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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而不溫 雅俗共賞--薛寶琨評蘇文茂

央視國際 2004年04月05日 12:29

  在群星燦爛的中國曲壇,蘇文茂同志的相聲特色獨具,令人矚目。他的風格特色大體可以“文而不溫”幾個字概括。“文”當然是一種含蓄雋永的美學意蘊。在舞颱風度上指的是“文靜”,在語言使用上指的是“文采”,在藝術表現上則是細膩而婉麗,在性格塑造上指的是深刻而蘊藉。

  蘇文茂同志不大善於、更不喜歡那種火爆、怪誕的表演,他的舞臺作風持重、穩健,主要靠平實的颱風和洗練的語言。近些年來,雖然一度“鬧”相聲甚囂塵上,“吉他相聲”、“唱相聲”等風靡一時,但這些非但未能衝擊反而益發堅定了他早已形成的表演路數。蘇文茂厭惡舊相聲表演那種油腔滑調的江湖氣,那種直眉瞪眼、尖酸刻薄的世俗氣,那種以自我醜化為能事的呆癡氣。演員能否落落大方、舉止不俗,取決於其精神文明和藝術修養的水平。

  蘇文茂同志表演的路子很寬,多半是第一人稱形式,每段中的“我”多是作品的主人公,並且多是自我嘲諷的“內部諷刺”相聲。這裡就存在一個演員形象的“我”和作品人物的“我”相互牴牾的情況。亦即是美化自我形象和嘲諷作品人物相互矛盾的問題。因為“我”總是一身而兼二任的,既是敘述者又是主人公,他們彼此交融、渾然一體。過分美化自我就會游離人物,影響形象的創造;過分醜化人物就會波及演員形象,尤其困難的是,蘇文茂代表作品中“我”的類型極多:《文章會》的主人公是一個腦無點墨又善吹噓的窮酸知識分子,《批“三國”》的知識分子雖也善也善吹卻又形而上學特點,而《美名遠揚》的“我”更有現實生活的影子,也更為幼稚和世俗。至於《廢品翻身記》和《財神爺》則一個是覺悟不高的青年工人,一個是假公濟私的工廠領導。

  要把這些性格各異的不同人物,惟妙惟肖地刻畫出來,同時又不損傷演員——敘述者的形象,這的確需要藝術功力。蘇文茂同志不愧為相聲名家。他把多年來的藝術經驗和追求,極其概括、洗練地沉澱在自我形象的設計上。即是説在人物和演員這一對矛盾中,他首先抓住演員這一矛盾的主要方面,平方百計地把自我形象的塑造,放在藝術創造的首位,並以此為出發點統領作品人物的塑造、換句話説,蘇文茂作品中的人物,一切都是“蘇文茂式”的。不論是《批“三國”》中的“蘇文茂先生”,或是《文章會》中的“蘇文茂高足”。他們都是蘇文茂的視角展現的。

  演員的格調,就決定着作品的美醜。因為。一方面只有演員在舞臺形象上獲得美感,舞臺上下的交流才能實現,一方面,在這種默契取得以後,觀眾是按照演員的情感影響去接近形象的。於是,演員形象的美,就不僅是對作品人物某些醜的一種對比和批判,也同是一種限定和控制。這也就是説作品中的人物,是經過演員的分析和審度,藝術地而不是自然地表現的。在自我形象的設計上,蘇文茂同志盡力擺脫小市民情趣的影響,取法於現實生活中普通的人物,在真切、熱情、俊逸的作風中攝取營養。這樣,他在舞臺上就是一個溫文爾雅的智者形象,是以自己的智慧清醒地對待生活的。比如在《文章會》和《批“三國”》的墊話部分。通過他對文學和藝術的侃侃而談,對文藝掌故及文章流派等等的透徹理解,我們已經感到他後面的自嘲大約是虛擬假定的。我們甚至清楚地感到他從自我轉向人物的過渡。因為這過渡借助對比的方法顯現。演員的文靜態度和俊逸的颱風,有助於形象的半真半假、似虛若實的自嘲效果。

  我們對於《文章會》主人公的自誇其德,對於他和康有為的一番境遇,始終抱着半信半疑、姑妄聽之的欣賞態度。而這正體現了相聲藝術的欣賞心理。這種心理的獲得,來自蘇文茂形象的二重性:我們不大相信極其自負的演員自我,會扮演出周蛤蟆高徒那樣一樁蠢事,但我們在懷疑的同時,又不能不為演員所描述的“春秋題”文章,以及康有為和周蛤蟆交往的“真實情境”所吸引。

