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場奔跑的記者最有魅力——葉鳳英
央視國際 (2006年04月18日 14:58)
記者:以前看您寫的著作,特別強調電視節目的定位問題。對於象《新聞調查》這種節目,您的看法如何?
葉:現在比如説新聞頻道,可以做些直播,這應該是作為新聞頻道最有優勢的地方,就是對突發事件或者是重大的政治事件進行全方位的、多層次的報道。平時新聞頻道還是以欄目的播出為主。如果每一個欄目沒有定位的話,沒有自己個性特色的話,都是一個面孔了,可能就不受觀眾歡迎了。觀眾看電視,常有一種心理,叫“約會意識”,我喜歡什麼,關注什麼,到時候就看這個節目。每個欄目從內容到形式要有一個定位,觀眾就會各取所需的,根據自己的愛好也好,需要也好,就會去關注這個欄目。否則欄目沒有特色,在激烈的競爭中就會被淘汰。
對《新聞調查》的定位,在這個節目開播五週年的時候,那時夏駿在當製片人,你們正要出兩本書,《新聞背後的新聞》,《正在發生的歷史》,當時我特別強調定位的問題。《新聞調查》一開始就定位深度報道,但是這種定位到今天,起初的時候定位深度報道,“新聞背後的新聞”,“正在發生的歷史”,這種定位語言把深度報道的特色定位住了,一個是挖掘“新聞背後的新聞”,不是對新聞事件第一落點的快速反應的報道,而是對它背後的潛新聞,背後的分析、透視,把重大的意義挖掘出來。“正在發生的歷史”,就是在選題的時候,選擇的都是今天的新聞報道,明天歷史的見證,要求每一個題材都是一個歷史的見證,而不是説像有的人説新聞就是易碎片,播完了就完了。新聞界也有的人説,有的新聞是飛鴿牌的,有的新聞是永久牌的。《新聞調查》一開始的定位就是我是精品,我是記錄歷史某一個階段正在發生的歷史,今天的報道是今天的,但是將來肯定是歷史的某一個見證。
到今天,深度報道欄目已經這麼多了,就像張潔在《新聞調查》北廣校園行的時候所談到的,你們的競爭對手太多了,深度報道的也太多了,如果這個時候還只是做深度報道,做新聞背後的新聞,這就存在著跟別的欄目的雷同,找不到標誌性的語言,對觀眾來説就沒有一種期待。
記者:這裡面是否還存在新聞時效上的問題,以及欄目本身獨特性的問題?
葉:有的天天播出,比如《新聞會客廳》、《央視論壇》天天播出,《新聞調查》一週一次,肯定沒有特別大的優勢。所以我非常讚賞的就是,從2003年改制以後提出來“調查性的報道”作為《新聞調查》標誌性的特點,而且也是填補了我們國家應該説調查性報道還沒有一個非常叫得響的,為觀眾所認可的,以調查性報道為主體的欄目,你們獨一份,跟別的深度報道區別開。調查性報道在國際新聞界這是一個重頭戲,而且不是一般的記者所能駕馭它的。
我們搞教學,要看一些國外的資料,我看到一篇文章裏就談到美國的新聞界三足鼎立,調查性報道、解釋性報道和客觀報道,統稱深度報道三足鼎立。客觀報道就是對事物做詳盡的、深入的客觀報道。而在這三足鼎立中間,調查性報道恐怕在人們的心目中間,甚至在新聞界的心目中間要求更高一些,或者品位就更高一些,因為他對記者的要求不一樣。所以美國人曾經説過,當然這都是資料裏看到的,他們談到優秀的記者能夠去做特別報道。所謂特別報道,比如重大事件,伊拉克戰事突發事件快速反應的特別報道。一個成熟的記者力爭自己能夠去駕馭特別報道和駕馭調查性報道,而你能不能駕馭調查性報道,成為記者水準高低的一種考驗。美國好像在普利策的作品中間,調查性報道的獲獎比例特別高,有的資料説是差不多每年平均下來,普利策獎這類題材的獲獎要佔30%,就是三分之一,確實是很高的數量。
他們的調查性報道,跟新聞媒介的輿論監督,要成為“第四種力量”,就是除了白宮、國會之外的第四種力量。深度報道在早幾年,比如十年以前我們會説深度報道是電視新聞成熟的標誌,今天的深度報道已經被許多電視臺,新聞從業人員都在做的時候,深度報道中間更高一層次的,更高要求的深度報道就是調查性報道,它已經成為電視新聞或者電視記者真正成熟的標誌。
記者:對調查性報道節目,從選題上您怎麼看?
