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 朵
央視國際 2003年06月16日 16:49
作者 司馬筱敏
仿佛是在昨天,我幾乎能肯定,那個女孩的生命便是在一愣神,在我們許多人一愣神的當口消失的。
十多年來,我的夢裏常常會聽見,一隻透明溫潤的玻璃杯的破碎聲,碎成堆的杯子,一片一片閃著瑩光滑落下來,聲聲清晰。於是那一切一切都被固定在一種聲音裏了,永遠不會再動。
那天下午的陽光很溫暖,沒有一絲風,大概還沒到回家做晚飯的時候。街邊的人家坐在門前,曬太陽的老人,孩子還很多。放學回家的男孩,便三三兩兩地趴在橋上放風箏,女孩子們照例搬上兩張椅子,從書包底裏翻出猴皮筋,開始跳皮筋。
二十年前能擁有一串皮筋的女孩不多,皮筋大多需要攢上半年、一年才能有這麼多,才能把它們串在一起,才能由幾個扎著蝴蝶結的女孩,像蝴蝶般在皮筋上翻飛起落。那天我們幾個在朵朵家門前跳皮筋,皮筋是朵朵的。
朵朵穿著大紅色的毛衣,頭上是兩根長長的麻花辮,辮子上面和下面照例有朵朵媽媽最喜歡的紅色。朵朵的媽媽是北方人,她常對朵朵説:“小姑娘最該穿紅顏色了,既吉利,又長得好看、健康。”我那時似懂非懂,只是覺得朵朵穿這顏色好看。
那天下午很愜意。如果那個騎三輪車的男孩不這麼玩命,如果不是那個司機正好在打哈欠,如果我們能死命拉住朵朵,就真的會很愜意了。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老人們都進了屋,可是街上還是靜靜的,偶爾有汽車悄悄地駛過。跳得大汗淋漓的我們坐在椅子上休息,突然從弄堂裏衝出一輛三輪車來,對面正好開來一輛麵包車閃躲不過,竟直衝人行道而來,驚得我們四處奔逃。我們沒有誰還記得皮筋,沒有誰還看見朵朵正衝著她那條皮筋而去,只有“轟”的聲音,只有“吱”——的一聲尖尖的剎車聲。一剎那間,朵朵沒了,一棵撞倒了的梧桐和坍塌的墻門邊,只有那根黑黑的辮子,只有紅色的蝴蝶結和紅色的小小的人兒……
聽大人説,三輪車上的孩子是在兒戲,半大的孩子騎了兩輛車追逐,誰知道會碰上麵包車,麵包車上的司機正在打哈欠,平日這裡很安全,等發現時只好朝外打方向盤,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是那樣。
後來,當我看到無人值勤的十字路口,常有大車、小車無視紅燈呼嘯而過,常常會想起十幾年前那個冬天的午後,想起朵朵只有8歲的生命,想起一個小小的人兒倒在人行道上。人的生命對那些車來説真如草芥嗎?
現在,在我記憶深處和冥想之中,我記得那個叫朵朵的女孩,一直是笑著站在暖暖的陽光裏的,連同她喜愛的那條皮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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