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鶴故鄉

央視國際 2003年07月01日 16:29

　　作者 陳世旭

　　在我的印象中，很難把老葉跟藝術聯絡在一起。一個農民的兒子，讀書上學，然後從政，繁瑣的公務充滿了他的人生。然而到了晚年，他卻忽然成了攝影家。他攝影的主要題材是鳥類，最喜歡的是白鶴。他用他的鏡頭，記錄了一首首生命的詩，生命的歌，生命的舞蹈，那麼美妙，那麼靈動，那麼令人神往。

　　全國第十九屆攝影展上，第一次有一位江西的作者獲得了金獎，這個作者竟然是老葉。這引起我莫大的好奇。我決定跟老葉去看看他是怎樣捕捉這些奇妙的鏡頭的。

　　深冬的早晨，我隨老葉去鄱陽湖，去尋找越冬的鶴群。老葉顯得特別興奮，因為今年到鄱陽湖來越冬的鶴是歷史上最多的一年，因為今天是個攝影的好天氣。

　　鄱陽湖，中國第一大淡水湖，上吞五水而下納長江，大氣磅薄而波動日月。這裡是雲的故鄉，水的故鄉，神話、英雄和詩歌的故鄉。是鶴故鄉！

　　鄱陽湖是有冬天的，但冬天如此短暫。一年裏這個最後的季節還沒有走開，下一年的春天就迫不及待地來了。是像我們一樣，為了趕赴鶴的盛會嗎？

　　十年來，老葉在整個冬季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尋找，跋涉和堅守。在鄱陽湖寒冷徹骨的數九風雪裏，呆一整天一整夜。他把最多的心血和汗水、最大的欣慰和遺憾都交給了鄱陽湖候鳥保護區。而鶴是那麼難於接近。因為珍貴，它矜持；因為敏感，它警覺。它的精靈般的倩影，在遙遠的煙波裏閃爍。它的飄動讓人心醉，它的誘惑讓人迷戀，它的時隱時現讓人難以捉摸。整整一上午，老葉一再移動機位，試圖接近鶴群。白鶴卻要麼遠遠避走，要麼倏而驚飛。

　　午飯是當地老表送來的。老葉每次都自己帶著乾糧和茶水，每次都不驚動他們。但老葉每次來，不論走得多遠，藏得多深，他們都能找到他。他們從不把老葉當作外人。他們知道老葉，粗茶淡飯，別無所好。

　　一隻反扣過來的破木船就是餐桌。飯菜的確簡單，老葉卻吃得極香。我對老葉這個年紀的人如此自討苦吃多少有些不解。老葉説，倘若你多跟我跑些日子，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可憐我，而會羨慕我了。世界上有哪個能比一個全身心擁有大自然的人更有福氣的呢？

　　今天的等待，也一定不會落空。整理好地窩子，安放好鏡頭，輕輕地，靜靜地，默默地，凝望和諦聽。終於出現了！終於來臨了！終於被感動了！

　　長羽臨風，蹁躚而來；長喙含雲，吟哦而來；長跖踏浪，高蹈而來。陽光溫柔而輕盈，漫天是驚心動魄的歡歌。濕地遼闊而明亮，遍野是如夢如幻的狂舞。

　　難怪鶴會成為華夏民族文化精神的載體；難怪鶴會被賜以品位俸祿：難怪善良風雅的中國人愛鶴、伺鶴、咏鶴、寫鶴，如敬神物。“鶴舞和鳴”，是太平安寧的祥瑞；“鶴壽千歲”，是生命健旺的象徵；“鶴立雞群”，是精神品格的高揚；“延頸鶴望”，是有信有義的典範；“鶴有盛德”，是知恩圖報的君子啊。

　　黃昏，老葉回家，回到他的老表中間。他談笑風生，喜氣洋洋。明天老葉還會再來，還會走得更遠。

　　是誰説“雲是鶴故鄉”？我想説，人類博大的情懷，才是鶴的真正故鄉。我願鶴的故鄉，因為有老葉和那些愛鶴護鶴的人們，更加亮麗、更加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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