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蛋子的故事

央視國際 (2003年05月28日 09:41)

　　作者 朱正

　　村裏人都叫我土蛋子。

　　娘説生我那陣子，她正刨山藥，我是躺在山藥筐裏回的家。六爺爺説:“這小子離土近，好養活。”要上學了，爹請六爺爺給我起了個大名——王富貴。六爺爺肚子裏的學問最多，村裏的紅白喜事，都請他去。可不知為啥他一輩子沒娶過婆姨。六爺爺突然病了，我們一夥去給他挖藥根，可他還是講不了課。在霜打黃土葉的季節裏，六爺爺去了。村裏人沒人能給他寫對子，全村人用手抹上鍋黑，給六爺爺“寫”了個對子。

　　村長説，到鄉里給娃們討個老師來。我天天到磨盤頂上去等，總也不見新老師來。後來，有人想佔學校漏粉條，村長把他們日撅了一頓。

　　金明要到鄉里上學了，我頂看不起他:膽子小，也不好好唸書，六爺爺的煙鍋子沒少打他的手心，可他姑姑嫁到鄉里去了。沒有老師管，我們就緊著玩、緊著害，好沒意思。學校的土窯就一直空著。

　　一天村裏突然開來了大鐵車，説是來修路的。村長説，到時城裏的汽車就能開進咱村了。快下種的一天，村裏真的來了好幾輛汽車，爹説，上面來人了。爹回來對娘説，山上要造平展展的大梯田。

　　有一天，我們發現學校門開了，以為又有人佔學校，我們就往下扔土圪蛋。掃院的白臉後生把我們叫進教室。教室裏跟六爺爺那陣子不一樣了。那後生問我叫啥，夥伴們七嘴八舌:“土蛋子！土蛋子！”我大吼一聲:“王富貴”。我的名字又上了黑板，看著那三個字，真想哭！

　　啄木鳥開始叫喉的時候，我們又念上書了。新老師敲響了鐵鐘，我心裏高興得像掏了一窩鳥蛋，美滋滋的！唸書就是好。

　　沒過幾天，村裏來了個戴眼鏡的女人，把村裏的婆姨都叫到磨盤頂上，抱著羊羔子講了好半天。傍晚，俺娘領回個大肚子羊，娘説那個女人讓她帶個頭。不知為啥，爹要查看我的課本兒，還打聽老師教的咋樣。

　　爹把我用過的草本收起來，重新縫了縫，揣在懷裏，從城裏扛回袋種子，照著本子又澆水又加溫，對娘説:能多打糧食。那天夜裏，俺家那只大羊要産小羊了，娘慌了手腳，讓我到學校找爹。我半信半疑跑去一看，爹真的坐在我的座位上。俺家的老羊養下三隻羊羔子，眼鏡女人又給娘領來幾隻，娘成了村裏的養羊能手，女人們都學俺娘的樣子，養豬、養雞、養兔，可真熱鬧。村長説:咱村真要變樣了。

　　要過年了，娘賣了六隻羊，給全家做了新衣。爹用筱面換回了稀罕的白米，買了張紅紙，想讓老師寫對子，我説自個兒寫。從不誇我的爹在我後腦勺上一拍:小子能行。我寫下:“進得門來都是寶，一天更比一天好，富貴一家。”

　　柳葉長滿樹枝的時候，金明又回村唸書了。

責編：費溢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