  於是,演員形象成為喜劇矛盾的酵菌,不僅由於“我”的介入縮短了作品時代與現實生活的距離,也還由於“我”的睿智表現增強了藝術情境的真實性和批判性效果。真實性,是因為“我”從不同角度進行了繪聲繪色的描述和評價;批判性,是因為“我”的客觀存在本身,就注入了自嘲式的批判態度;這種自嘲無疑會獲得觀眾的好感。因為它不是毫無遏制地醜化,只是演員對形象的虛擬表現。這在《批“三國”》裏更為突出。那位“蘇文茂先生”顯然是自嘲式人物,但在他身上也大約融進了演員的文化修養。因此,這種自嘲就不是全盤否定,而只是否定他那標新立異,成名心切,極其膚淺又相當形而上學的治學態度。

  大概由於蘇文茂同志更傾向於自我形象的美化,他的作品也就更趨向以説為主的“文哏”節目。尤其是書卷氣較濃的諷刺新舊不同類型知識分子的作品。比如《撫琴》、《美名遠揚》、《文章會》、《批“三國”》等,就成為他風格特徵的主要代表作。這當然是相聲題材範圍的擴大,有助於演員從狹隘小市民情趣中掙脫出來,蕩除那種僅僅在飲食起居等鄙鎖生活中徜徉不前的陳舊內容。表演這些作品當然要“像不像,三分樣”,為了這“三分樣”演員就必須觀察知識分子生活,涉獵有關文化典籍,體味作品的滋味,人物的情態。就必須略於外而蘊於內,多在人物性格和內心世界開掘。而這一切都無需過多的形體動作,主要在語言文字上揣摩。

  蘇文茂的語言風格很有個性色彩。那是一種既真實又略帶誇張的語言。喜劇性不體現在怪腔怪調上,而體現在人物的幽默情態上。比如,《文章會》主體有一段較長的“趟子”,描寫康有為親臨北大視察的情景。語言風格是誇張鋪排的,語言邏輯是亦松亦緊的。但蘇文茂並不採取一般“貫口”使法,僅僅靠語言的流利、連貫獲取外部效果。而是盡力體現被考的情境、人物的對峙狀態和相互關係,把康有為的長者儒雅風度、周蛤蟆的校長尊嚴。“我”的自恃和虛妄,極其細膩入微地表現出來。語言的搖曳和衝突的起伏,語氣的變化和性格的展示,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撫琴》中描寫“我”的那種矜持和僵硬的思想,那種期待知音又毫無根據的癡態,那種焚香凈面的虔誠心情,以及幸遇“知音”時欣喜若狂的激動,都在語言的內部邏輯和語態的微妙變化中表現。這種語文既是人物的也是演員的。演員借助他的語言修養,深化了人物性格,也同時滲透了他的嘲諷態度。

  正是基於對語言藝術的嗜好,蘇文茂的相聲也以“子母哏”類型居多。不消説他和朱相臣共同整理的《論捧逗》是其中的精品,他的《批“三國”》也有極重的爭辯成分,即便是“一頭沉”作品,如《美名遠揚》、《廢品翻身記》等,他也注意發揮捧哏的積極性,給對方以藝術創造的廣闊天地。大概在蘇文茂看來,雄辯的語言是最富個性也最有魅力的語言。

  比如,他的《順情説好話》幾乎不需任何托襯,就活畫出那種虛偽、善於奉迎的人物性格。而《論捧逗》所以可貴,則是在論述捧逗雙方地位和作用的淺顯比擬中,形象地闡發了“每一個人物在他的地位上都是主角”這一藝術辯證法思想,深刻地概括了一切矛盾相互依存和彼此制約的生活哲理。這種辯論當然有角色化痕跡。逗哏對捧哏的輕視不僅出自社會流俗,也出自一般相聲和藝術界內部。但重要的是蘇文茂在處理這一“角色”時,並不僅從淺薄的世俗觀念出發,並不把“我”僅僅表現為一般的無知和偏見。而是使“我”和蘇文茂表演的總體風格一致,逗哏的優越感既來自他主角的地位,更來自他潛在的驕傲思想。因此,在雙方虛擬表演之後,事實已經證明彼此無法離開時,逗哏仍把“語言乾脆、口齒伶俐、表演生動、捧逗俱佳”等桂冠拋給捧哏,然後以風趣地説,“再過三年你就能趕上我了!”這種調侃,既是情節的跌宕,也是性格的深化,更是通過語言的鋒芒從而與蘇文茂的總體形象吻合起來。

