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書

央視國際 2003年06月25日 15:01

　　原著 李鋼

　　改編 羅攀

　　數年之前我妹妹出國，臨走時送給我好幾箱書。抽空打開一隻箱子清理，發現多為文史經典著作，有不少與我書架上的重復，多餘了。還有一些數理化外語之類的雜書，于我無用。這些書，留著也是累贅，就決定賣掉。

　　正巧樓下有收破爛的吆喝，那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滿鞋泥渾身汗氣。我讓他在外面站著。我們家進屋是要脫鞋的，我嫌他臭。

　　一摞書只賣了兩元多，我嫌錢少他嫌貨少。他瞥見屋裏一地的書，就問還有麼？我説有是有，還沒清理呢。他便坐在了樓梯上，説聲你清吧，我等著。我對他説：“你先回去，我慢慢清，三天之後你再來，全給你留著。”老頭兒不信。我又大聲説一句：“保證給你留著。便不睬他了。”

　　後來過了三天，我把賣書的事給忘了， 一大早和家人去朋友處聚首。午後下大雨，傍晚借傘走人。回家後做好飯端上桌，已是晚上八點多鐘。

　　這時有人敲門，門口站著那個收破爛的老頭兒，背著背簍披塊塑料布褲管淋得透濕。他説已來過好幾趟，冒雨在外面轉著等我。我這才想起賣書的事，過意不去，讓他進屋歇歇。

　　他脫鞋進來，把背簍反扣在地，坐到上面。我趕緊去搬書，我太太估計他肯定餓著肚子，就盛了一碗飯，撥上些菜給他。老頭兒嘴上説不吃不吃，卻端著碗大口小口地扒，是餓慌了。我太太又給他一隻饅頭，夾著煎雞蛋。

　　我對老頭兒説：你這把年紀了，何苦冒著雨來收這幾本書呢？他説沒辦法，兒子兒媳死在前面，留下兩個孫子在縣裏上中學，要靠他收破爛供他們唸書。説罷擱下碗，將書過秤，付錢，道謝。他裝起那只饅頭説是邊走邊吃。我太太心軟，在耳旁嘀咕道：這老頭兒怪可憐的，把書送給他算了。我假裝沒聽見。

　　轉眼到了今年八月下旬的一天，我們全家外出應酬歸來，院裏有個孩子交給我一封折成紙條狀的信，拆開來看，落款處簽著兩個陌生的名字。信中説：這兩個年輕人曾來拜訪過我，但我不在家，他們説我不認識他們，但曾得到過我的幫助。幾年前那個來我家收書的老人，就是他們的爺爺。

　　信中説他們的爺爺供他們上學，吃了很多苦。還説有年夏天他們還吃到了從我家帶來的雞蛋饅頭。信中還説這位老人識字、愛讀書，並總是從收的書中找出有用的給他們讀，增長他們的知識。信中説他們現在長大了，決定接老人回家，並按老人的意思上門謝謝當年的好心人……

　　對著這封信我發了半天愣，我做了好事了嗎？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呢？而且我怎麼把好事做得一點兒都不像好事呢？我很窩火。

　　這時我的兒子已換上了球衣，他踢了一夏天的足球，我要他認真讀讀這封信，他只瞟了幾眼，滿不在乎地扔給我，抱球出征，我大怒，一把將他拽回來，弄到樹下站好，立正，罰站一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