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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

央視國際 2003年05月30日 14:46

  作者 李弘

  我的童年,是和祖母一起度過的。父母的影子早就模糊了,模糊得只剩下清明節時墳前的野草。

  生活,就像坡地上的蒲公英,無奈的苦澀中,總有些幽香。那時,山裏的日子清淡,一包藍靛,就是農家的全部顏色。奶奶那架老掉牙的紡車,纏完了太陽纏月亮,把我童年的酸甜苦辣,也都纏在了上面。

  當紅日欲出未出的時候,晨曦被朝霞撲滿金粉,大山給遠天一片希望。晨霧用亦真亦假的變換,幻化出無窮無盡的野趣。

  夏日裏,坐在老梨樹下,聽奶奶講故事,正在流失的晚霞,淡入了黃昏,清香在蒲扇中飄逸。望著奶奶指出的牛郎織女星,默數著滿天的星斗,我的心中充滿了歡樂和童話。

  上學那天,按照我們鄉下的習慣,為了討個彩兒,祖母給我繡了個大紅冠子公雞,挂在脖子上。就在那年秋天,勞累過度的祖母病了,昏睡了幾天幾夜,我真怕她再也不能醒來。就是那年,奶奶賣掉了出嫁時那對手鐲,才給我湊足了學費。

  奶奶病好後,望著我熬紅的眼睛説:“孩子,你還沒長大呢,我怎麼舍得得走呢!”

  讀中學時,每次回家,望著老人菜色的臉,心裏真不是滋味。

  我終於走出大山,到省城讀書去了。臨行那天晚上,老人給我打點行李,縫補穿舊的衣服,清點我兒時的玩具,翻看我小時候用過的筆記本。夜深了,老旱煙在黃銅煙鍋裏閃爍著如豆的一點星火,老人家久久沒有睡去。到校打開行李我才發現,裏面有十幾個紅皮雞蛋和一雙手工布鞋。雙手捧著那雙鞋,耳邊又響起了祖母常説的那句話:“鞋穿不正,就要崴腳哇!山裏的路是咱山裏人走出來的呀!”那雙布鞋,我始終沒舍得穿。寒假時,拿回老家,珍貴地放在祖母出嫁時那口銅頁包金的山榆老櫃裏。

  參加工作後,幾次接老人出來,她總是説:“冷不丁兒挪窩,捨不得走啊!”每次探家臨行時,她總是站在山道上,望著我漸去漸遠的身影,在大山的背景下久久不動。我回過頭來,

  望著那風中飄動的白髮,禁不住落下淚來。

  直到那段人所共知的年月,因為父母當時説不清的歷史問題,我被隔絕了和外界的一切往來。這時,我多麼惦記著祖母啊,想起了那雙蹣跚在山間小道上的小腳,想起了那個沒有經濟來源和幾乎喪失生活能力的老人……

  又一個中秋,我回到故鄉,小溪瘦成一條淚水,順著大山的腮邊流下,父母被認定為烈士,祖母也故去多時了。聽鄉親們説,後事是被我一位遠房姑母發送的。那是一個多風多雨的季節,身邊沒有一個親人,連骨灰都沒有留下。這時,我多想大哭一場啊,可是,想找個祭奠的地方都沒有。姑母告訴我,老人臨終前欲説不能,似乎有些話要告訴我。如今,這些都被昨日的風刮走了,只有蟋蟀在墻角邊,對著秋天悲鳴。

  重新站在生我養我的小院裏,望著一片荒蕪的田園,爬山虎翻過頹圮的院墻,無望地對著藍天,寂寞地開著紫花。望著推走無數人間風雨推走苦樂年華的那盤石磨,望著依然陳舊依然引起我兒時記憶的關東木格子窗,那架紡車還在,那盞油燈還在,屋前祖母親手栽的那棵梨樹還在,連我童年玩過的弓箭和木刀還懸挂在當年的老地方。仿佛鍋裏仍在散發著玉米餅子的清香;灶裏,仍在跳動著大柴的火苗。

  可是眼前呢?沾滿銅銹的老鐘,無聲的沉默。難道説,奶奶真的走遠了嗎?那只老黃狗呢?

  我多想找出那份謎一樣的遺言啊!塵封的四壁,隱去了一切,落葉在階前遮住了往日的足痕

  。祖母啊,你把要説的話留在了那裏?我清理書籍時,意外驚喜地發現了個包裹,裏麵包著

  一個玉石煙嘴,一對耳環,當年的那雙布鞋,也規規矩矩地躺在那裏。

  望著這些遺物,我沉思了很久。老人似乎把千言萬語都寫在密密麻麻的針腳上。老人是在告訴我,鞋不可穿錯,路不能走歪呢?還是要我一定記住這些金玉良言。這時,我想起了祖母一生的頑強和執著,一生的期待和盼望。仿佛她此刻正站在門口上,送走南行的雁群,遙望走出大山的兒孫。這些遺物,我始終珍藏著。只是那雙布鞋,我寄給了正在他鄉見識風雨的兒子。

  而此刻,屋外正在滴雨,家鄉已是深秋了。該有金果墜地了吧?真不知道,那個包裹,遠方收到了沒有?

(編輯:費溢群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