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史詩
央視國際 (2003年04月12日 10:23)
解説
教堂的歌聲，將我們帶回到三百年前。17世紀初，一些傳教士經過南亞來到中國，他們在講道時引證古希臘文化，中國人從中了解了《荷馬史詩》中的故事。海陸相隔遙遠的兩種古老文明，開始互相了解。在此後三個世紀中，史詩本身漸漸傳入中國。
1879年，清庭大員郭嵩燾出使英國，他在日記中記述了《荷馬史詩》裏的特洛伊戰爭。
1918年，周作人在《歐洲文學史》仲介紹古希臘文學。
1922年，鄭振鐸在《小説月報》專門介紹《荷馬史詩》，認為《荷馬史詩》表達了古希臘民族早期的新鮮與質樸。
1929年付東華翻譯的《奧德賽》全本出版，中國讀者開始完整了解那段古老的故事。
主神宙斯鍾情于老海神的女兒忒提斯，他從預言中得知，他與忒提斯生出的兒子會比他更強大，為了保住權力宙斯放棄了忒提斯，將她下嫁給凡間的一個英雄，奧林匹斯眾神都去參加婚禮。紛爭女神沒有受到邀請，為了發泄憤怒，她向婚宴扔下一枚金蘋果，上面寫著“給最美的女神”。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美神阿佛羅狄忒都認為自己最美，應該得到金蘋果。宙斯將裁判權交給特洛伊王子帕裏斯，三位女神為了得到金蘋果，紛紛向帕裏斯許願，最終帕裏斯決定將金蘋果送給美神。得到金蘋果的美神，也如約幫助帕裏斯，拐走希臘絕世美女——海倫，從而挑起了十年之久的特洛伊戰爭。
雙方浴血苦戰，最終來自希臘人用著名的“木馬計”戰勝了小亞細亞西部的特洛伊人，洗劫並毀滅了繁華的特洛伊。
雄壯慘烈的戰爭和將士們返鄉途中的曆險，由盲詩人荷馬創編成兩部傳世史詩——《伊利亞特》和《奧德賽》。
《荷馬史詩》不僅是一部詩作，也是一部百科全書，它從各方面向我們展示了古希臘社會，古希臘的宗教思想、倫理觀念，以及國家的觀念在史詩中都有所體現。在古希臘凡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公民，大都熟悉荷馬史詩，荷馬幾乎成為詩人的代名詞。同時《荷馬史詩》也給後人留下許多疑問，荷馬其人是否存在？兩部史詩是否出於一人之手？史詩記載的內容是否確有其事？十九世紀以來歐洲考古學家的發現，證明這段史詩中記載的歷史是有根據的。
1876年，德國考古學家亨利 謝裏曼在邁錫尼發現了古代陵墓和巨石砌成的城址，這是希臘的阿開亞人創造的文明，他們是特洛伊戰爭的一方。獅子門威嚴肅穆，現示出當年邁錫尼國王的強大。在公元前1300年以後，埃及的商業的突然衰退給邁錫尼經濟帶來打擊，特洛伊是邁錫尼人通往東方的必經之地，為了獲取東方的財富，他們多次冒險渡海攻打這個要塞。1873年謝裏曼在土耳其挖掘出特洛伊被焚燒的遺址，荷馬正是根據這些史實，創作了史詩。
長15693行，由24卷組成的《伊利亞特》，以希臘阿開亞部族首領阿基琉斯的憤怒為開端，著力表現第10年裏的51天的故事。邁錫尼王阿伽門農，憑藉王者的權威，強奪了最勇猛的首領阿基琉斯心愛的女俘，阿基琉斯憤而罷戰。阿開亞人抵擋不住特洛伊主將赫克托耳淩厲迅捷的攻勢，一直敗退到海邊。阿基琉斯的好友帕特羅克洛斯，眼看阿開亞人將全軍覆沒，便借用阿基琉斯的鎧甲去迎戰，擊退了特洛伊人的進攻，但是他卻敵不過獅子一樣兇猛的赫克托耳。
朗誦