葉:選題跟定位是緊密相連的。什麼可以叫調查性報道?現在《新聞調查》已經把調查性報道作為主體節目,《新聞調查》節目裏標誌性的報道,當然可能會有其它的報道,最近“兩會”期間,前些日子修憲,當然也需要這類的節目,但是調查性報道是作為一個主體推出,是標誌性的或者是品牌效應的推出。什麼樣的報道可以叫調查性報道?不是説我有了調查的行為就叫調查報道。如果光説有調查的行為,我説新聞報道裏都有調查,修憲難道不調查嗎?也去問這個代表,問那個代表,問修憲背後的情況。但對於調查性報道,我特別讚賞的就是在《60分鐘》書裏,美國人寫的《60分鐘》對調查性報道的界定。調查性報道,就是某人或者某集團要極力掩蓋真相,而真相是通過記者調查、挖掘出來的,所以它具有一種揭秘性的行為。這跟修憲的不一樣,修憲是我去採訪,去調查的時候,沒有人要掩蓋真相,大家都很配合,儘管有調查,但是這種調查,記者採訪就是一種調查行為,但這種調查沒有人去掩蓋,沒有人要去掩蓋真相。調查性報道的核心就在於他是要揭秘,而他的採訪對像是不配合你的,他要掩蓋這個真相。
所以真相的揭示是原創性的,我覺得這是調查性報道最核心的分水嶺,與別的報道的核心就在於它的揭秘性,而且這個揭秘性是原創的。這類題材跟一般的批評報道又不太一樣。一般的批評報道,質檢報告,記者也在暗訪或者明訪,進行調查,他不是跟權力的一種較量,調查性報道常常就是跟權力的較量,某人或者某集團要掩蓋真相,這個掩蓋的人他所做的事,他肯定是一種濫用權力,在濫用權力的背後,我們要揭示濫用權力的人,這種濫用權力甚至會涉及到政府行為,美國《華盛頓郵報》的記者當年就是跟尼克松揭示了水門事件,因為跟尼克松較量,最後把水門事件挖出來了。至今為止,我在看全球著名媒體經典案例剖析裏,認為CNN的特色是純新聞報道,這是它的標誌、特色,而《華盛頓郵報》就是揭秘。媒介説要想出名就去找名人跟你打一架。現在我們媒體中間,社會中間也有這個,罵名人就可以出名,不管你罵的對不對。這是另外一碼事。再回到調查性報道來説,我覺得這個跟一般性的,做質量報道,揭露這個廠子裏的問題,是批評,是指出問題,這樣的行為背後不一定有權力的支撐,可能也有權力的支撐,但都是一些地方利益等等。調查性報道所揭示的背後肯定都是很有分量的權力,你是在跟他較量,跟他進行這方面的揭秘。所以我有時常常想,這個節目為什麼會受到老百姓的尊重,或者這樣的記者能夠受到老百姓的尊重?他常常在為弱勢的群體也好,或者弱勢的個人也好,他在為民請命。
當然在這種為民請命中間,不是為民請命而為民請命,而是通過對這個事件的揭示,可以推動一個社會的進步,推動司法的進步,比如説一個孫志剛,《南方週末》報道了孫志剛事件,推動了司法的進步,把收容所廢除了,廢除了一個不符合社會前進的,成為社會前進障礙的,或者是違反人權的制度,因為社會在前進,我們國家現在正在改革開放轉型期間,需要改革的東西太多太多了,所以我覺得我們調查性的報道,它的選題,只要它跟揭秘,跟某個權力進行較量,而最終它能夠推動法制的前進,推動社會的前進,推動法制的建設,這就是調查性報道,特別特別重要的就在這兒。他的重拳出擊也體現在這兒,應該出擊的是重拳,小小題材就沒必要做調查性報道。《新聞調查》這麼多年來,很有影響的調查性報道,從早期的調查性報道,《透視山西運城滲灌工程》,到2002年的《東突恐怖分子》到《跟神話較量 的人》中的劉殊威,到2003年《非典阻擊戰》,《派出所裏的墜樓事件》,《天災人禍》等等,都體現出來了。每一個節目的背後,它是在呼喚正義,它是在推動社會進步,它的意義就在這兒。
新聞界常常説以小見大,這個小就是題材,對人和事來説具體的,比如拍攝派出所裏的墜樓事件,可能是對具體的劉軍的事件,但是反映的問題絕不是劉軍的,反映的是大的問題,掌握權力人的草菅人命居然沒人管,同時又在呼喚法制,還有就像沒有播出的節目,《遲到的審判》都是很具體的人和事,但這個人和事背後折射的社會意義絕不是小事,這也是以小見大,它提出來一個社會大問題,是法制的建設,社會的進步,具有非常重大的課題。所以我覺得這種揭秘性的原創性,還有以小見大,題材本身折射出來的分量,以及背後的影響,這恐怕是調查性報道的選題跟別的不一樣就在這兒。
記者:多年來您一直都在關注《新聞調查》,哪些節目您印象深刻,還有哪些節目您覺得平庸?
