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師》：劉海粟

央視國際 2003年09月24日 15:29

　　主持人：從李叔同自任模特，到劉海粟先生衝破封建觀念引進人體寫生，直到第一次人體攝影展的舉辦，反映出中國人對人體藝術、乃至對人性正逐漸走向尊重和理解。劉海粟當之無愧地成為我國美術事業的奠基人，新美術運動的拓荒者，傑出的美術教育家。

　　在上一個世紀的初年，上海，一個年僅二十歲的校長惹出了一場破天荒的大風波。在當時封建意識還佔有相當優勢的社會形態中，民主和科學的思潮剛剛在中國露頭，這個學校的校長竟然開了一個驚世駭俗的畫展，展出了一批用真實人體模特臨摹的人體畫作品。按照數千年中國傳統的封建意識，“天體”乃發自父母，怎可輕易地示之於人，且還于眾目睽睽之中由人細細品賞、揣摩？況人體之隱私之處被細細地描畫了、放大了，很多難言的細節都被人一覽無余……那些封建的假道學者們驚詫了，急得要跳墻了！如此淫靡之風蔓延，何以了得，社稷本已多災，在任此風瀰漫，國將不國了！於是乎，迂朽們個個義憤填膺、口誅筆伐，甚而付諸了巡捕和警察的武力和喪盡天良的軍閥的通輯，妄圖取締和制止這種“離經叛道”的行為。這位在當時被那些假道學家們罵作“藝術的叛徒”而在中國藝術史上第一個在藝術教育中大膽引進西方繪畫藝術中，用真實人體進行臨摹的年青校長便是本片的主人公──中國當代傑出的藝術大大師劉海粟。

　　破天荒的事情該發生的自然就發生了，驚濤駭浪劉海粟硬是頂住了，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畢竟歷史是在不斷的進步之中，何況當時的中國已是西風東漸的年代。理解的人要多於害怕的人。

　　劉海粟被人們譽為了“中國文藝復興的大師”，任何通曉中國當代藝術歷史的人沒有不知道大師的建樹。許多人評價劉海粟：不但是藝術的大師，更是創造的大師。大師精於中國的傳統繪畫藝術，又遠涉重洋竭力探求西洋畫法制精髓，可謂是學貫中西。于中西畫法中進行自我思考、比較、鑒別，創造出了獨特一路風格，自成一體。源自前人而超于前人，師自古人而不趨於古人。因此，我們不可能簡單地評價劉海粟的作品是何種畫派的代表，或者是習那位大師的精英，劉海粟就是劉海粟──大師無師，大師之師便是創造。創造造就了中國的一代藝術天才！

　　在劉海粟藝術思想的熏陶和影響下，40年代的上海美專走出了在我國當代藝術領域中産生過重大影響的整整一代藝術家。在中國電影發展中有過突出貢獻的電影藝術家趙丹等，都是劉海粟創辦的當年上海美專的學生。美專在我國現代藝術領域中之所以能夠有如此重大的建樹，美專之所以能在中國的現代藝術史上做出如此巨大的貢獻。這與當年大師在美專倡導的自由、開放、創造的學風有著直接的因果關係。大師曾明確地表示：若是美專再造就出一個個劉海粟，那就是美專教育的失敗。因而，美專只有一個劉海粟，但美專卻培養出了在中國的藝術和藝術教育領域中做出了成就的一大批藝術家！

