內部來處理這個事情?

  同期:內部來處理這個問題,雙方,對方醫院也好,我醫院也好,確定這個紗布是哪方面紗布。

  同期:就是説,不讓患者自己知道是這樣的嗎?

  盤治學:意思是這個意思。

  記者:那紗布在她體內,怎麼不能讓她知道呢?


  解説:紗布從趙桂仙體內抽出來,怎麼可能不讓她自己知道呢?抽出紗布之後,醫生原本想把紗布扔掉,但是范開考沒有讓他們扔掉,而是自己拿回家保存了起來,為了弄清楚到底是哪家醫院將紗布遺留在趙桂仙的體內,范開考給紗布拍了照片,並將照片寄給雲南省醫院的張連元主任詢問此事。

  同期:張連元:我們做這個手術呢,傷口不是很大,用紗條,太大的紗布進去影響工作,都是一條一條的,他那個紗布是散的,沒有大的,就是一塊紗布放的,我看見過那個照片,後來我就給他回了一封信,給那男的回了一封信,我説紗布不是我們醫院的。

  解説:雲南省醫院否認紗布是他們遺留的,而在金平縣醫院卻傳出了一種令人更不可思議的聲音。

  同期:姚聰靈:這塊紗布有可能是患者塞進去的,為什麼呢?因為反復不好,病人的心態有可能變化,或者有的時候呢,現在也有這種病歷,就是病人故意在傷口裏面塞什麼東西進去,然後就來找醫院,是你們放過去的。

  同期:高國權:這塊紗布不好説,可能是患者自己放的。

  解説:聽到金平縣醫院的這種説法,老范夫婦相當氣憤,趙桂仙已經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了,怎麼還會把紗布塞進自己的傷口,拿生命來開玩笑呢,對於金平縣醫院的這種懷疑,身為當事者的張連元也覺得是無稽之談。

  同期:張連元:

  自己怎麼放,那多疼啊,要是金平縣醫院説的,就是他們在逃避責任。

  解説:在兩家醫院都不承認紗布是自己遺留的情況下,范開考向金平縣衛生局和紅河州衛生局投訴了此事,並且不斷地奔走在醫院和衛生局之間。

  解説:因為趙桂仙的手術涉及到兩家醫院,事故責任不清,當時沒有得到及時地處理,而此時的范開考,更關心的是怎樣才能根除妻子的痛苦,因為雖然抽出了紗布,但是趙桂仙的腰部瘺口仍然像以前那樣流膿淌水,仍然高燒頭暈,在范開考的再三請求下,1989年紅河州衛生局,指示金平縣醫院出面解決趙桂仙的治療問題,於是在1990年2月,金平縣醫院與趙桂仙定理了一份赴昆治病的協議書,協議書的第一條明確提出“趙桂仙因右腎造瘺歷經四年不能接觸,而需赴昆明治療,如經收醫院證實此結果係金平縣醫院的責任,則由金平縣醫院負責趙桂仙的醫藥費等費用”,如不屬金平縣醫院負責,一切費用由趙桂仙自負。協議簽訂之後,1990年3月趙桂仙被送到昆明的另一家大醫院,昆明醫學院附屬醫院做右腎摘除手術,趙桂仙第五次上了手術臺。結果這一刀開下去,又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同期:馬超龍

  老傷口破開以後,發現一個膿腔,就大概流出100多毫升到200毫升膿,黃綠色的膿,臭得很,大腸桿菌感染的那種味道,非常臭,用吸引器説把膿吸乾淨,吸乾淨以後,然後進去一探查,就發現裏面有一塊紗布,一塊大紗布,那麼臭得很,發黑了,因為好長時間在裏面,當時就是一大砣紗布,就是已經成一個完全膿包裹在裏面,然後紗布都腐爛掉了,不是很清楚。

  解説:這一次趙桂仙順利地做完了右腎摘除手術,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還有第二塊紗布在她肚子裏腐爛變質,藏了好幾年,她也終於明白了,這些年來她挂瓶子流膿水這些痛苦的真正根源。

  同期:趙桂仙

  就因為是紗布,所以才淌膿,沒有紗布的話,我怎麼會天天淌膿呢?

  同期:記者:這一塊紗布的存在,對於她右腎的壞死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

  馬超龍:起到一個關鍵性的作用,因為有一個異物在裏面,什麼異物在體內他都要想辦法把它排出來,但是異物太大了,不可能排出來,但是就化膿,反復地化膿,感染,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如果反復化膿感染,當時漏尿啊,尿液的刺激,膿液的刺激,炎症的刺激,時間一長就沒功能,這個腎臟就要哽阻,幾個星期完全可以喪失功能。

  解説:對於這塊在趙桂仙右腎底部發現的紗布,金平縣醫院再也沒有認為是患者自己放進去的了。那麼面對這塊在趙桂仙體內深藏多年,並且腐爛變質的紗布,兩家醫院又會做何解釋呢?