葉:先説印象深刻的節目,其實我覺得印象最深的還是這幾個,這都是典型的調查性報道。除了典型的調查性報道這樣的節目以外,這些都是揭秘原創性的,這個我一會兒再説。因為《新聞調查》還是有各種節目形態,儘管現在你們要求調查性報道50%,但是你還有50%做其他的題材,包括什麼配合,做配合性的,配合形勢,上頭指令性的任務。我認為指令性任務做的比較好的,是98抗洪時候,你們連夜下去做的幾期報道,當時給我印象挺深。因為這個顯示,它體現了時效性——快。像我們這樣,經常關注《新聞調查》來説,覺得《新聞調查》需要一段時間去做精品,去磨,去揭。那麼這幾個節目給了我就是讓我看到《新聞調查》記者的另一面,他們也可以第一時間出擊,而且做的很深入,而且非常善於在現場抓一些典型的有活力的這樣的畫面,這樣的人和事,體現了在做客觀報道中間的這種能力。。另外一個就是,比如説“大官村裏選村官”,“第二次生命”,這樣獲獎的節目,調查性報道一般做負面的,這也是正面題材。正面題材做的這麼好,又體現了調查記者的素質。“大官村裏選村官”,評獎我也去參加了。當時我對這個節目,我一點不避嫌,小草是我的學生,但是我極力推薦她獲金獎。當時我就覺得,經過選村官的小事它折射特別巨大的主題思想,它體現了我們國家政治民主的進程,什麼見小見大,新聞講故事也好,講什麼也好,最終給社會一種信號,它是我們國家政治改革民主化進程已經在進行了,你做的好不好這另説,但是它用非常及時的語言,把農民選村官客觀的過程給你展現出來。告訴我們選村官是真的,為什麼後來在國際上能獲獎呢?據我知道,它送去以後,中央臺人都沒有去。在沒有任何後門因素、關係因素,人家就給你評了一個銀獎,從這麼一個很生動的故事中間,讓你感覺到中國真正的在往前走,政治民主在往前走。凡是涉及到人的權利的節目,在國際上都會非常受關注的。“第二次生命”,也是,它之所以能夠獲得特別獎,體現了什麼?是人對生命的熱愛、對生命的一種呼喚,所以最容易打動人的。那麼這兩個節目,同時這兩個節目又引發出你們《新聞調查》定位裏增加了這麼一句話,叫“大時代背景下的新聞故事一波三折”,我印象很深。我覺得應該説節目做得好看,就得有什麼?有故事,而這個故事又是大時代背景下的新聞故事。大器就大器在這兒,如果我講一個很悲情的故事、很煽情的故事,但是它沒有背景,看看就過去了。它能引發人的深思,它肯定是這個故事的背後展示著時代背景、時代特色,這兩個節目給我印象也很深。
另外剩下的,幾乎給我印象深的都是調查性報道,尤其是像“東突恐怖分子”、“與神話較量的人”,唯一兩個金獎節目。看“東突”的節目我沒在國內看到,我那時是在俄羅斯,那年暑假我們廣院幾個老教師到俄羅斯去參觀,是早晨,我們起早起慣了,所以回來就看“東突”了。真是觸目驚心,我覺得特別有説服力的節目,王志的調查非常到位,特別有説服力。如果我們説因為由於政治的偏見,包括政治的原因,過去一説“東突”是恐怖主義組織,我們要打東突,國際上肯定拿人權説我們。他們老把什麼要爭取獨立,這是人權,我們要反獨,不管反什麼獨,在國際媒體,尤其西方媒體,美國媒體都説是中國在踐踏人權,“東突”這個報道明明白白非常有分量的給你説清楚了,通過他們自己,這些跟基地有密切的關係,他的頭目已經在本.拉登裏頭也已經有了一定的位置,從“東突”整個受訓、武器的供應,包括行動的理念都是從本拉登來的,都是從基地來的。 所以我説後來,我們國家宣佈東突是恐怖主義組織,國際上也沒有反對,聯合國也宣佈這一條,我覺得跟這個節目有一定的關聯,我沒有去做過調查,但是我覺得有關聯,因為這是最有説服力的,它是用事實説話。這種調查是一種,調查的非常細。而且每一個調查的環節都是針對什麼,針對國際上對這個問題可能提出什麼,針對東突到底是不是恐怖主義組織,完全在這個上頭去建立的。劉殊威那個節目播出前,那天晚上張潔給我打電話,看“滲灌工程”是夏駿給我打電話。當時我特認真看了,一看標題,覺得標題不好。但是沒想到節目做的這麼好,到現在為止,我要談到調查性採訪的時候,我還會把王利芬跳進去把那個管子拔出來的那個片段,作為一個講課的一個範例。劉殊威也是,看完以後,我跟張潔打了一個電話,説節目做得好,我覺得膽子很大,怕播了以後,誰來給你們施加壓力,捅簍子。因為這個涉及到金融系統,一個節目推動了整個金融系統的改革,可以這麼説。劉殊威是六百個字打破了藍天的神話,那我覺得我們一個節目促使了中國金融的改革,證監會、銀監會,包括壞帳等等,銀行系統的改革,這就是這個節目的分量。而且“劉殊威”播出以後,我看報紙、網上幾乎都在,有的是全文轉載,有的相關的文章出來。這樣全方位出擊,使節目的影響力真是擴大了。
所以我覺得今後《新聞調查》要擴大自己的影響力,也要想辦法和媒體聯合作戰,對你們來説,要媒體聯合作戰。讓其他媒體關注關注這個節目,媒體有呼應的話,從參與來説,這個影響力就不一樣了。如果《新聞調查》一個季度,哪怕一個階段,哪怕半年出來一次這樣的節目,就會有人念到你《新聞調查》,一有人念到你,你的知名度也就高了。不是有句話嘛,過去説“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説現在就不一樣,因為媒體實在太多,人們過不過來看,你還得自我宣傳,不叫自我炒作,應該説自我的一種聯合起來擴大自己的效益。
記者:您説與其他媒體聯合作戰,具體如何操作呢?