  人們或許擔心這種美化的自我形象,會否導致塑造人物的雷同化。這種擔心看來是不必要的。蘇文茂已經展現他的人物畫廊。雖然知識分子主題成為他表現的中心,但人物性格卻頗有差異。這時由於演員的總體形象只能統領並不能代表具體人物的性格創造。或者説,蘇文茂的總體形象只能從外部為他的各種人物涂上統一和諧的色調,人物的內在性格卻主要由其個性行為自己完成。這種統一的色調就是幽默而含蓄。試分析他作品中的每一人物,都不是一覽無余的滑稽類型,都不是遠離生活的變形誇張,都沒有過多奇巧怪誕的荒唐際遇。他們多半是現實生活的普通人物:他們的性格缺陷往往只集中於某一點上,並未扭曲他們的整體形象;他們的性格描繪常常在迂迴曲折的細小行動和內心世界的表現;他們都具有一定的思想、政治和文化教養。

  一句話,他們都是蘇文茂熟悉並鍾愛的。因此,他的嘲諷與其説是憤怒地批判不如説善意地規勸,諷刺鋒芒往往包藏甚至消融在和顏悅色的調侃之中。《撫琴》只不過是對“我哥哥”開了一個小玩笑,引導他如何把主觀和客觀自覺統一起來。《批“三國”》對形而上學思想也只是似露不露的揶揄,甚至只是警告了這種思想的危害性。至於《文章會》的諷刺更是蘊含在豐滿的藝術血肉之中。然而,他們彼此又完全是不同的,在藝術表現上,蘇文茂總是喜歡在細節化的語言和行動中展示人物的內心世界。《文章會》的“我”實際是一個腐儒形象。揭示他把握了一個“酸”字。那些之乎者也——文言虛詞的運用,那種“天下文章屬三江,三江文章屬我鄉,我鄉文章屬我侄,我給我侄改文章”式的含蓄自吹手法,那種背後敷粉、側面着筆——只寫康有為、周蛤蟆的態度,不寫自己神情溢於言表的迂迴表現,都活畫出一個落第腐儒的性格和內心。

  值得稱道的是,當謎底揭曉、真相大白之後,本來已經可以結底時,作者仍要讓他受到一記耳光的懲罰,這時一句“然也”的結底包袱更畫龍點睛,生發了他的性格。《批“三國”》的主人公當然不是一般腐儒,而是更具現代生活特點。他不是胸無點墨,而是主觀偏頗。蘇文茂突出他的一個“拗”字。那“七擒孟獲”也要從三上過的説法,那對三個人出身以及外祖父姓氏考證等等的手段,都使他的執拗具有無知、狡辯的性質。《美名遠揚》當剽竊文章發表,“我”發現每一本刊物都印有自己名字時,那種幼稚的驚喜表現,正説明他的性格特點集中在一個“貪”字上。

  細膩的筆調當然借助“文哏”包袱表現。蘇文茂似乎不大過分追求喧囂的劇場效果。包袱也並不是他藝術追求的初衷,而只是刻畫人物的結果。因此,在《財神爺》和《高貴的女人》等新節目表演中,他不是苦於無法獲得包袱,而是如何砍去那些障礙人物性格和有損演員格調的瑣碎包袱。少而精,多而濫。他的《撫琴》其實只有一個結底包袱,前面的大段鋪墊他總是希冀在對人物神情的描繪中,獲得觀眾心領神會的內心微笑。他的《文章會》雖然很長,但仍把舞臺氣氛釀發到含而不露的程度,以便全神貫注迅速進入更富有喜劇性的情境。那“人”字缺一劃,或是把畫圖交上了等細節,都只是獲得啟齒的微笑。人們醉心的是潛在的喜劇懸念和性格危機。蘇文茂抖落包袱似乎很吝嗇,但理解包袱卻相當寬泛。

  蘇文茂同志自幼從師於著名相聲藝術家常寶堃,老師的長處,給他打下了堅實的藝術功底。獨立於相聲舞臺之後,張壽臣先生的深刻、細膩、含蓄等特點,又給了他很大的啟發。著名表演藝術家侯寶林的洗練也使他受益匪淺。可以説他融各家之長於一爐,漸漸形成了自己幽默含蓄的風格。他的“文”不是“溫吞水”,不是脫離相聲的傳統,不是擺脫相聲的通俗性和群眾性,不是不要劇場效果,而是在相聲傳統的基礎上闊步前進。他的藝術已經得到了京津一帶廣大觀眾的首肯,並將隨着時間的流逝,益發顯示其經久不衰、耐人尋味的藝術魅力。

(編輯:凌微來源:北方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