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日記

央視國際 2003年12月03日 09:36

　　主持人： 觀眾朋友，大家好，歡迎收看《當代教育》。在節目開始之前，我們先來看一段日記。

　　畫面：（孩子配音）

　　“我很愛哭，每次受到委屈、受到打擊，站在我身旁的總是我爸爸。因此，我認為爸爸是一個很堅強的人，我真的希望爸爸能夠振作起來，前面的路，爸爸的後面有我和媽媽支持著。爸爸經常告訴我要努力學習，我現在也要告訴爸爸，你也要努力……”

　　主持人：寫這篇日記的是一個只有14歲的孩子，名字叫張瀚。看到這裡，您也許會問，張瀚為什麼要寫這樣的一篇作文？他的爸爸到底怎麼啦？帶著這些問題，我們來到了遼寧省瀋陽市。

　　解説：張瀚的家住在遼寧省瀋陽市鐵西區工人村。20年前，這裡曾經是我國著名的工業基地，有過“東方魯爾”的美譽，而20年後的今天，這裡早已失去了昔日的風采。

　　張瀚和他的父母就住在這棟樓的頂層，他們住的是一套大一居的房子。在他們家，我們見到了張瀚和他的父母。

　　張瀚今年十四歲，在瀋陽市一家民辦中學讀初中二年級，學習成績不算太好，不太愛説話。

　　張瀚的父親叫張國亮，是遼寧省瀋陽市鍛壓機械廠的工人，十八年前，他中專畢業後就一直在這家工廠工作，因為工作表現不錯，今年初工廠進行分流時他被留了下來。張瀚的媽媽叫劉紅，原來也是瀋陽市一家工廠的工人，三年前因為工廠效益不好下崗了，現在在一家酒店當會計。雖然他們的收入不高，但在他們的用心經營下，一家三口的生活卻也過得十分安逸和平靜。

　　然而，今年7月6日的一個電話打破了這個家庭原有的平靜。

　　張國亮同期：當時我們處長打完電話以後，靜坐了能有十多分鐘吧，就在那個（電話） 那塊靜坐了有十多分鐘，然後就走到窗臺那塊開始吸煙，連著吸了幾根煙。

　　解説：原來，因為張國亮所在的工廠進行第二次整改分流，他被通知不用回去上班了，換句話説，就是下崗了。

　　張國亮同期：剛開始那幾天，真的不習慣，覺得應該上班了，到七點鐘，“啪”把門打開，剛下樓梯，覺得單位沒有我了，所以説，然後回來，連續幾天。

　　解説：張國亮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在工廠裏一直表現都不錯，為什麼下崗的偏偏會是他。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可下崗已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解説：在剛下崗的頭幾天時間裏，張國亮就一直生活在一種恍惚的狀態中，他一直不想去面對下崗這樣一個殘酷的現實。

　　看到父親這個樣子，平時不愛説話的張瀚心裏非常難受。父親下崗後，家裏的日子就更加拮據了，他希望父親能夠早點振作起來，可他又不知道如何去表達，於是，他就拿起筆，希望用寫日記的方式來激勵父親振作起來。

　　旁白：今天，爸爸的情緒很不好，爸爸應該是下崗了，看到爸爸這個樣子，我真的很難受，我沒有別的辦法讓我的父親高興起來，只有用筆來表。我寫日記就是為了讓爸爸振作起來，希望我的一篇篇日記能夠感動爸爸。

　　我小時候很淘氣，經常惹爸爸生氣……

　　解説：張瀚小時候和父母住在郊區的爺爺奶奶家裏。父母每天都要趕火車到20公里外的城裏去上班，很少有時間管他，他只能跟爺爺奶奶在一起，爺爺奶奶也非常溺愛這個孫子。

　　張瀚奶奶同期：我那時候做買賣，這院子裏的孩子挺多，人家買一個，人家買一瓶汽水，他就要一瓶汽水，人家要買一個蝦條，他就要吃一個蝦條，人家買一個，他就要吃一個。我説你這樣吃我能掙錢嗎，我説不能吃了，他媽也告訴我不讓他吃了，他説那你要是不讓我吃，我出去跟人家説你那東西全是假的。