  同期:這兩塊紗布都不是我們醫院放的。

  同期:我開了50多年刀,還沒有把紗布丟在傷口裏的習慣。

  解説:雲南省醫院認為,在金平縣的兩次不成功的手術中,均有遺留紗布的可能,1985年的手術過後,病人長期發燒,瘺口流尿流膿,就是異物感染的反應,而1986年的手術中又停電又出血,忙亂中用紗布止血,極有可能遺漏紗布,而金平縣醫院則指出,他們手術在前,省醫院手術在後,如果是縣醫院遺留的紗布,省醫院在手術室一定能夠發現。

  同期:這麼大一塊紗布,或者説兩塊紗布,你怎麼可能發現不了呢,那原因只有一個,那會裏面根本就沒有紗布。

  同期:我因為什麼沒有發現紗布呢,我根本沒進那裏頭,我只是切開皮膚,肉只是切開一小層,切開一點,再進就進不去,我就停了,所以裏面有什麼情況,我不清楚。

  同期:你堂堂雲南省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主任,你做你就劃個皮下,就放在金平做,我也不可能就劃開皮膚,就認為我做不了,這個也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

  同期:懂行的,一説他就明白了,不能勉強,不能勉強,不是我怕負責任不能勉強,我是為病人的生命著想。

  解説:值得一提的是,1990年趙桂仙在昆明做完右腎摘除手術之後,金平縣醫院支付了這次手術的所有費用,並將趙桂仙接回了金平,老范夫婦也一直認為,金平縣醫院遺留紗布的可能性很大。

  同期:

  記者:你怎麼知道就是那個時候紗布留進去的呢?

  同期:

  解説:雲南省醫院認為,既然金平縣醫院按照當年的協議為趙桂仙付了昆明醫學院附屬醫院的手術費用,那麼就是默認了紗布是他們遺留的,而金平縣醫院則提出了不同的觀點。

  同期:醫院它作為一個救死扶傷的一個單位,那麼不管什麼情況,什麼病人來到我們這裡,我們都有這個責任,來為他解決問題,就説不管是誰的責任,責任沒有明確之前,我們先把這個病人,你沒有錢,我們先拿出錢來,把你問題解決了,讓你的損失你的痛苦,盡可能地縮斷和減小,為什麼現在説侍奉日下,而且經常電視上也經常看了這些情況,好心做好事不得好報。

  解説:兩塊紗布不僅讓趙桂仙失去了一個腎,而且徹底改變了他們一家人的命運,為了她的五次手術,家裏已經一貧如洗,精神上的痛苦更是無法言説,而兩家醫院還在相互推諉,萬般無奈之下,老范夫婦只有寄希望於通過法律的途徑,找出遺留紗布的元兇,由於這場官司涉及到縣級和省級兩家醫院,所以老范夫婦向昆明市五華區人民法院提起了訴訟,而根據當時的規定,醫療糾紛案件必須先進行醫療鑒定,為了等到這份鑒定,老范整整跑了9年。

  同期:我覺得太慘了,我眼淚也淌幹了,我為這件事情天天奔波,為了打這場官司,我提前退休,為了打這場官司我幫人打工,撿破爛,來打這場官司。

  解説:奔波了9年一直沒有任何音訊,直到1999年3月,金平縣醫療鑒定委員會終於做出了鑒定結論,第一,責任不在金平縣人民醫院,第二,不屬於金平縣醫療技術鑒定委員會鑒定的範圍。

  同期:昆明市五華區人民法院法官 瞿建華:既然不屬於你的鑒定範圍,你又做出了一個認定金平縣沒有責任的一個結論,既然出現一個自相矛盾的鑒定,那麼人民法院在認定證據的過程當中,這個證據是不採用的,是個無效的證據。

  解説:等了9年的鑒定,竟是一紙無用的文書,於是老范夫婦又在1999年9月8日,向雲南省醫療技術鑒定委員會提出了鑒定申請,然而又等了一年半,鑒定再次讓老范夫婦失望了。

  解説:原來鑒定結論雖然指出,趙桂仙醫療案件屬於三級乙等醫療責任事故,但是並沒指出紗布是由哪家醫院遺留的。

  記者:像咱們醫療鑒定委員會,出現像這種鑒定結果不太明確,然後責任分得不太明確的這種情況多嗎?

  同期;沒有,這個是惟一的一例,就是非常巧合,就是關鍵的證據倆家都沒有,縣級醫院手術記錄單沒有了,還有關鍵時候這個手術,省級醫院連病歷也不在了,那手術記錄單肯定也沒有了。

  解説:兩家醫院為什麼沒有能夠提供相關的手術記錄呢?

  同期:這個手術記錄呢,都是做完手術下手術臺以後再寫的問題,這個可能是醫生,手術醫生疏忽了。

  同期:因為我們那個病歷,就是因為有一段時間放在地下室,因為比較多年的病歷,曾經水淹過一次,那麼是不是那個時候遺失的,那麼現在也不得而知了。

  同期:醫療機構有責任證明自己在這個醫療事故當中的清白,從這個角度出發,我們覺得你醫療機構必須要能夠提出相應的證據,如果你不能夠提出證據説,我的這次手術無法證明,或者説我沒有放進這塊紗布,那麼我們覺得兩個醫療機構都應該承擔這樣的責任。

  解説:由於兩家醫院均未提供關鍵的醫療文書,難以確認主要責任,法院最後判出,兩家醫院平等地承擔對趙桂仙的醫療責任事故的賠償責任,共同賠付9萬8千多元。採訪結束前我們得知,趙桂仙由於失去了右腎,增加了左腎的負擔,如今她的左腎又出現了結石。

(編輯:回春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