葉:我在《新聞戰線》看到過一篇文章,這是前幾年的事,就是講天津媒體,他們一有大事的時候,他們電視臺、電臺、報界聯合起來,比如“紅傘”事件,就是一夜之間紅傘都丟了,打的藝術、行為藝術,紅傘都丟了,各個媒體都一塊對這個現象進行探討,進行討論,這對提高人們的素質很好的。我説媒體聯合作戰是事後的,這種事後實際也是事前的操作,當你們覺得這個節目肯定會有影響的,提前告訴他們,讓他們看,或者給一些會寫評論文章的,都讓他們看,讓他們在報紙上寫東西,就像劉殊威那樣,第二天我去收集各大報紙,我發現幾乎所有的報紙都在談,所以一個劉殊威讓《新聞調查》火了一段時間,如果半年火一下,半年火一下,你就會老火下去。
記者:關於節目平庸的問題有必要談嗎?
葉:所謂平庸的節目就是做的沒特色,做的水了點。比如好的節目應該有一種故事性,有現場的衝突,精彩的採訪必然有現場的一種喜劇因素産生,你的衝突、你的採訪,大家會笑起來,或者引發大家的思考。平庸的節目,凡是好看的因素也沒有,凡是深化主題思想的東西也沒有,那這個節目平平過去就過去了。
記者:這樣的節目多了的話?
葉:那對造品牌太難了。不過應該説允許存在多少多少,但是有一個量化考核,如果數量太多,連著幾個節目都很平庸,那會失去希望,一種期待沒了,《新聞調查》最近不行了,我到時可能不看了。如果你連著幾個節目都很有影響,到時就會去看。
記者:可是咱們國家也沒有新聞法,也沒有輿論監督法,有些節目想去做,但是……
葉:這就是現在的難處,現在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也都在這次兩會上呼籲新聞監督法,沒説立新聞法,而是應該給新聞監督有一個法律,依法可以去進行。這樣對新聞界既有他律,也需要自律,這就好辦了。我總覺得輿論環境也會明顯改觀,起碼這屆政府是以人為本的。任何的決策都比較符合老百姓的利益,恐怕某些方面會有所開戒的,總得慢慢來。
記者:下面咱們再談一下節目採訪,這種調查性報道,有的説採訪需要一些技巧,有的説是要有一種個性化,您怎麼看這個問題?
葉:我覺得這兩者不矛盾,調查性報道主體做的好壞對促進記者,也就是進行現場調查的記者,他的水準起到了決定性影響。國際上也是這樣,為什麼他們能説有能力去做調查性的記者都是一流的記者,一般的記者駕馭不了。對一個節目的成敗來説,不能説完全,當然後頭的編導思路給他採訪做一種保證,知識的保證,或者提問走向的保證。但是現場要靠現場記者的發揮,而且在語言的碰撞中間,要看記者能夠瞬間抓住,策劃的東西,保證整體的走向,但是現場細節的東西,最好看的,最能夠産生矛盾衝突的,這完全要靠現場的碰撞,這種現場的碰撞,在策劃中間是不可知的,這就體現了現場的靈動性。所以我很欣賞你們現在那個節目定位語,叫“探尋事實真相”,調查性報道目的是探尋事實真相。但是你有兩句話,接近真相從現場開始,接近真相從置疑開始。
所以我覺得一開始講的那種範圍的調查性報道,就是揭密的調查性報道,我覺得對記者來説,他在現場這種採訪、揭密的過程,關係到調查性報道本身的成敗,因為什麼?你要展現調查的過程,而且這個過程你是在現場進行,你要展現現場的一種過程,一個比較完整過程。如果沒有完整過程的展示,你就像有的新聞報道片片段段的採訪總結,就形成不了完整的過程。我覺得對記者採訪來説,你剛才所説的個性化重要還是技巧重要,我覺得這兩者不矛盾,絕不矛盾,也沒有説是誰重要不重要,而是什麼呢?它是一種綜合的。技巧是應該掌握的,他有一種規範性的東西,就像操作流程,也是規範性的東西,比如你要置疑的東西,揭密就從置疑開始。就像你們説的,置疑是調查報道的生命所在,是你們的生存方式。這種置疑靠什麼呢?當然編導前期採訪提供給你的一些置疑的走向,但是在現場這種碰撞式的置疑考慮什麼呢?靠你對事物的邏輯認識,一種識別性。為什麼我説有的記者採訪的好,有的記者採訪不好,好的記者在現場,他在這種置疑過程中層層揭示,層層碰撞中間所産生的這種邏輯思維的能力特別強。
就像過去趙薇,她邏輯思維就很強,所以她在現場就能抓到關鍵點,關鍵詞,甚至會找到細節,而這種細節它又跟反映真相又是分不開的。王利芬跳進去,事先告訴她要跳進去嗎?事先告訴她要拔管子嗎?這都是一種記者的整體的素質在現場自然的流露,自然的表現。一旦你整體素質在現場自然的流露,你不是為了個性而追求的話,為了追求個性而設計一些什麼什麼,而完全是一種你的知識結構,你對問題的一種識別力、理解力和透視力,在現場展現,所謂個性的東西也就展現出來。就像説話一樣,文如其人、話如其人,沒有一定之規,但是規在什麼地方呢?總體的水準在什麼地方呢?就是要層層揭密,要把事情的真相揭示出來,能抓住現場的碰撞。比如説華萊士開創了四套式的提問,前期採訪以後,對這個事實真相了解到了。到問的時候,如果你要説假話,馬上後期剪接的時候,到底事情真相是怎麼回事,把在前期採訪的一碰撞,這個故事結構就出來了。
這些技巧應該有的,搞調查性報道,在採訪時候應該有些什麼技巧,比如怎麼設計四套式的問題,怎麼層層推進去置疑。但是這是告訴你走向,現場發揮靠你自己,現場發揮好了,慢慢就會形成自己的風格。王志有他的風格,董倩有她的風格,男性、女性在採訪中間能感覺到。我感覺現在楊春也不錯,包括柴靜慢慢都會形成自己的風格。當然可能在這個節目中間,在那個節目中間會有所失誤,但是人都是在失誤中間成長起來的。
記者:好象您對王志的採訪風格還是比較欣賞的,包括董倩,您認為他們採訪的成功地方在哪?