　　解説：小時候，張瀚很活潑、好動，非常淘氣，經常惹父親生氣。張瀚兩歲的時候，有一天，因為跟小朋友打架，奶奶説他，他就跟奶奶頂嘴，結果父親非常生氣。

　　張瀚母親同期：有一次，那還是很小，剛學會走路，老公公看他。有一天，他坐床，完了，老公公戴著帽子，他把他帽子，把老公公的帽子扔地下了，當時我就説張瀚你把你爺爺的帽子撿起來，他裝做沒聽見，跑床裏邊去了，站在我夠不著的地方。我説你撿起來，我説了三遍，（讓）他撿起來他不撿，我當時真生氣，我當時掐他了，我真掐他了，他就……他都不哭，當時沒哭，不撿，他寧可挺著，他不撿那帽子。

　　張瀚同期：媽媽一般不喜歡掐人，把我兩腿都掐青了，特別疼，掐得我大喊大叫的，姥姥姥爺怎麼攔著，那個事情我記得特別清楚。

　　解説：然而，張瀚兩歲時發生的一件事，使張瀚的性格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有一天，因為跟小朋友打架，奶奶説他，他就跟奶奶頂嘴，父親非常生氣。

　　張瀚同期：爸爸打了我一個耳光，當時就腦子嗡的一下子。

　　張國亮同期：打完以後真的看著那五個手指的印在他臉上很明顯。

　　張瀚同期：當時我特別難過，爸爸這麼對我。

　　張國亮同期：我這個人脾氣不好，上來那個脾氣控制不住。

　　旁白：爸爸打完我後，非常後悔，他怕我難受，就帶我出去，在鐵路邊上走，整整走了半個多小時，一句話也不説。

　　我知道爸爸很疼我，我也想跟爸爸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害怕爸爸，他只要情緒不好，我心裏就緊張……

　　解説：在張瀚的記憶裏，自從那次父親打過他以後，他就更加懼怕父親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父母生氣，他就特別害怕。

　　張瀚同期：爸爸媽媽稍微一變臉，我心裏邊一點底也沒有，就合計爸爸媽媽有點什麼事，心裏特別害怕，他再稍微一説我兩句，我立馬就得哭。我也不知道怎麼的，那時候特別怕爸爸媽媽。

　　記者：那你知道他為什麼喜歡哭？

　　張瀚母親同期：不知道，心裏委屈就哭吧，就説他兩句，假如他有一點點小錯誤，一説他，他就哭。

　　張瀚同期：爸爸發火，我特別怕，我就站一個角落哭。

　　張瀚母親同期：所以我就説，孩子這種性格有關係，他這种老是發脾氣，造就他的就是不愛説話，跟他有關，我覺得有關。

　　旁白：雖然我很害怕爸爸，可是，我知道爸爸一直都是為我好。從小他就教我識字，教我學習，教我做人……

　　解説：張瀚五、六歲的時候，為了便於他在城裏上學，父母借錢在城裏買了一套房子，張瀚也跟父母一起搬到了城裏。那時候，當地的孩子都喜歡玩一種叫“片子”的遊戲牌，張瀚也想玩，就跟父親要，父親給他買了，他一下就輸光了，輸光後又跟父親要，父親又給他買，沒多久又輸光了。

　　張瀚同期：慢慢地我也覺得不好意思再要了，但是還是忍不住想玩。

　　解説：有一天，張瀚趁父親不注意，偷偷地從父親的口袋裏拿走了十塊錢，後來父親發現了。

　　張瀚同期：爸爸問我的時候，我就合計，我就想，露餡了沒辦法，就是説沒拿吧，挺著吧。

　　解説：雖然張瀚不承認，可是，父親還是從他講話的神態裏認定錢是他拿的。

　　張國亮同期：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品德的問題。他如果説拿我們的錢，我們不加以制止，我想他也會拿別人的錢，而且演變成將來會發生偷偷摸摸的非常不好(的事)。

