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鴿八斤
央視國際 2003年06月19日 09:48
作者 張宏珊
三十年來,我不知拆開過多少封信。可這一封信,卻讓我痛不欲生。這封信是她的姐姐阿鴿七斤寫來的,信中説,她的妹妹阿鴿八斤乘坐的班車遇上了塌方!……阿鴿八斤,你就這樣突然一下,永遠地走了?
這座被摩梭人尊奉為“神山”的格姆山,屹立在永寧壩子的東北方,她就是格姆女神的化身。傳説,格姆女神的相貌閉月羞花,心地慈悲善良。她和世世代代居住在瀘沽湖的摩梭女人一樣,沿襲著古老的生活方式——走婚。每當夜幕降臨,她便會騎著一匹白馬,吹著一支竹笛,巡遊在格山間,與她的情人幽會。
格姆女神溫柔多情,瀘沽湖便是她守望情人的相思之淚化成的,於是瀘沽湖也被摩梭人稱為“女神湖”、“女兒湖”。
那是一個至今仍舊讓我無法分清是現實還是夢幻的清晨。那一刻,我驚呆了,我不知道站在眼前的這個女孩是否是真實的。潛意識中,我馬上把她和格姆女神重合迭畫在了一起。
悲傷籠罩著這個剛剛失去了親人的摩梭家庭:阿媽、舅舅、阿姐。火塘熊熊地燃燒著,一切都沒有改變,房間的角落裏散發著阿鴿八斤留下的氣息,我還能感覺到她的微笑。
我還是住在這間曾經與八斤有過無數次交談的木楞房裏。在這靜謐的瀘沽湖之夜,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著人死了以後還會有靈魂。我期盼在這漫漫的長夜裏,八斤會再次來與我相會。
人生真的是一個“圍城”,城市人把瀘沽湖視為“人間仙境”,而生活在大山裏的阿鴿八斤卻在憧憬著我居住的遠方大城市的文明。八斤對於我生活的世界懷著非常的好奇,我居住的城市離她有多遠?城裏的人每天都在做些什麼?……八斤把所有對外面世界的嚮往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漸漸地,我已經成為了她心目中那個“外來文明世界”的化身。
從那天清晨的相遇後,我才知道八斤便是我借宿的摩梭老鄉家的女兒。八斤身上那種毫無雕琢的純真,深深吸引著我這個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人。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裏,我總是覺得很自然、很舒心。隨著在瀘沽湖逗留日子的增加,感情在我們的不經意間,逐漸發生著變化。我們已經變得很在乎對方的每一個行為和每一個表情。
同樣的夜色,同樣的歌聲,同樣的舞步,恍惚間,我似乎又看到了阿鴿八斤的身影——我們彼此在人群裏尋找著對方,僅僅是一個眼神,所有的快樂和幸福便會在她的臉上盪漾開來,而我的內心則會涌起一陣莫名的潮水。
那一晚,阿鴿八斤將在打跳的人群中挑選她的第一位阿夏。
八斤被一個英俊的小夥子拉出了人群,據説,這個小夥子是全村摩梭姑娘心目中最好的阿夏。不知道小夥子和她説了些什麼,只見小夥子滿臉失望地又回到了打跳的隊伍中。第一位阿夏對於摩梭姑娘來説是至關重要的,因為她將把自己最純潔、最完美的感情交付給他,第一位阿夏或許就將成為她一生的情人。融融的篝火照亮了天空,熱烈的舞曲引領著人們,踏上了將醉欲醉的狂歡之夜。
……
美麗的阿鴿八斤已經離我而去了,熟悉的舞曲中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然而,這一切並不會改變摩梭人千百年來的生活。湖水還是那麼寧靜,月亮還是那麼皎潔,走婚者依然在月夜與他們的心上人幽會。
那是一個永生不能忘記的夜晚。儘管夜已經很深了,八斤還是來到了我住的地方,我知道,這和我過兩天就要離開瀘沽湖有關。八斤對我説:她有一件最重要的東西要給我看。
我沒有想到,八斤帶我去的地方竟然是她的阿媽剛剛為她準備好的花房。摩梭女人的花房是神秘的,因為除了她們的“阿夏”,就連親兄弟也不能隨便進去。
八斤關上了門,轉過身來,突然對我説,我要和你一起走!我楞住了!我不知該如何答覆。整整一夜,我都在語無倫次地向她做著各種解釋,我言不由衷地對她説:這是一件大事,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回去想一想。
要是那天晚上,我答應帶她走;要是我回到城裏以後,立即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覆,阿鴿八斤,就不會離我而去。
哎!在某種程度上,是我害了她呀!看來我今生今世註定要生活在永無休止的自責和悔恨之中了。如果一切還可以再來一次,還可以嗎?阿鴿八斤,我心中的女神啊!
雖然阿鴿八斤走了,但對於我來説,今後無論走到哪,我心裏都會有一塊凈土是屬於她的。今生今世的緣分註定了我將要不斷回到這裡,這女神山就是她的化身。我將用我的心來證明阿鴿八斤那永無墓碑的愛情和生命。
女神湖的陽光仍舊溫馨,格姆山依舊嫵媚動人,在女神靈光的護佑下,摩梭人的生活依然充滿著歌聲和笑聲,愛情和希望。
阿鴿八斤突然地來,又突然地走,像一道美麗的彩虹,雖然時間短暫,但足以使我的生命從此燦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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