“眼見心胸豪壯的帕特羅克洛斯試圖回跑，見他已被鋒快的銅槍擊傷，赫克托耳穿過隊伍，逼近出槍，刺捅肚下的小腹，將青銅往裏透穿深扎，被擊者隨即倒地，一聲轟響，使所有的阿開亞人痛感悲傷。像一頭獅子，將不知疲倦的野豬找翻，二者扭殺在山嶺的峰脊，心胸豪莽，為爭一條細泉的水流，都想喝嘗，野豬氣喘吁吁，但獸獅奮力出擊，猛然撲上；就像這樣，普裏阿摩斯之子赫克托耳就近出槍，結果墨諾伊提俄斯的兒郎。”
解説
無數驍勇善戰的勇士甘願倒在戰場的血雨腥風中，為的是什麼？支撐十年苦戰的熱情是什麼？浪漫的詩人説是為了一個美人海倫。
演播室
主持人：
《荷馬史詩》裏講的故事是特洛伊戰爭是由美女海倫引起的，但是史實不是這樣的，那麼為什麼跟史實有這麼大的差距呢？
嘉賓：
在我的理解當中荷馬史詩它的情節故事不是一個單一的史實的來源，它應該有三個來源，一個就是神話，就是先民對宇宙開闢之初，以及人類歷史以來很多的現象，他經過了充分的想象和發展，還有一個就是民間傳説的一些故事，人們的流傳，人們加以創造，當然還有一些部分是史實。
主持人：
那麼即使在這麼一個虛構成分很大的一個史詩裏，仍然能體現當時古希臘城邦的社會狀況，以及它的物質條件。
嘉賓：
當時的社會仍然可以説是農業社會，所以鋤、犁，有很多用語耕種的設備在史詩中都有描寫。當然也出現了一些手工業的發展，但不是大面積的。
主持人：
那麼實際上古希臘城邦已經形成了這麼一個比較典型的我們所説的男權社會，就是男人在社會中起政治和經濟主導作用。
嘉賓：
因為妻子成了男人榮譽的象徵，地位的象徵，同時也成為了他的精神的家園，因此他可能為了妻子而戰。就是得到、失去，都成了他捍衛自己的榮譽，捍衛自己的地位，捍衛自己在這個城邦裏面的公眾形象這麼一個意思。所以戰爭的爆發是必然的。
解説
阿基琉斯和帕特洛克羅斯從小一起長大，又一起參加特洛伊遠征，他們朝夕相處，親如手足，帕特洛克羅斯的陣亡，使他痛不欲生，決心為好友報仇。他拋開了與阿伽門農的私怨，披掛上堅固的鎧甲出征。此時眾神在宙斯的允許下也參與到戰爭之中，支持各自喜歡的一方。
希臘人將他們剛剛走出蒙昧時期的時代，稱為英雄時代，英雄時代的民族，將自己視為神的後代，人與神之間有著糾纏不清的關係，在戰爭中，神會支持自己喜歡的英雄。宙斯似乎在主持公道，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海神波塞冬、使神赫爾墨斯幫助阿開亞人，戰神阿瑞斯、美神阿佛羅狄忒、太陽神阿波羅站在特洛伊人一邊。
演播室
主持人：
在荷馬史詩以及後來的古希臘悲喜劇中，經常會看到人神共處的現象，人和神之間有錯綜複雜的關係。
嘉賓：
這裡面有三個原因人類尤其是早期人類，他對宇宙的發生充滿敬畏，宇宙好象有一種超乎人能力之外的一種外在的力量，使它在運作，所以他對宇宙的發生産生了一種驚恐、崇拜和一種不解。因此他就相信是一個超乎我們平凡人之外的一個，在使他這樣做，所以人和神的關係，就變成了一種人的外化對自然的恐怖。第二就是對自己的命運感到很悲觀，就覺得不管你在這個世界上怎麼做的都是處於一種悲劇的命運，英雄也罷、平民也罷，甚至是帶有神話傳説的神也罷。
主持人：
這個當然和當時的生産力發展水平、認知水平都有關。
嘉賓：
所以它帶有一種宗教的悲憫氣息，所以它需要神。
主持人：
不管是中國還是西方文明的早期，都有一種強烈的宿命論的色彩在裏面，即使你的命運已經決定了，不管你怎麼掙扎，你都無法擺脫這個命運的軌道。
嘉賓：