　　後來我跟他講，我説爸爸最不喜歡撒謊。你需要什麼東西，如果爸爸媽媽有條件，有這個能力給你買的，就盡可能滿足你的要求，絕對不許拿別人的。如果你喜歡別人的東西的話，咱們有條件可以買。

　　旁白：當時，我很害怕，怕爸爸會打我，可是爸爸並沒有打我，只是跟我講道理。

　　在爸爸的教育下，我逐漸明白了一些道理，我也很想好好表現，不再惹爸爸生氣，可有時候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

　　解説：張瀚七歲的時候，上了附近的這所小學，上學後，他經常跟同學打架。有一次，把一個同學的眼睛給打腫了，老師非常生氣，就寫了一張條子，把家長叫到學校來。

　　張瀚老師同期：結果他的父親接到紙條以後馬上就來了，而且樣子非常急，挺生氣的樣子。

　　張瀚同期：我當時心裏特別緊張，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合計爸爸能不能打我，打我有一頓呢，合計有（爸爸）打我的那種情景，我一想就害怕，但是，爸爸可能沒有想像的那麼嚴厲。

　　解説：父親到學校後，雖然非常生氣，但還是一個勁地給對方家長賠禮道歉，然後，要張瀚當面給那位同學道歉。

　　張國亮同期：回家以後，這樣就是，我就告訴他，我説張瀚，你看看，你給別人打架，還要爸爸跟老師和對方的家長賠禮道歉，爸爸多麼沒面子，而且作為男人，跟別人賠禮道歉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旁白：其實，爸爸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可怕，他對我很好。小時候，爸爸總是帶我出去玩，給我買禮物……每年過生日，爸爸媽媽都會帶我到照相館去照相。後來長大了，每年過生日的時候，爸爸媽媽都讓我選一件自己喜歡的生日禮物。上小學的時候，我的學習成績不是很好，爸爸媽媽都很著急……

　　解説：上小學的時候，為了張瀚的學習，父母沒少操心。為此，父母還進行了分工，母親負責張瀚的生活，父親負責張瀚的學習。每天父親都會陪他做作業，給他盡可能多的輔導，可是張瀚的成績還是不理想。小學畢業考試的時候，他的父母都很緊張。

　　張瀚母親同期：當時考試之前，也是問他，怎麼樣有把握沒？沒事，你放心吧，沒問題。然後，我説那天特意休息了，我説，用不用我上學校，你考完第一節課的時候，給你送點水果什麼的。他説不用，你別去。

　　解説：考試結果出來了，張瀚考得不好，上不了重點中學，只能隨片上附近的普通中學。

　　張瀚母親同期：完了，那怎麼辦，他爸也生氣，那他自己不努力跟咱們也沒有關係，是不是，那就隨大流走吧。咱家孩子還有點不甘心，媽，那個天晚上跟咱倆説，我想上雨田學校。

　　解説：雨田中學是一所民辦中學，因為管理嚴格，受到一些考生和家長的青睞。但是，上雨田中學需要交9000塊錢的學費，就因為這9000塊錢，父母當時沒有答應他。

　　張國亮同期：我説，咱哪有錢呢，再説了，拿到你那兒去行了，你能好好學嗎？你還像這樣學，我説那9000元錢，就打水漂了。咱又不是説是大款，怎麼有錢，咱家有錢沒錢，你心裏有數。

　　解説：自從買完房子後，家裏的日子一直就過得很拮據，張瀚考得不好，做父母的當然很生氣，可是考慮到兒子的將來，父母還是決定讓張瀚上民辦中學。

　　旁白：當爸爸告訴我可以上雨田中學的時候，我非常高興，我知道，爸爸媽媽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媽媽，我一定不辜負爸爸媽媽對我的期望，好好學習。

　　我這次期末考試前進了11名，這是爸爸不斷鼓勵、讓我樹立信心的結果。現在爸爸下崗了，我也要讓爸爸樹立信心，通過媽媽讓爸爸知道我們在關心他。在別人的眼裏，爸爸可能是沒有用的，但在我的心中，爸爸永遠是高可撐天的父親。

