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嫌母醜
央視國際 2003年06月05日 09:44
作者 李雪峰
我的母親是容貌醜陋的鄉下女人,剛剛懵懵懂懂時,我就知道遮醜了。我不同母親一塊兒上街,喊在田裏勞作的母親回家時,我只是很快地跑到她的身邊,低低地朝她喊一聲,便飛快地、獨自一人跑開了。
別人家的小孩都讓母親拉著小手送到學校去。但我不,我拒絕接送。我知道,很多個夜晚下了夜自習,我一個人沿著漆黑的街巷走,身後那遠遠跟著我的黑影,那不緊不慢的一串腳步聲,就是母親。但我還是假裝不知,我怕突然走到一盞路燈下,讓別人窺見了我有一個醜不忍睹的母親。
因為醜,自慚形穢的母親一向都是孤獨和寂寞的。她不走親串戚,不到人潮如流的集鎮上去,她從不高聲説話,總是一個人不聲不響默默地忙碌在家務和田間地頭之間。
母親很愛看戲,但她很少到戲場去,就是仗著夜色去了,也是不聲不響地遠遠坐在角落裏,而且往往是去得最遲、走得最早的一個。她沒有看過一場完整的戲,不是沒聽到開場的鑼聲,便是沒有看到剎尾的好戲,回到家裏就靠父親那笨拙的口舌給她補完整一場戲。因此在鎮上,母親像是一個被人難以看到的幽靈,許多人都漸漸地把她淡忘了。
臨近大學畢業的那年夏天,我的女朋友小月固執地要同我去鄉下見見我的家人,我百般阻撓無效,只好忐忑地硬著頭皮領她回了鄉下的老家。
推開家的木門,母親正坐在院子中搓洗衣服,見了我們回來,母親慌手慌腳地站起來。女朋友見了母親的模樣,一時怔住了,我臉唰地紅了,尷尬地撒謊説:“這是我的大嬸。”
我看見母親一愣,微微地一個哆嗦,但是,母親什麼也沒有説,強裝鎮定地朝我們笑笑,便把我們迎進了屋裏。
那兩天,小月一個勁兒地問我母親,我左遮右攔,眼看就要現出馬腳來,母親忙幫我掩飾説:“他媽走親戚去了,要好多天才能回來,我是替他們家照看一段門戶的。”母親笑著説完就輕輕扭身出去了。我看見母親在墻角偷偷地擦了一把眼淚。
我在省城結了婚,只給家裏草草寫了一封信,母親接信後,給我們匯來了一千元,匯款單的留言欄上留了幾個黑點。我想這可能是我母親欲言又止吧!一千元,雖然對於城裏人不算什麼,但對於一個只靠賣糧掙錢的鄉下人來説已經接近天文數字了。捧著那張匯款單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沉重。母親,雖然在留言欄上您沒留一句話,但我已深深感到了您的祝福。
妻子分娩前的一個月,一天,樓下的鄰居轉給我一個很重的包袱。他説是一個鄉下婦女送來,托他轉給我的。我忙問她送包袱的女人是什麼模樣,他比比劃劃地説了半天,並説了一句,很醜的一個老婦人。
他説,那個老婦人在樓下轉了老半天,把包袱托給他,説是急著趕車走了,哦,
那是母親!回到家裏,我打開包袱,全是花花綠綠的童衣童帽,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聲痛哭了一場。我告訴妻子,那個我曾説是我大嬸的女人,就是我母親。她千里迢迢、風塵僕僕地搭車轉車趕到這裡來,為了兒子的顏面,竟臨門而不入,留下她給兒子和未來孫子的滿心慈愛,卻連兒子的一口涼水也沒有喝。
妻子也哭了。妻子説,她其實早就知道那大嬸就是我的母親。妻子説:“她一點也不醜,她比許多女人都美,她是我見過的最了不起的媽媽!”妻子讓我一定回家把母親接來,她説:“我們不僅要大大方方地喊她媽媽,還要陪她到大街走走。”
哦!母親!
走過我的母親橋,漫長的歲月在祈禱,
這邊是風雨,那邊是陽光,縷縷的白髮飄呀飄
走過我的母親橋,輕揚的微風在尋找
這邊是牽掛 那邊是歡笑,再多的夢想也嫌少
親我愛我的母親橋啊,流不盡的故事忘不了
永遠永遠的母親橋啊,伴我一直走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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