可能中國人在理解的時候，可能更具有一些辨證的東西，他們一般認為命是不可變的，定了。而運呢，看你撞大運了，他可能修改部分的運，使得那軌道變得寬一點或窄一點，但在古希臘荷馬史詩時代，命運是個絕大的主題，我們剛才前面説到了，宇宙的發生，自然的偉力很多很多，這是一些物質上的東西，超越這個物質，看得見的東西，也有一些看不見的東西，它決定了每個人的行為，每個人的喜怒哀樂，每個人的幸福和悲慘，決定了每個人的生和死，在這一點上，他們就把它稱為命運。在生和死上，中西方有些區別，可能在西方有些神是不死的，有些半神半人是要死的，而人是絕對要死的，所以命運高於神也高於人，人和神都怕命運。
朗誦
“赫克托耳抽出懸挂在胯邊的鋒利的劈劍，寬厚、沉重，凝聚全身的勇力衝撲向前，像搏擊長空的雄鷹，穿出濃黑的烏雲，俯衝平原，抓捕一隻鮮嫩的羊羔或野兔解饞；就像這樣，赫克托耳猛撲，揮舞利劍。阿基琉斯衝鋒迎面，心裏滿注狂烈的粗野，胸前擋著盾牌，精工鑄就，漂亮的黃金流蘇搖搖晃晃，猶如黑夜裏一顆明星，尋找最好的部位攻擊，鎖骨分接脖子的肩膀的部位，那是咽喉，生命的毀滅在此最為迅捷。對著這一落點，卓越的阿基琉斯出槍，槍尖長軀直入，將鬆軟的頸肉破開。木的槍矛挑著沉重的銅尖，不曾切斷氣管，所以赫克托耳還能講話，與對手答談。卓越的阿基琉斯炫耀在他身邊。
解説
當特洛伊全城都在哭泣的時候，阿基琉斯率領自己的同胞，為帕特洛克羅斯舉哀，他不顧赫克托耳死前的哀告，把他的屍首縛在戰車後面，每日圍繞著亡友的墳塋拖跑三圈，發泄心中的憤恨。赫克托耳之父普裏阿摩斯，深夜來到阿基琉斯的營帳，重金贖回赫克托耳的屍首，雙方暫時休戰，特洛伊人為他舉行連續十一天的盛大葬禮。
演播室
主持人：
史詩裏講的古希臘英雄都是有自己的缺陷的，有的缺陷還是致命的，最典型的就是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腳後跟，其他部分是刀槍不入的，這個腳後跟是致命的，如果一箭射到腳後跟上，他就要死了。
嘉賓：
這説明了古希臘人有一種很深的自我反省，就是這種反省在於他有很多超乎尋常能力之外的，他也有致命的弱點，而尋找敵人的致命弱點，便成了他戰勝他人的一個最好的辦法。這種思想到了現在還有，我們看武俠小説裏有一個死穴，他全身刀槍不入，氣功都可以擋回去，大拿市找到了那個死穴以後，致他于死地。包括現代戰爭也用了這種思想，就是發現敵人的佈局非常完滿的情況下，他可能有一個重大的失誤，所以我就在想，它其實説明了人的一個根本的恐懼，這個恐懼就是，人畢竟是人。人不可能變成一個完美無缺的人，人總是在非常接近完美的時候，有一個東西讓他全盤皆輸。所以我深刻地體會到人的自我反省，為什麼我們很多理論家認為古希臘是人類文明的搖籃，同時也是人類反思自己的搖籃，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來。
主持人：
後來阿基琉斯的腳腫就已經變成一個廣泛運用的成語了。
嘉賓：
這個成語它不僅指的是一個人的生理的或者是肉體當中的不完美部分還包括人性中的不完美，甚至有可能擴展成他的一個死角，他的一個不可戰勝自己的一個根本的人性的缺陷。這樣他其實就把古希臘傳説當中一個人物的故事泛化成人類的一個縮影，人類每個人不管多麼完美，總是有根本的缺陷的，最後都是不可戰勝命運的。
解説
《伊利亞特》寫到赫克托耳死亡就結束了，但特洛伊戰爭並未結束，已失傳的史詩《特洛亞的陷落》講述奧德賽獻木馬計，希臘聯軍裏應外合攻陷了伊洛伊，結束了曠日持久的戰爭。
戰爭結束後，希臘將領們紛紛率軍回鄉，其中奧德賽歷經十年海上漂泊、返回故鄉伊塔卡的故事，構成了另一部史詩《奧德賽》。《奧德賽》長12110行，由24卷組成，亞裏士多德在《詩學》中稱其為古典史詩結構的典範。
