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

央視國際 2003年06月18日 11:23

　　作者 霍小語

　　女兒：有時，某些藏在心靈深處的記憶，總是在不經意間被喚起，如果不是那灑滿朝暉的清晨，這匆忙的一撞；如果不是我由於愧疚捧起了小姑娘被撞落的小雞，那麼，忙碌的工作生活，真的不會令我輕易去想多少年前的一天，故鄉的大街上，也曾有一個可愛的捧“小雞”的女孩。

　　那年我七歲，也就是剛從奶奶家被爸媽接回來的第一年，做導演的爸爸和當演員的媽媽，在排練廳所傾注的心血，遠遠大於對兩個女兒的關愛。姐姐對這一切似乎習以為常，畢竟從小是在爸媽身邊長大的，而對於我來説，爸、媽卻仍是一道陌生的門，我總也忘不了的是奶奶那溫暖的懷抱和慈祥的愛撫。

　　母親：在那年代裏，事業仿佛就是我全部的生命。當我一登上舞臺，徜徉于那綿軟細潤的音韻中，便忘記了一切，包括我那可愛的女兒。我不斷地從觀眾那期許的目光中閱讀著自己，修改著自己，我和丈夫執著地耕耘著，編織著那如歌的歲月。

　　女兒：有一天，姐姐神秘地告訴我，明天是媽媽的生日，她已經準備好送媽媽的禮物了。我當然也想參加這次“神秘”活動，因為我也要得到媽媽的讚許。當從高高的櫃子上拿下我的儲錢罐時，心裏竟有幾分的激動，儘管倒來倒去也不到二元錢，儘管這本是攢起來，準備放假後去看奶奶的，但想到是給媽媽買禮物，還是十分高興地，把他們全部裝進了我的小口袋。

　　放學後，我背著沉甸甸的書包來到商店裏，櫃臺上琳瑯滿目的東西，真是讓人有些眼花繚亂，我在這花花綠綠的世界裏，走過來又走過去，攥錢的小手心都濕漉漉的了，可我還是拿不定主意買什麼。我終於走累了，像一片小小的影子貼在一個櫃臺旁邊，想休息一下。咦，奶奶家的雞怎麼跑到這兒來了，仔細一看，原來是假的，紅紅的冠子，黃黃的羽毛，可愛極了。每年春天，奶奶家的老母家都要孵一窩小雞，那時不太懂的我，總想把毛絨絨的小雞捉住，讓它跟我一起玩，可老母雞總護著她的小雞，我一隻也捉不到。我趴在櫃臺上望著，心想：我喜歡的，媽媽一定喜歡。我終於把手中攥濕的錢，全部交給了商店的阿姨，小心地接過了那只美麗的玩具雞，心裏竟激動的碰碰直跳。我把絨絨雞放進書包，飛一般地跑回家去。

　　母親：大幕緩緩揭開，又徐徐落下，在它的來去間，我走過一個又一個人物的生命歷程，而自己的憂樂，自己在生活中的真實角色，卻在這個演繹的過程中被漸漸淡化。每當我和丈夫，從創作的紛蕪漸次沉澱坦然時，女兒那天真寂寞的小臉，總會使我的心中，升騰起複雜的愧疚……

　　女兒：夜已經深了，直到我們守著各自的禮物都睡著了，爸媽還沒回來。開門的聲音驚醒了姐姐，她揉著眼睛向媽媽跑過去，並舉起禮物説：“媽媽，祝你生日快樂！”疲憊中的媽媽有些驚奇，顯然，她已經忘記了這件事。媽媽看到姐姐的禮物微笑起來。我站在姐姐身後，把手中的小雞舉過頭頂：“媽媽，我也有禮物，”現在想起來，那段記憶還是有些模糊，媽媽的表情記不得了，只記得媽媽説：“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幹什麼，瞧你這孩子……”

　　後來的結果是，姐姐的那對象徵爸媽結婚幸福的小人，被高高地擺在我們家的櫥子上，而絨絨雞卻被母親不在意地，塞到我的手中説：“拿著玩去吧”。我委屈極了，積蓄了好一會兒的淚終於掉了下來，落在了小雞的身上。我想用手背把它們擦了，可一行行又落了下來……整個晚上，我都沒有説出那句醞釀了一天的話：“媽媽，祝你生日快樂！”

　　母親：當我告別了舞臺，告別了忙忙碌碌的每個角色，告別了鮮花掌聲和種種殊榮，卻發現演了一輩子戲的我，卻忽略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角色。在一次偶然輕鬆的交談中，小女兒提到了當年的那件事。而那一年那一天的那一幕，現在會時常躍出腦海，牽動著我的心。當它們反復閃回時，我開始越來越理解，那件被我忽略了的事情，給稚嫩的心靈帶去的影響。當我想用母愛去彌補時，長大的女兒已經到外地工作去了。

　　這幾年，那只小絨絨雞總在眼前晃動，我去過好多家商店想要找回當年自己遺棄的生日禮物，商店裏的人告訴我，那種工藝品早已不再生産。這深刻的失落常會使得我隱約心痛。我仿佛看到女兒當年幼小的身影，也在焦急地尋找，我們是在找同樣的東西吧——那隱藏在心底，卻被我忽略了的愛啊！

　　女兒：我似乎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個遙遠又接近的地方，有一雙期盼著我的目光。媽媽，請原諒，當我也像你有了自己的事業時，我便更深地理解了你。其實我是早已不再怪怨的，只是忙碌地生活，羈留了我向您傾訴的腳步。

　　讓我在這個平凡的日子裏回家去吧，我要踏進小院，用我的雙臂摟住母親那削瘦的肩頭，我要補上那句壓在心底，耽擱了這麼多年的話：媽媽，祝你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