葉:王志我覺得他的識辨率特別強,所以他帶現場這個置疑,用他自己的話,像剝洋蔥一樣,一層一層剝。他用剝洋蔥的比喻,有刺激,一刺激眼睛,當然剝洋蔥刺激眼睛不好看,但是對觀眾來説,話語裏面的刺激、語言的碰撞,好看的東西就出來了。置疑這個口號的提出是從《新聞調查》出來的,實現比較好的,或者把這個置疑能夠比較充分的展現出來的,在王志的採訪中發揮得比較好。
楊春我覺得他在現場駕馭特別好,通過《天災人禍》,我覺得楊春在現場的駕馭很不錯。他也比較注意現場的碰撞,置疑從現場開始,他在現場展現真是挺不錯的。董倩我覺得她既有尖銳的地方,當時給我感覺又有女性的那種細膩的地方,還有該體現人情味的地方她能體現出來。印象比較深的就是《陽泉村的記憶》,慰安婦難受的説不話來的時候,董倩那時候,你就看到她女性的柔情和細膩,她不問,她手撫摸著老太太的手,在一個無聲的動作中間,你會被她所感動。這種靈性的東西,人情味的東西很需要的。王志在《面對面》的時候,過去王志是比較剛性的,但是在《面對面》中間採訪護士長張繼輝的時候,他也掉眼淚了。在節目中間用了,沒有人覺得男兒有淚不輕彈,大家都很感動。到他拿出一束鮮花送給姜素椿的時候,大家都很感動。
我覺得這裡頭個性化的東西不是設計出來的,不是我要去找我的一個個性,而是在你成熟的採訪中間,自然而然給觀眾感悟到了。所以個性和自己的一種性格、自己的一種什麼,都是文如其人、畫如其人,不是設計出來的。你説什麼重要,當然個性裏頭有技巧。最高的境界是個性化的展示,而且是自然的流露。
記者:咱們再談談主持人,像柴靜她從去年以來通過一些節目的採訪,社會反響也比較大,您看過她的一些節目,覺得她的採訪目前是一個什麼狀態呢?
葉:柴靜應該説,《時空連線》的時候,我就看到她的節目,因為我講新聞課,包括《東方時空》有時候也得關注一下。我覺得調查性報道是最能夠鍛鍊記者,最能夠出記者,真的,比方説以前張羽在你們這裡頭,已經做得不錯了,到後來他的採訪已經比較讓人欣賞了,但是很可惜他去做《東方時空》的主編,一點魅力體現不出來,找個播音員坐他這個位置。
記者:包括董倩我都覺得挺遺憾的,她現在在做《央視論壇》。
葉:《央視論壇》不管怎麼樣,《央視論壇》還能發揮點主持人的作用,比如説你的問題提的怎麼樣,你在整個話題走向的駕馭上、把握上,還能體現點董倩的魅力。最可惜的是張羽。一個記者的魅力常常他在現場逐漸逐漸展現出來,不是在演播室裏論道,做論説展示出來的。《東方時空》有記者發揮的地方,説柴靜講到《時空連線》,但是《時空連線》現在業界的人都知道是假連線,這不是真正面對面的交流,肯定會影響主持人的發揮。
比如説張泉玲,我覺得也是一個挺棒的記者,如果讓她做調查性報道,也能夠做出來。但是在《時空連線》很難把她的真正的一流記者的素質給挖掘出來,潛質沒挖出來。所以張泉玲在《時空連線》做了那麼多節目,我最看好的就是阿富汗地震,因為她到現場去了。那麼她在現場看到新聞,傳遞給我們的信息,讓你感到記者的素質。傳遞的信息多、少,看到的有沒有細節,有沒有人情味的東西,都能夠展示出來。但是演播室這一些,加上有的好多話題,誰誰來説一下什麼,這種指令性的,缺乏現場的碰撞,這樣的採訪它不太可能調動大家強烈的一種收視的慾望。
調查性報道為什麼好?它能夠催促記者在現場碰撞。有矛盾、有衝突。一開始做幾個節目,有的沒有及時抓住,他回來以後,他肯定會給自己總結,他肯定會去思考,人都是在思考在改正中間前進的。所以他會做越越好。
説到柴靜應該説到機遇,機遇就是她到《新聞調查》後不久就是遭遇非典,北京非典阻擊戰,柴靜是讓我們第一個看到的,或者最早深入非典的現場去揭出的,不是最早,王芳在廣州也播出了,但是是在北京讓觀眾看到最早的。《新聞調查》那幾期做得也不錯,你不能説因為它不是調查性報道,它也是調查性報道,它也是調查,跟那個調查性報道不一樣。但是這樣的節目也是需要的。柴靜進去了,而且這個節目編輯也很高,很有功力,把整個北京非典阻擊戰的全過程展示非常好。於是大家都在為非典的定位,那個時候好多人對非典都是盲區,通過柴靜的報道大家了解好多好多信息。比如説從急救站到什麼,北京在阻擊非典的過程中間一連串的,環環相連,怎麼剎住非典,怎麼堵住非典,老百姓看了就心安了。柴靜帶著全身的防毒,全身武裝吧,採訪非典病人,讓觀眾看了也很感動。
因為那時大家談非色變,我記得在〈電視研究〉裏頭,劉雲山都説,了解非典的東西,我們從王志、柴靜,從這些記者身上我們得到了什麼什麼,中央領導都在讚賞他們深入一線採訪的精神。它一下子把柴靜就給推出來了。人有時候是會有點機遇的。新聞界都是這樣,災難性事件來了,對記者工作就是一個機遇。有大事就有記者的戰鬥活動的舞臺了,太平靜了,好記者出不來。
記者:與國外調查性報道相比,在咱們國家這種調查性報道的特色應該體現在哪些方面呢?