在回家的路上，奧德賽經歷了許多艱難困苦，獨眼巨人吃掉他的同伴，奧德賽刺瞎獨眼巨人後，躲在公羊肚子底下逃出山洞，回家的願望那樣強烈，以至於他到地獄去問卜，最後仙女卡呂普索允諾他長生不老，這一切磨難和誘惑，都沒能泯滅奧德賽回家的堅定信念，神祗們終於決定讓奧德修斯返回故鄉。奧德賽離開女神卡呂普索之後，途中遇到海神波塞冬掀起的風暴，因為他曾刺瞎海神的愛子獨眼巨人。
朗誦
“陡然間隆起一個巨瀾，可怕地從上蓋下，把筏船打得團團轉。他自己被從筏上拋出，拋出很遠，舵柄從手裏滑脫，桅桿被各種風暴混合旋起的強大風流攔腰折斷，船帆和帆桁一起被遠遠地拋進海裏。他被久久地打入地下，無力迅速地向上浮起，身受狂濤巨瀾的重壓，神女卡呂普索所贈的衣服也增添分量。他很久才浮出水面，嘴裏不斷噴吐鹹澀的海水，海水順著他的頭流淌。他雖然精疲力竭，但沒有忘記筏船，他在波浪中向筏船游去，把它抓住，坐地筏體中央，逃避死亡的結局。巨浪把木筏隨潮流忽上忽下地拋擲。有如秋天的北風吹動原野上的薊草。
解説
奧德賽回到家鄉，發現當地的貴族正在向他妻子求婚，企圖殺死他的兒子，奪取他的王位和財富。為了難倒求婚人，他們設計了一場射箭比賽，誰能在很遠的地方，一次射過12把鐵斧上的洞，誰的求婚就能成功，化裝成乞丐的奧德賽接過強弓，一箭射穿12把鐵斧，夫妻相認，一家團圓。
演播室
主持人：
在荷馬史詩的《奧德賽》裏面有很多，英雄奧德賽為了返回故里，經歷了千辛萬苦，而且還要抵禦很多的誘惑，那麼這個實際上已經在講人的自由意志了，人的理性對本能的戰勝。
嘉賓：
這個裏面有很多有趣的原始意向，第一個意向就是回家，人類自從有了家，有了私有、獨特，不可公有的家以後呢，發現他要失家、失去家，要出去，去漂泊，去戰爭甚至去死亡，經歷了這一切以後，一種殘存的人性喚醒了他，他要回家，這是一種原始的要回到母胎的那種集體無意識，造成的一方面有自由的意志支持著他，堅定不拔地排除了一切的誘惑，一切的對他的挑戰，挑剔，堅定不移。第二就是他走回家這個過程本身就是完善自己，我們稱作失樂園、復樂園，要重新回到他過去那種童年的記憶或者是那種集體無意識當中去，這點我覺得是人類的一個縮影，這個回家的過程是經歷千難萬險的，在西方有奧德賽，在中國有唐僧。當然唐僧回到的是他的精神家園，這種離家、回家的過程當中的苦難，正好是形成了英雄性格的一個重要的砥礪，如果沒有這些苦難，我們設想一下唐僧不可能是如此高大，我們設想一下，奧德賽也不可能如此高大，也不可能如此地千古以來感動人心。
解説
《荷馬史詩》在後代行吟詩人的咏唱中，流傳廣布，代代相傳。古希臘悲劇家埃斯庫羅斯自稱為“荷馬偉大宴席上的殘屑”，索福克勒斯則被尊為“戲劇藝術界的荷馬”，但丁在《神曲》中稱荷馬是“詩人之王”，到文藝復興時期《失樂園》的作者密爾頓，也是盲人，他總是不無驕傲地把自己與荷馬聯絡在一起，歌德、雪萊都曾深受《荷馬史詩》的影響。
彈著豎琴到處遊唱的荷馬名垂青史，但人們對荷馬的生平知之甚少，關於他的生年和出生地眾説紛紜，荷馬是否確有其人，兩部史詩是否出自同一位詩人之手，這一問題一直讓研究荷馬的學者激烈爭論，歷史的久遠和史料的缺乏加劇了問題的難度。在西方，研究荷馬已經成為一門學科，許多人終其一生，投身到《荷馬史詩》的研究上。不論荷馬是否確有其人，讓我們感謝他，感謝他的流浪和吟唱，記錄了人類的童真，標誌了歷史的超越。
責編：張俊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