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夜話] 走近美沙酮門診

央視國際 2004年06月28日 16:33

　　編導：李東明 主持人：荊慕瑤

　　播出時間：2004年6月26日23：30分cctv-12首播

　　6月27日12：35分重播

　　導語：

　　有這樣一家特殊的診所，首先要到這看病，必須得到公安部門的批准，其次要在醫生指定的時間到診所裏來，最後還必須在醫生監督下當面吃藥，而不能把藥拿回家裏去吃。這家診所就是雲南省個舊市海洛因成癮者維持治療門診。它也是全國對吸毒者進行美沙酮維持治療的八個試點之一。那麼這家診所究竟對於吸毒者是怎樣進行治療的？美沙酮到底是什麼東西呢？今天我們要採訪的就是雲南省藥物依賴防治研究所的李建華副所長，他也是這家診所的創始人之一。

　　訪談：

　　主持：一般人是很少知道美沙酮這種東西的，所以覺得你們的美沙酮門診也很神秘，到底美沙酮是什麼？

　　李：美沙酮如果從我們國家的人大禁毒條例它規定，美沙酮也和海洛因，嗎啡，杜冷丁一樣，它是屬於毒品。

　　主持：它也是一種毒品。

　　李：對，它也是一種毒品。那麼因為毒品和藥物實際上它有時候是比較難以區分的。那麼如果説你用出於醫療的目的去使用某種藥物，比如説杜冷丁，嗎啡，美沙酮的時候，它是屬於藥物。可是如果出於非醫療性的目的，你要體驗它的給你所帶來的身體和精神上的特殊的感受的話，這樣的藥物，就成了毒品。

　　主持：也有媒體説，美沙酮是一種戒毒的新藥？

　　李：這個其實美沙酮它是可以做戒毒的，它也不是一種新藥，這個藥物實際上在二戰以後就發明出來了，在五十年代，六十年代開始嘗試用它來做替代治療。那麼替代治療它分兩種。

　　主持：替代誰？

　　李：替代海洛因。替代它分兩種，一種是替代遞減，就是你給他一定劑量的美沙酮，當他服用以後，慢慢慢慢緩慢地減量，最後減掉這個美沙酮沒有。

　　主持：這個過程中就不再吸食海洛因了？

　　李：這個過程就不吸食海洛因。那麼這是一種，叫替代遞減治療。從八十年代後期以後，就發現美沙酮你給他短時間的治療，一個月，三個月是沒有效的。應該給他更加長一點的時間，因此，現在又增加了一種，就是美沙酮維持治療的方法。那麼這種治療方法，就需要時間比較長。可能一年，可能三年。

　　主持：你們開辦的美沙酮門診就叫做美沙酮維持門診？

　　李：維持治療門診。

　　主持：開這樣的門診的目的是為了戒毒嗎？

　　李：開這樣的門診，嚴格意義上來説，不是為了戒毒，而是為了減少因為注射毒品所帶來的一些傷害。那麼這些傷害是什麼，對個人的，對家庭的，對社會的。

　　主持：那為什麼是用美沙酮作為替代藥品，而不是像嗎啡，或者杜冷丁，像其它的這些？

　　李：因為美沙酮的時限很長，它在身體裏邊半衰期是24到36個小時。而杜冷丁，嗎啡它在體內的半衰期只是4到6個小時。

　　主持：就是4到6個小時之後就失效了？

　　李：就要再食用第二次。那麼如果説是，你每天要吃三次四次，或者打針打三次四次杜冷丁，嗎啡的話，那麼它就在不斷地強化你使用毒品這樣一個過程。

　　主持：您認為一個人也可以一輩子的依賴美沙酮？

　　李：我認為是可以的。

　　主持：那他還是吸毒者嗎？

　　李：他不是吸毒者。他是一個像我們高血壓人使用高血壓藥物，糖尿病人使用胰島素一樣的病人。

　　主持：那它的副作用有多大？

　　李：它的副作用是很小的。美沙酮的副作用一般就是便秘，食欲減少，身上出皮疹，出汗。這樣的一些副作用，在他服用美沙酮一個月，一個半月以後，逐漸就消失了。

　　主持：現在您給我的感覺，您好像是美沙酮這種新東西的推銷員？

　　李：不是推銷員。

　　主持：你在極力説它的各種好處？

　　李：它實際上它也有不好的。比如説，我們現在為什麼對美沙酮的管理非常嚴格呢，就是因為它如果流到黑市上，非法出售的話，那麼它就成為了一種毒品。

　　主持：剛才一方面説到美沙酮是可以作為戒毒的一種藥物，另外一方面，您又認為美沙酮可以一輩子讓一個人一直依賴下去，一直吃下去，這兩者不是矛盾的嗎，到底能不能戒掉？

　　李：我想不是矛盾的。你想，我們人是一個多元，現在社會是一個多元化的社會，人是有很大的差異性的。有相當一部分人他可能需要由美沙酮來維持，另外也有相當一部分人，他可能也不需要你的美沙酮維持，他也不想戒毒，也戒不掉，他就不斷地在戒毒，進戒毒所又出來，又吸毒。又復吸，又進去。這樣一個循環圈不斷地在循環。