　　人類歷史上所有的傑出人物都有一個驚人的相似的共同點：那就是桀驁不馴，不屑于趨炎附勢。同樣，大師劉海粟的一生也一直是不向強勢低頭。三十年代，日本帝國主義的鐵蹄踐踏了我們可愛的中華大地。為挽救祖國于危難之中。大師奔走于海內外，開畫展，進行義賣活動。耗儘自己的資財與精力為抗日救國到處籌集資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支援各路抗日義勇。大師的這一行動實際上是與其一貫的為人、一貫的思想水準、一貫的藝術人生觀的極盡相通的。一個藝術家，如果沒有了自己的人生觀、沒有起碼的民族自尊，那麼藝術也只能成了地攤上叫賣的玩意兒了。抗戰時期，大師不但盡其所有地幫助國內的抗日救國運動籌集資金、奔走呼號。而且，同樣也面對了日本侵略者的直接威脅。當時，侵略者們也不例外地折服於劉海粟作品中的藝術魅力。妄圖于血火中粉飾一絲難以遮蓋的血腥氣，逼迫海粟大師在國土淪亡同胞涂炭之時舉辦畫展。大師以高度的民族節氣和超人的智慧，拒絕了侵略者的無理要求和利益上的誘逼。並且和侵略者展開了週旋。使日本侵略者既達不到拉大師上賊船的目的，又不讓強盜有對自己有強行迫害的可乘之機。

　　大師一生耿直不阿，對於日本侵略者的威逼利誘更是抱定的玉碎的決心。

　　大師的這種智慧，來自於其自身深邃的人生觀和藝術觀。當然大師的這些思想也深深地貫穿于其本身的藝術教育思考之中。在上海美專的初創階段，大師在藝術上就對學生們講過在藝術上的“弘、約、深、美”這四字經。

　　于逆境中自強是海粟大師的性格所在。對於藝術的追求，使大師對於很多人生的苦難和磨礪都能置身度外。哪怕實在生活最困難，條件最惡劣的時候，都不能絲毫影響他對於藝術女神的孜孜追求。在國家災難深重的抗戰時期如此，在十年浩劫期間大師被“打倒”、靠邊，制止實行“無産階級專政”，但大師對祖國的熱愛、對藝術的癡迷追求絲毫不減。這充分説明海粟對藝術是真誠的、對人生是充滿著樂觀與希望的、對世界和身邊的所有人是善意的。大師在許多生活的細節上純真得如孩童一般。在他的整個藝術人生中沒有功利之念，沒有市儈的算計，有的僅僅是無怨無悔的付出。人們常説無私才能無畏，我們在此是否可以這樣斷言，海粟大師在藝術和人生面前是無私的，是單純的，所以他對藝術之外的許許多多事物的態度也絕非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因此，大師的很多無畏之舉也許在他自己看來很平常，可在別人眼中卻是難以比及的。不但在“裸畫風波”中，大師在受到假道學者們的圍攻之時，在受到軍閥孫傳芳通緝之時，他根本感覺不到一絲恐懼，還在到處據理力爭。抗戰時期在回絕了日本侵略者開畫展的邀請後，他也毫無畏懼之感。甚至到了十年浩劫的文革時期，大師被靠邊“打倒”、批鬥、隔離等等厄運都降臨頭上的時候，海粟大師照樣以平和之心對待生活、以善良之心對待別人、以不變之心追求藝術。

　　其實，這在海粟大師早年的生活中就已經突現出了他的這種堅忍不拔的稟性，在青年時期，海粟大師生活貧窶，靠著一些有識之士遠度重洋到歐洲學習繪畫藝術，在他生活景況最差的時期，也正是他藝術造詣突飛猛進之時。他可以在天寒地凍的歐洲的冬季長時間地在室外低溫下寫生，他也可以走進一座博物館，對其中所有的名畫一張張地從頭臨摹一遍。在他自己的回憶，他從沒有描述過當時所受到的困苦，而往往沉浸在那種得到藝術滋養的幸福回味之中。難怪，他的藝術天才很快在世界繪畫藝術之林的歐洲煥發出了耀人的光芒。在歐洲，舉辦了第一個中國藝術家的畫展並引起轟動，在歐洲他獲得了許多藝術家都難以企及的藝術獎項。他靠自己手中的畫筆為自己的民族爭得了一份重重屈辱中難能可貴的自尊！

　　解放後，大師的藝術成就得到了黨和國家的高度重視。並且我們國家幾代領導人都對海粟大師在藝術方面的功績做出了極高的評價。甚至和大師之間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和感情。這更激發起了海粟大師極大的創作熱情。內行的人能夠很清楚地從大師不同時期的作品中清晰地體驗到在大師靈魂中的這種變化和波動。

