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與石頭
央視國際 2003年06月25日 15:05
作者 許達然
在我有聲有色的風景裏,你是還未被別人發現的瀑布,清高潔白。就是因為那樣清高才跌得這樣慘,白白把自己交給山谷,咕嚕咕嚕積成青潭,嬉玩自己激起的泡沫;潭受不了,推開你,你沿路淙淙流蕩,最後只好把自己交給海,變成浪。
一大早,從暗處傾瀉下來的陽光就纏著你不放,還製造影子,讓你跳入,你怎樣奮力都摔不開。陽光甚至嫌四週不夠輝煌,還著色,更不合你透明的性格了。本以為入夜就可免除這些干擾,偏偏月有時幽柔,下來照亮你的山歌。
你的山歌總是奔放,然而即使在晚上都唱不出什麼名堂。雖激昂如進行曲,也不過使附近無法行軍的樹,邊聽邊搖邊嘆而已。既然活在你宏亮的聲音裏,那些樹只好日夜搖嘆了。
鳥曾來過。不能啄你的清高,也不能棲息在你的清白上,怎樣重奏合唱都比不過你,你又吵得潭裏無魚。鳥不願在長年安定的樹上造巢,飛走了。
風總是來。不能在總是衝動的你上面雕刻什麼,又抱不走你;它一用力,你就知它掙扎不清。它若發怒挾雨而來,你淋久後也激動,竟不管下面已氾濫,還往下衝,你覺得很不英雄。
因為是水,跌不死,所以才總是那麼壯烈。其實你並沒有自己。也不知是誰,水總在推,只好向前,向前,不能再向前時,只好嚷著向下跳。總是向下跳,無時間思考,你覺得沒什麼可讚美的。
不能讚美的也只是憤怒卻不知在咆哮什麼,整天就落進自己的吶喊,自聽自賞自鼓掌。雖然你的激情感動不了山的淡漠,你仍堅持力的表現,只是沒被發現就不能發電,你覺得寂寞。
在你無言的素描裏,你拒絕是與世隔絕的瀑布。你寧可是無橋的溪中一塊石,硬不怕洶湧;不大,但從水面凸出給腳踏過。不稀罕什麼雄偉,什麼壯麗,也不計較是否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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