　　解説：自從父親下崗後，五天了，因為父親情緒一直都不是很好，張瀚沒跟父親説過一句話，只是每天寫一篇日記，然後把寫好的日記放在最顯眼的位置，希望父親能夠看到。可是五天過去了，父親對他的日記連看也不看一眼，於是，他想到了媽媽，把寫好的日記先給媽媽看。

　　同期聲：（他説）媽，你看我寫得好不，我説挺好，我説你讓你爸看去吧，那我不好意思讓（爸爸看），完了，我就拿著那篇文章，我説國亮，你看兒子給你寫的，可好了，你看，我都感動了，（他説）我不看。

　　解説：父親沒有看自己寫的日記，張瀚心裏很難過。他知道父親每天都有看報紙和書刊的習慣，於是，他把平時父親喜愛看的報紙和書刊都收了起來，在平時放報紙的位置上放上了自己寫的日記。

　　張國亮同期： 無意之間，好像是，很好奇地（在心裏）説，今天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就留下這麼個本呀，把本拿開，翻開以後，發現（裏面）有一篇（些）日記。

　　旁白：我的爸爸已過不惑之年，從小我就崇拜他，他很少打我，只對我講道理。我很愛哭，每次我受到委曲，受到打擊，站在我旁邊的總是我爸爸，因此，我認為爸爸是一個很堅強的人。爸爸現在下崗了，很明顯，爸爸顯得很失落，畢竟那是他工作了十幾年的地方，忽然放手，誰都不好受。我真的希望爸爸振作起來，畢竟前面的路，爸爸的後面有我和媽媽支持著。爸爸和媽媽應該幹一番事業，成功兩個字要裝在心裏，無論什麼時候，成功是你在大海裏的一面帆。爸爸經常告訴我要努力學習，我現在也要告訴爸爸你也得努力……

　　同期：我看了以後，我真的淌（流）眼淚，寫得太讓我感動了。就是孩子，怎麼説，從小到大，一直都是我在鼓勵他，怎麼學習，怎麼做人，但是沒想到這篇文章他在教育我。

　　解説：看完兒子的日記，跟兒子相處的一幕幕又呈現在張國亮的眼前。

　　在張國亮的記憶裏，兒子只是一個愛哭而又有點沉默的孩子，沒想到兒子把過去的一些事情還記得那麼清楚，而且在自己下崗、情緒不好的時候，一直用寫日記的方式在默默地鼓勵著自己。

　　今年的7月6日是兒子的生日，每年過生日，兒子都會提出一項生日要求，今年也不例外。

　　張國亮同期：就在六月下旬的時候他説，今年過生日我不想吃什麼東西，你給我買個籃球好了，但是，在他過生日那段時間，我就是在下崗和不下崗這段時間，在猶豫中可能就是真的把他給忽略了，後來也沒有給他買，生日也沒有過。

　　解説：看完兒子的日記後，張國亮給兒子補過了生日，雖然這個生日晚到了很久，但是，張瀚還是過得比以往任何一個生日都要快樂。

　　在兒子七篇日記的鼓勵下，張國亮逐漸走出了下崗的陰影。他一邊努力找工作，一邊做著自己事業上的打算。

　　下崗一個月後，張國亮在父母和家人的支持下，開了這家小店。雖然張國亮比以前忙碌了很多，但在一家人的共同努力下，他們的生活也慢慢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主持人：在結束採訪從瀋陽回來的路上，我們腦子裏一直閃現著張瀚過生日時那個燦爛的笑容，那是我們在整個採訪過程中唯一看到的張瀚臉上露出的笑容，正是這個笑容，使我們對張瀚和他所寫的日記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在張瀚的日記裏，我們一直在尋找著兒時與父母相處時的一些情景。張瀚長大了，他的父母也走出了下崗的陰影，但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張瀚和他的父母共同去面對。

　　好，感謝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