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我娘

央視國際 2003年06月18日 11:42

　　作者 田信國

　　我爹是個鐵匠，一個只能整天趴在床上打鐵的山裏鐵匠。我娘也是個鐵匠，不過，除了打鐵她還要做好多好多的重活。而我也算是個小鐵匠，頂我娘的空，10歲時我便掄起了這把重重的大錘。

　　我爹我娘從小就是個苦命兒。我爹15歲時初中未畢業便拜了師傅學打鐵，而我娘只讀了三年書便退學回家放牛。都説我爹人老實，脾氣又好，我娘人勤快，性子特順，但家底子太窮，結婚的時候日子過得很清苦。

　　後來，有了哥哥和我，生活就更苦了。然而，更為不幸的是有一天我爹突然從山崖上摔了下去，摔斷了腰骨和神經，為了治病，一點家當差不多變賣光了，還欠了許多的債。我娘整天以淚洗面，細心地給我爹擦身子、換衣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而那一年，哥哥還不到兩歲，我才幾個月大，真不知道我娘那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我娘就像是個不知道累的人，沒見她閒過，也沒聽她怨過，總是很早起床，很晚睡覺，忙裏忙外，忙個不停，瘦弱的身子總這麼硬撐著。後來，哥哥和我一有空便幫著做些事，我娘卻生怕累著了我們，可我們怎麼也得讓我娘少受一點累呀！全家的重擔都落在了我娘的身上，我爹他看在眼裏，痛在心裏。我知道，他心裏除了苦，就是愁啊！

　　忽然有一天，從沒紅過臉，也沒拌過嘴的我爹我娘竟爭吵了起來。我和哥哥既怕又擔心，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就聽我爹説：“我是你的男人，也是兩個孩子的爹，總不能躺在床上靠你養一輩子呀。”我娘就哭了，説：“你原來站著打鐵都那麼辛苦，如今躺在床上，怎麼打呀？不要打了，我們寧願辛苦些。”原來，我爹想重新打鐵，可那怎麼行呢？

　　我相信書上説的，生活總是充滿希望的。當家裏熄滅了6年的爐火重又熊熊燃燒起來時，我心裏有點酸，卻也有一些溫暖。我爹説，這一年下來能掙到五、六百塊錢，兩個孩子的學雜費就不用愁了。我們做爹娘的再怎麼苦，也要供他們　讀書，上大學，長大成材。

　　我娘一個女人，什麼男人幹的活她都做過，唯獨沒打過鐵。如今卻操起了這把大錘，每一錘砸下來，我娘都全神貫注，咬緊牙關，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汗水打濕了她的頭髮，衣服也全身濕透。我爹趴在床上，胸前墊著棉絮墊子，一手掄起小錘，一手握緊鉗子，每打一錘都分外吃力，整個身子都在床上顫動。他過早白了許多的頭髮，被飛濺的鐵花燎著，臉上、肩上也被燙出了許多黑斑。到了夏天，爐前溫度高達60度，烤得我爹滿頭大汗，身上也像水淋過一樣，從沒幹過。

　　爐前這三把鐵錘，最大的是我娘用的，哥哥用的是中號，我的最小。我第一次拿起它時，還不到10歲。那是前年暑假，我帶著哥哥上山去燒打鐵用的木炭，我便站在了我娘的位置上，用小手掄起了大錘，幫我爹打鐵。這回我才真正知道打鐵的辛苦，很累很累，真的很累很累。才打一會兒，我就汗流浹背，腰酸背痛，手臂也不太聽使喚，眼睛直冒金星。但是我沒叫一聲苦，心裏一直在叮囑自己，一定要忍住，一定要堅持下去，要多打一錘，再多打一錘，為我爹，為我娘，多打一錘，也為哥哥和自己，再用把力，再多打一錘。

　　我曾經羨慕過別人家的孩子，但是我現在羨慕的是我自己，有天下最平凡卻又最不平凡的爹娘。我爹是個躺在床上打鐵的鐵匠，我娘是個頂天立地的女鐵匠，而我自己，怕是全世界年齡最小的小鐵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