葉:這個問題我也沒考慮好,但我想還是社會主義特色吧,我不知國外有沒有為揭密而揭密。我總覺得在我們國家做調查性報道,我們不要特別説你是“第四種勢力”這樣一個問題。這種輿論監督有助於社會的進步,有助於法制的建設,對社會進步起到推動的作用,而不是亂的作用。
這個我覺得很重要,那也就是説,在我們國家轉型期間,有一些特別敏感的問題,這個事情捅出來以後,可能會引起社會的大地震,如果是作為烘托效益可以,不是説要它會引起社會的不穩定,我覺得這個在選題上一定要把握好。最終的社會的積極意義還是有的,因為我們的媒體應該説它還是與黨和政府在基本利益上是一致的。所以比如説,為什麼選劉殊威那個新聞故事,我覺得我們的政府已經關注這個問題,也準備去解決這個問題。等於通過你的報道,了解了真相,於是就會促使這個問題的解決。
就像我看熊德明跟溫家寶那個,整個社會都把熊德明作為包青天,現在有的人討工資都到她家去。這是媒體在某種意義上,報道上誇大了個人的作用。我想溫家寶作為一個總理,他腦子裏已經關注這個問題了,於是這個農婦跟他一説,就像點對點一樣,接通了,於是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關於這個問題我也沒有太想透。我總覺得在國際上它可能不會更多了解到中國政府的感受,或者社會的情況,我估計對西方的社會和民眾來説,長期以來媒體就是獨立的,長期以來媒體要跟政府唱對臺戲,報憂不報喜的,哪個地方發生事才是新聞。我們去美國跟美國的公共電視臺臺長談起來,他們覺得這也不好。
我們過去是報喜不報憂,媒體是工具,是宣傳。那麼調查性報道跟報喜不報憂,跟媒體的工具論恐怕不是一碼子事。但是在我們國傢具體的氛圍中間,如果你的欄目能夠生存下去,你選題上必須有策略的考量。就像造獨木橋一樣,就像打擦邊球一樣,分量分寸到什麼地方。如果這個話説到往前走一步就是十分了,如果收一收這個地方可能就過去了。所以從選題,包括節目具體的操作層面上,一定要有考量,要有智慧、要有技巧。這種智慧挺難的,還必須要有。
記者:我還想聽一下,圍繞著《新聞調查》,您還有哪些印象深的人、故事啊,參加的一些評獎會,研討會,給你留過印象的東西。還有這幾年《新聞調查》存在的問題等等。
葉:我剛才已經説了一些游離的,講到張泉玲。我一直在琢磨這個事,這是中國官本位的問題,我曾經做過〈中國電視名記者採訪〉這本書,當時我選的記者,李東聲、劉曉裏,這是第一屆獲得范長江獎、韜奮獎的,這些人都是理所當然的名記者。當時我書裏為什麼沒有選他們?因為他們都沒有在採訪的第一線,當領導了。他們的採訪風貌你已經看不到了,當時我選的人,包括趙薇、王利芬等等,白岩松、敬一丹都是在第一線,在採訪第一線的,我想這本書出來以後,我們的學生看過這本書,電視界同行們都能夠從屏幕中間感受到他們這種採訪的風采。我覺得記者的風采就體現在現場,因為電視就展現採訪調查全過程,編導是幕後工作人員,觀眾直接感受到的就是記者的水準,記者的水平,我這麼説出來以後,王利芬也當了製片人,我都覺得很可惜。我們一些主持人,名牌主持人,除了水均益到第一線去,白岩松、水均益還在第一線,其他幾個主持人都在主持欄目了,包括董倩現在在《央視論壇》,都是在演播室裏主持,很少看到他們在第一線的採訪報道,我覺得這挺遺憾的。
從國外來説,克羅凱帝也好,道拉斯也好,始終堅持在現場、第一線進行採訪。前幾天我在鳳凰衛視看到的,對話薩達姆,就是道拉斯到伊拉克採訪薩達姆。就像日本那個又是新聞學者,又是文學者,名字一時想不起來,他説過一句話:最有魅力的記者那就是在第一線,在現場奔跑的,在事件的現場去抓新聞的,這樣的記者是最有魅力的,最有個性的記者。為什麼我説《新聞調查》培養出一些錘煉出一批記者,因為他們是在第一線活躍著,這是非常鍛鍊人的。比如長江在這次《遲來的正義》中間採訪得不錯。