　　特別是在粉碎四人幫之後，年逾古稀的大師煥發出了驚人的藝術青春和難以抑制的創作衝動。他根本感受不到那幾年隆冬時節的低溫，仍然堅持出門長時間地在室外寫生，我們現在可以見到的那幾幅上海復興公園中雪後的景象便是當年這位高齡青年的傑作。

　　藝術之神是不會青睞持玩票心態的投機者，藝術家的靈魂常常是處於無我的境地的。這種精神狀態可以超越饑餓、寒冷、體衰、病痛、甚至死神臨近等等感官的信息。藝術家的心中永遠只存在著一種心靈的感受──那就是創作的快感！否則，這個世界就産生不了任何偉大的藝術家。而海粟大師，就是這樣的一位可以冠以“偉大”二字的藝術家。這一點，我們還可以在大師十上黃山的壯舉中得以領略。黃山的奇松、怪石、雲海、日出向被世人譽為世間絕無僅有的“四絕”，自然界的美景深深地吸引著藝術大師。在晚年，大師根本感覺不到自身的年邁體衰，最後一次上黃山寫生時年齡竟高達 90 歲！此事，竟驚動了時任上海市委書記的江澤民總書記，對於大師十上黃山的壯舉，江總書記欣然命筆為海粟大師題詞（題詞內容）。從江總書記的題詞中，我們可以看出對海粟大師一種高度的評價。但在讚譽之外，我們更能看出一位領袖對一位藝術大師的理解。可見，人傑的心靈距離往往是非常相近的。

　　（接經歷海粟十上黃山的陪同者採訪）

　　在美術評論家的眼中，海粟大師的許多作品存在著一個不容易歸類和比較的難題。在他一生的創作中打破了國畫和西洋畫的特徵界限，不中不西，亦中亦西，拿來主義，為我所用。內行人經常能夠在海粟大師的作品中看出許多古今中外藝術大師的影子。但細細品位又不儘然是這些前人的格調，劉海粟是從前人的肩膀上站立起來的，但又決不是某派某家的正宗傳人。劉海粟就是劉海粟，前人均是海粟師，海粟又不師前人，大師無師！

　　確實，大師不僅自己是如此，而且對於自己的學生也是這樣要求的。

　　在大師後期的作品中，我們可以明確地感受到一種獨特的藝術風格，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創造的潑彩山水作品。按照中國畫的傳統，寫意畫派的大師們都採用了潑墨山水的畫法。如若在國畫中要強調色彩的運用，則常常使用設色的手法，用彩的手法較為工整、細膩。而海粟大師晚年獨創潑彩手法既繼承了國畫中潑墨的寫意和注重層次感的手法，又能透出一股西洋畫法中突出色塊、強調色彩感覺和視覺衝擊的意境。這種藝術領域中所達到的爐火純青的境界，非將中西藝術之真諦嫻熟於心者是根本辦不到的。學貫中西，方能藝融中西。

　　藝術家的生命是永存的，是無限的，藝術家的生命永遠生活在他的作品和後人的追憶之中。其生命力也絕非世俗的觀念能夠理解的，及至海粟大師在耄耆之年，往往在老人的感悟中接近生命終點的時候，在他的腦海中從沒有閃現過死亡的意念。藝術家的生命永遠是年輕的，死亡不屬於藝術家，他的生命本身就融合在他的藝術之中。

　　今天，一代藝術大師結束了他的生理活動，但是，他藝術的生命似乎剛剛成熟，他那創造力為藝術第一生命的理念，還剛剛為我們後人在藝術創作和藝術教育上開闢出了一條大道。在這條道路上，將會有千千萬萬個藝術家從成功走向輝煌。從這條道路上走出來的藝術家們，今後沒有一個會叫劉海粟，也許叫張海粟，或許也會叫李海粟，可肯定會有人超過劉海粟！這就是成功教育的力量！因為，青出於蘭而勝於蘭是符合歷史發展規律的，也是符合大師的藝術教育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