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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憶錢穆

央視國際 2004年12月17日 17:08

  我和賓四(錢穆字——編者注)剛開始共同生活時,他整天在學校,有應付不完的事;下班回家一進門,靜臥十幾分鐘,就又伏案用功。有時參加學校全體旅遊,一早出門,涉海、爬山,黃昏回家,年輕人都累了,但賓四一進門仍只休息十幾分鐘便伏案。我覺得很奇怪,有一天談起,他説:這是因為有靜坐之功。他年輕時為求身體

  健康,對靜坐曾下過很大功夫,以後把靜坐中的“息念”功夫應用到日常生活上來,乘巴士、走路,都用心“息念”,所以一回家就能伏案。

  他過去身體很弱,得過肺病,又曾患過幾十年嚴重的胃疾,所以一向注意身體衛生。他伏案工作一兩小時定會站起來走動幾分鐘,或做些書房運動。我們鑽石山的那個家,僅有二十余平米,就養了大大小小近百盆花草,擺滿在窗框上櫃子上書桌上茶几上陽臺上。他用栽花賞花代替一部分書房運動。他永遠保持著樂觀心情,使家庭中朝氣充沛。他喜歡接近大自然,我們在香港時,先後兩個家都可以望月,可以觀海。得了空閒,他喜歡自香港山頂看海上落日,看夜景,或是到九龍鄉村漫遊。他對於一年四季陰晴冷暖的變化,都覺得意味無窮。他喜歡飲下午茶,也喜歡圍棋。但不喜歡和人對弈,他嫌那樣費時傷神,所以更喜歡擺棋譜。在我覺得心情沉悶時,他常説,我來替你擺一盤棋吧。偶然也夫妻對下,他説:只有如此,勝也好,敗也好,可以不傷神。

  我最愛聽他吹簫。我們住在九龍沙田的那一段日子,每逢有月亮的晚上,我喜歡關掉家中所有的燈,讓月光照進我們整條的長廊,我盤膝坐在廊上,靜聽他在月光下吹簫,四週寂靜,只聽簫聲在空中回蕩,令人塵念頓消,滿心舒暢。賓四告訴我,他年輕時學唱崑曲,所以也學吹簫笛,他曾下過很大功夫。冬天下雪在戶外練,在當風口處練,還要一腿而起,做金雞獨立式慢慢蹲下又起來練,要練到那簫笛聲音不斷不變。遷到台灣後,他的牙齒全部拔光,裝上了假牙就沒有興致再吹簫了。

  他七十三歲大病後,身體尚未完全復原,兩眼也患目疾,醫生不讓他過長時間看書,尤禁晚上看書,所以生活較前輕鬆,然而他白天仍然全日工作,這樣直到他《朱子新學案》一書完成,那是他生命中一大志願所寄。他自己説:以後我要減少工作時間了。但也仍保持著半日正常的工作;而一遇心裏喜歡的題目,他又耐不住加倍地工作了。近幾年來,有時他對我説這幾天我真開心,寫了一篇得意的文章。但文章寫完,他總會有一場病。親戚朋友都勸我要限制他的用功時間,他們關切地説,賓四寫作了一輩子,過八十的人,也該休息休息了,我心中很感激他們對賓四的愛護,但我從來沒有限制過他的讀書寫作。記得我們剛結婚時,他曾對我説:不希望我是一個只懂管理家務的主婦,希望我做一個懂得他、了解他的知己。二十年的共同生活,使我深知他那種“發憤忘食,樂以忘憂”的心胸抱負。

  賓四常對我説,自古以來的學人很少有及身而見開花結果的。在今天講文化思想,似乎不像科學家的發明,不論別人懂與不懂,即可獲得舉世崇拜,因為科學有一個公認的外在價值,而講文化思想只有靠自己具有一份信心來支持自己向前,靜待時間的考驗,故其結果往往要在身後。

(編輯:李菁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