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之戀

央視國際 2003年06月19日 10:58

　　作者 王紅芯

　　今天，你已經離開我一年了。孩子們勸我出去散散心，我們上哪兒呢？這樣吧，老趙，我帶你回去看看那片白樺林吧。都四十年了，我們還沒回去過呢。

　　就是在這裡，一個在地圖上甚至連一個點兒都標不出來的俄羅斯村莊，我呼吸著自由清新的空氣，伴著白樺林，活得快樂，無憂無慮。有一天，我從地裏回來，走過村口，遠遠看見了一個異鄉人在穿冰捕魚——那就是你，一個異鄉人能這麼老練地捕魚，真讓我吃驚啊！

　　很快，你和村裏的年青人便熟悉了起來，大家一起幹活、聊天，我們才知道了你不一般的經歷。你當過紅軍，蹲過日軍的監獄，受過嚴刑，做過苦役，後來好不容易跨過日軍的封鎖線，來到我們國家，卻又被當作偷渡者，服了兩年半的刑。

　　啊，你知道的東西真多，跟你在一起，世界變得新奇遼闊。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搜尋你的目光，那深邃的眼神裏蘊含著剛毅、熾熱和渴望，還有那閃動的一絲柔情。

　　你常來幫我們種菜、做家務。你樸實、能幹、聰明、不酗酒，就像自家人一樣，弟弟妹妹們都喜歡聽你比劃戰爭的故事。一天，你注視著我，欲言又止，你眺望遠方，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對我説：“瓦莉，我愛你，你是我生命的部分，但我仍然思念著故鄉，一定要回到中國去，如果你想讓我也加入蘇聯國籍的話，現在分手還來得及。”噢，天哪，當時我真是傷心極了。

　　知道了你的經歷，了解了你的執著，我才更愛你。

　　那年元旦，鄉親們用自製的奶酪和香檳為我們祝福，你給了我最值得珍藏的記憶。老趙，我跟你從俄羅斯到中國，一呆就是四十年，我從來就沒有後悔過。你愛中國，我理解了你；同樣，我愛俄羅斯，你也理解了我。是的，是你説的，“假如我不愛我的祖國，我還能愛哪一個人呢？”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你回家時的興奮。新中國成立了，我們相互對視著，竟然説不出一句話來，任淚水歡暢地流淌，這一天已經讓我們等得太久太久了。

　　初回大巴山的日子，是我們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望著這塊山巒起伏的土地，這塊你魂牽夢繞的土地，你一下子跪倒在老父親面前，忍了二十年的淚水，一下子奔涌了出來。老父親不住地説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鄉親們對我們真好，他們教我做中國菜，教我衲鞋底，還帶我去趕集，回到了你的家鄉，踏著青石板路，我興奮極了。

　　那年秋天，我分明已感到了冬的肅殺，你們為我準備了路費，勸我回國，我沒有答應。其實我曾偷偷地走過，之所以偷偷，是我沒有勇氣和你們告別。我走到了上大路的最後一個路口，手觸摸到一個用紅布包得很仔細的小包，這是年近八十的老父親和鄉親們從牙縫裏擠下來給我的錢哪！我禁不住淚流滿面，這才是我認識的中國人，這才是我的親人啊！我怎麼離得開你們呢？！

　　中國，是我的第二故鄉。老趙，你已長眠在這片土地上了，我會守著你的，會常來看你的，如果我還走得動，我會再帶你回去看看我的白樺林，還有我的葉尼塞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