記得有一次我和孫玉勝一起參加主持人大獎賽,孫玉勝説過一句話,在新聞評論部成立以後,《東方時空》開辦的時候孫玉勝也説過這句話,他説要把所有的記者都推到屏幕,推到事件現場,然後在事件的現場,在現場報道中間來培養名記者。也就是這名記者不是我孫玉勝説的,是誰説的呢?是觀眾認可。柴靜如果不是到非典第一線,她恐怕永遠不會有現在的知名度。王志的《面對面》採訪他也是在現場,也不是在家坐著。在名記者隊伍中間培養主持人,《東方時空》一下推出了四個主持,都是觀眾認可的名記者,對在名記者隊伍中間來培養主持人,在主持人中間來培養新聞評論員,這個理念基本上都做到了,但問題是什麼呢?問題是名記者隊伍中間培養主持人,我們現在主持人一旦欄目換了以後,讓他們去搞一個欄目了,你看不到他們在現場的聲音,看不到。老在演播室坐而論道,慢慢主持人的影響力就會……,而對整個電視臺來説,你是需要名記者、名主持人來提高你的知名度的,如果你老推不出名記者的話,我覺得也是個危機,或者挺遺憾的。應該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輩出。《新聞調查》推出名記者,你們的理念就是接近真相從現場開始,接近真相從置疑開始。於是記者在現場不斷置疑,他的風采就出來了,記者的風采就出來了。
記者:咱們跟西方不太一樣。我們主持人到了一定的年紀,40歲左右,就不到第一線去了,其實在西方好多都是五六十歲的記者,才真正成了名牌。
葉:那樣他在現場才是魅力四射。
記者:那些滿頭白髮的記者,他的公信力、權威力都出來了。我們現在往往感覺差不多了,就跑不動了。
葉:敬一丹他們現在寫書就沒什麼好寫。當初他們每個人寫書的時候,寫的都是現場的事,光在演播室有多少事可以寫?現場是最鮮活的。新聞事件,出新聞的地方是在現場,你在演播室那塊已經是在後方了。衝在第一線的戰士才是真正的戰士。我覺得記者就應該那樣做。一有重大事件,西方活躍在第一線的就是CNN的阿力特什麼的。我們應該多培養像呂秋露微這樣的記者,我覺得鳳凰很聰明。
明天下午要看鳳凰,台灣“3。20”的選舉,曹景行早早跑台灣去了,他到第一線去了。這樣他的視角、眼界真是不一樣,光靠資料,不到現場感受火熱的生活,我覺得人有時候會枯竭的。
記者:葉老師,我聽説上一次《新聞調查》搞校園行的時候去了北廣,您對這個活動還寫了一篇文章?
葉:不光是寫了一篇文章,當時張潔的發言讓我很感動,我感覺到《新聞調查》人的這種追求,我一直在教學第一線,《新聞調查》的理念跟我的理念特別一致。在我們國家做〈新聞調查〉,應該説總的大環境,社會環境,還是比較難的,我知道張潔,你們有好多節目都槍斃了。槍斃是無情的。但是調查人這麼堅持下來,我著實挺感動的。本來叫我發言,我還不知道該發什麼,我覺得激情是不可缺少的,做任何事情,當老師需要激情,當記者需要激情,如果一個人沒有激情了這事就幹不好了。我覺得調查人有激情,哪怕環境再不好,但是我還要堅持,還要戰鬥。張潔有一次在給研究生講課的時候,他有一句話給我印象最深:調查人是理想主義者。沒有理想,沒有對社會的責任心,他可以去找一個記者的位置,可以找一個相當輕鬆的記者。但是在調查做記者,那確實是一步一個腳印,是很辛苦的,我覺得在這樣的磨煉當中才能出好記者,能夠走了一茬好記者,再來一茬好記者。能留在調查的,這些都是一群記者中間的精英,這是我對《新聞調查》的關注,我挺佩服你們的。張潔就是一個理想主義者,身體也不好,還不斷思考問題,不斷把調查做好。
有這麼一個理想主義者帶著頭,帶著一群理想主義者往前走,這是讓我很感動的。但是話説回來,光有理想,光有激情,那不行,《新聞調查》又是這樣一個45分鐘需要探索的深度報道。我覺得《新聞調查》它是借鑒了〈60分鐘〉手法,但是從形態來説更像一個〈48小時〉,美國的〈48小時〉,講一個比較完整的故事。〈60分鐘。往往兩三個故事,這兩三個故事中間,有的題材肯定還會有輕鬆的故事來調節一下。它更像〈48小時〉,講一個完整的故事。這個故事不是為講故事而講故事,是在大時代背景下的故事,必須要有時代背景,必須要有理性的思考,必須要有一種實力,所以這個理性很重要,所以當時我幾個研究生也去參加校園行,下來他們都對張潔的講話特別感興趣。後來我就説,乾脆咱們就做一個個案調查,個案研究,因為我覺得很值得研究,以激情與理性做了一個個案的研究,做好了改了好幾次,然後給張潔看。張潔特別認真,把不夠準確的地方,原來是怎麼回事,又給我提出來,最後傳給他。不管怎麼樣,這起碼代表了我們對《新聞調查》的一種態度吧,或者一種支持吧。
一群很有理性的人在那兒奮鬥著,總有人要給他舉個旗子,説説好,搖旗吶喊,為他叫好。
肖潔:您剛才説,經常在教新聞學課的時候,會放《新聞調查》的片子。放《新聞調查》片子的時候同學反響怎麼樣?