　　主持：美沙酮本身也是有毒性的，它是一種較低毒性的毒品，用美沙酮來維持治療，就好像有專家認為是小毒代替大毒？

　　李：這個實際上就是現在我們對美沙酮的，特別是對美沙酮維持的一個誤區，比如説海洛因依賴的病人，那麼他依賴上海洛因以後，他要怎麼樣呢，起床以後他要找錢，找錢以後幹什麼呢，購買海洛因，購買海洛因來然後就食用海洛因，那麼這樣一天就完了。整天忙忙碌碌的，找錢，買藥，吃藥，然後這一天的生活就完了。週而复始，所以他整個身心都圍繞著海洛因。而美沙酮它就不一樣，如果每天給他吃一次美沙酮的話。

　　主持：但是同樣會讓人産生依賴性，而且這個依賴性比毒品更強？

　　李：對，不是它更強，它也會産生身體依賴。但是它不會使一個人整天他的身心都圍繞著美沙酮。

　　導視2：

　　一天只要五塊錢，如何防止吸毒者進入診所吸毒？

　　主持：假如一個吸毒者他不是抱著治療的目的，而是想服用便宜的毒品，那你們怎麼樣避免這樣的人進入到診所裏來？

　　李：我們是定期不定期要讓他尿檢的，如果尿檢陽性的話，那麼我們會把他送到公安機關，重新讓他強制戒毒。

　　主持：美沙酮在黑市上的價格，是和海洛因幾乎一樣的，而在你們的門診裏，服食一次美沙酮，現在只要五塊錢，假如一個吸毒者他不是抱著治療的目的，而是想服用便宜的毒品，那你們怎麼樣避免這樣的人，進入到診所裏來？

　　李：我們有一套嚴格的程序，如果他只是來臨時性的用一用美沙酮，那麼還是其它主要還是想食用海洛因，那麼這就出現下一個問題，就是如果他一旦服用海洛因，而我們是定期不定期要讓他尿檢的，如果尿檢陽性的話，那麼我們會把他送到公安機關重新讓他強制戒毒。

　　主持：現在全國有八個試點，雲南省唯一的一個，就是個舊市的美沙酮維持治療門診，在這個門診裏，醫護人員都有一種意識，就是您剛才也提到，來服用美沙酮的那些人，應該叫病人。不應該叫吸毒者。

　　李：不應該叫吸毒者。因為我們更加地認為，我們應該在使用這樣一些詞的時候，應該帶有更加中性化的色彩，不應該帶有歧視和社會的恥辱。

　　主持：你們讓這些吸毒者到美沙酮門診來，是希望能夠有效地阻斷艾滋病的傳播途徑，讓這些人回歸主流社會等等。那他們來到你們的診所，他們想得到什麼？

　　李：有一個女性吸毒者，在個舊診所裏邊，她到我們美沙酮維持來以後，二十天以後，她發現她變了。哪變了，她覺得她時間多了，她整天空閒下來了。她能夠陪一陪父母了，陪一陪母親上街去了。當我們把她和她的母親集中在一塊的時候，她説的最使我們感動的一句話是什麼呢，就是她現在她感覺到，她吸了十多年的毒，她現在感覺到，她現在才真正感覺到，她作為女兒能夠為母親盡一點女兒的愛心，陪一陪（自己）女兒上街去。當她講完這些話的時候，她的母親是淚流滿面，她也體會到，她十多年從來就沒有，就像沒有這個女兒一樣，這個女兒從來不會在家，跟她在一塊，不會陪她上街，每天考慮的只是毒品。所以這樣的事使我們非常非常的感動。我們仿佛看到了一個人，從一個深淵開始正在向一個平地或者説一個光明的頂在攀登。

　　主持：我們的編導還特別採訪了一位，正在你們的門診接受治療的吸毒者，我們來聽一下他的切身感受。

　　吸毒者：我服藥是從4月14號開始服藥的。身體方面就是脫離了毒品了現在已經。自己心裏面由於服美沙酮，不再去想那個毒品了。就是現在，説句直接的話就是，現在我看見毒品我也能自己控制自己了。身體一天比一天恢復。