葉:一般我選的片子都是我認為比較好,同學門看了以後也會覺得很好。比如這次,就是上個禮拜三,我給他們看了《派出所墜樓事件》,我們是探討式的,討論中國電視的深度報道做法。有人説應該找法院,還有人覺得楊春這樣的調查好像有一個片面什麼的。但是我始終不認為《派出所墜樓事件》是片面的,我給他們講解一下,這個節目好在什麼地方,應該從中學習什麼。我覺得任何節目、任何報道,個人有個人的看法,這是一種非常好的現象,不同的聲音也是很好的。
不一定要有定論。像《派出所墜樓事件》我的觀點是,有個別人認為片面一邊倒,我的觀點是什麼呢?這就是權力的作用,他已經把當事人圈在一個權利系統之後,所以他不可能談真相。那麼記者的採訪已經有反證法,已經説得很清楚了,這裡頭不存在不公平。反過來又給我們一個啟示就是説,在這種新聞性的報道中間,尤其是真相掩蓋非常深的報道中間,一定要注意公正和平衡。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否則的話就會被抓辮子,我覺得楊春在這個地方,應該説他該問的都問了。我也是禮拜三一塊辯論的時候感覺到,他們的話給我一個啟示,其中一個説,這個東西應該法院來解決,媒體應該更多去採訪法律工作者。這個我倒覺得不一定,如果都去採訪法律工作者,那都是一樣的,應該從具體的個案著手軟調查,硬性的調查可能好看一些。這裡頭他們談的有一條,比如對法律工作者採訪,也應該有些設計。像《遲到的審判》應該有些設計,分量是另外一碼事,應該有所設計。有的人他父母依靠法律不多,就依靠記者,我想他父母肯定也要上訴、要打官司,所以你在採訪中間也可以問一下,你們有沒有依靠法律?他父母肯定説,嘗試了,也去告了,但是法律不給我們公正。要把老百姓可能提出的問題,從公正性原則來説,你要去儘量做到。
記者:調查性報道的記者本身也有一個定位問題,比如説西方有獨立調查記者,咱們國家還不能談得上,那麼象《新聞調查》的記者,當他介入到某司法事件調查,為了把事情搞清楚,他可能要充當司法人員,有的時候要充當平民,或者完全旁觀者的角色。包括今天都在討論,記者應以什麼身份介入事件?弄不好就會越位?
葉:我們國家沒有新聞解讀法,有了就好了,我就是記者的身份,我有監督的權利,有調查的權利,因為我有監督權,我就要有調查的權利,這就好辦了。國外的記者不代表媒體,所以説他們常常是什麼,比如發言、採訪,觀點陳述個人觀點,跟臺裏無關。在中國你的採訪就是媒介新聞。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覺得更需要新聞監督法,把他律、自律解決了,我媒介就可以調查了,就有合法性了。他律應該接受輿論的監督,打記者,搶機器都是違法的。媒體也有自律,不要越權。有了這種法,新聞解讀法,對人們今後從事這樣的工作,可能就好得多。
記者:現在有些事情到底應該以什麼身份介入,怎麼定位,對記者都是挺模糊的問題。這可能還有中央臺的記者跟地方檯的記者也有些不同的地方。
葉:其實作為記者沒有什麼不同,現在有不同就是中央可以去監督省上的,省上可以監督市裏的,到市裏的記者就沒啥可監督了。《新聞調查》跟政府行為脫鉤了,這個事情就好辦了。《新聞調查》就是跟強勢強權鬥爭,如果政府行為裏頭就有這種強勢強權我就可以監督你。
記者:現在很多強權就存在在政府行為裏。
葉:現在是一些人必須成落水狗了,我才可以報道他。他還在位置上,你就不敢去弄。如果從國外的新聞性報道來説,誰都可以監督。因為你是第四種力量。就像我前頭説的,我們那時候都是報喜不報憂,喉舌論。西方強調報憂不好喜,哪兒炸了,哪兒亂了,這就是新聞。所以普力策有一個名言,意思就是説,揭露、批判,這就是我們記者的責任,記者的天職。
記者:普力策攝影獎,往往都是戰爭中那些瞬間最慘烈的鏡頭。
葉:但有時也有人不惜造假,這就是自律的問題。曾經有一個報道,説鏡頭畫面完全是記者一手炮製出來的,根本沒那事。
記者:那是把自己做新聞的目的沒有做明白,為新聞而新聞。
葉:是為成名而成名,因為做調查性報道可以成名。就像説你只要找個名人打架,你就成名人了。
記者:非常感謝您,等於繼續給我們上課。
採訪記者:趙華
責編:武林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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