　　主持：診所對每個病人的情況都有詳細的登記，而且要求病人是在規定時間到診所服藥，每天都要去，那你們也發現了，實際上還是有人在服用美沙酮的同時，同時來偷吸海洛因。

　　李：有，很多原因，比如説有的人説，他確實吃了美沙酮以後，雖然身上不難受，可是還是想念海洛因，還是想吃那麼一點。

　　主持：心理的依賴？

　　李：心理的依賴，心裏對海洛因的渴求感。還是想去找一點，那麼有的人説，他就是想看看吃了美沙酮是不是加點海洛因會更好一點，後來他們發現，吃了美沙酮以後，再去吃海洛因以後，實際上他們感受不到海洛因原來會給他們帶來的那種感受。另外，就是我們還發現，有些病人為什麼他在吃美沙酮的時候，他又要去吃點海洛因呢，可能我們美沙酮給的劑量還不是足夠的大。因為從研究的資料數據表明，當美沙酮達到一定劑量的時候，它可以抑制這些吸毒者，或者説是這些病人，他渴求海洛因這樣一種心理。

　　主持：對不同的吸毒者，你們是對症下藥，但是醫生們，主要是靠病人自己提供的吸毒史，吸毒量，吸毒次數等等這些情況來確定劑量，那會不會有吸毒者為了多吃藥，而出現隱瞞實際情況的？

　　李：那當然會有，那麼有的人他比如説想喝高一點的劑量，他就告訴你，他每天要吃多少海洛因，要打針，要怎麼怎麼希望你給他多一點的劑量。我們並不是靠這個，我們更依靠的是有一個原則，就是少量的原則。

　　主持：在你們的門診裏邊，還有兩名特殊的工作人員，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們不是醫護人員，但是他們本身就是吸毒者。

　　李：這是我們做的一種嘗試，吸納了這麼兩個有過吸毒經驗的，有過一些在毒品這個裏邊有過一些經驗的這樣一些志願工作者，來協助我們工作的話。憑他們過去的經驗，他們非常敏感的就能感覺到誰偷吃了毒品，誰想要到這來賣一點毒品，這樣的話，由他們提出警告，這樣的話，避免不該發生的事情在診所發生。

　　主持：你們的診所更像是一個和吸毒者販毒者和他們鬥爭的一個舞臺？

　　李：某種程度上也可能這樣説，包括我們的工作人員。因為你想，如果説現在我們在一個月的時間，我們現在已經有100個人到了我們診所裏邊來參加這個維持治療。我們希望。

　　主持：才一個月的時間就已經100人了。

　　李：我們希望他能夠在兩個月，三個月到達300個人。那麼如果你想想看，如果300個人到了這個診所裏邊，那麼就有300個人不再去買毒品了，那麼對販賣毒品的人，它實際上是一個打擊。因此，可能我們預計可能會有這樣的人會來向我們提出挑戰。

　　導視3：

　　黑市價格等同海洛因，怎樣防止美沙酮流出診所。

　　主持：你們每天接觸那麼大量的美沙酮，你們怎麼監管？

　　李：我們按照國家的麻醉藥品管理法，要有專人專站專鎖。

　　主持：進入你們的美沙酮維持治療門診，剛才您也提到，有四個條件，包括完全民事行為能力，本地戶口，而且強制戒毒兩次以上等等，但是有很多想到診所的吸毒者，他們進不來，因為他們覺得這四個條件門檻太高了？

　　李：對，這個就是現在我們在治療當中逐漸發現的一個問題。比如説，有一些吸上毒了，他到目前吸毒到現在為止，他仍然沒有公安機關抓過他，他也沒有被公安機關所掌握。那麼這樣的情況下，他仍然想來喝美沙酮，因為他戒是戒不掉的，他已經自己在家裏邊自願嘗試過，他戒不掉，那麼他也想加入這個項目，可是因為這樣的門檻，他沒有經過兩次強制戒毒，沒有勞教戒毒，他也進不來。那麼因此，有相當一部分人就在這個門檻之外，可是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制定呢，就是因為我們現在國家開辦了自己的試點呢，是試點工作，試點工作的情況下，我們是以穩妥，安全為原則的。

　　主持：美沙酮在醫生手裏是藥品，但流到黑市上就成了毒品，你們每天接觸那麼大量的美沙酮，你們怎麼監管？

　　李：我們按照國家的麻醉藥品管理法，要有專人，專站，專鎖。它進到倉庫裏邊，我們這個倉庫裏邊都配備了紅外線的監視器，那麼這個門只要一開，馬上我們的電子警報系統就會有感應，就會在錄像上顯示出是誰進去了。那麼如果説是我們兩個工作人員，一個人有密碼，一個人有鎖。

　　主持：就像金庫一樣？

　　李：兩個工作人員他才可以進到這個裏邊去取藥，同樣出來以後，到我們的診所也是非常嚴密的。每天都要對處方，對藥的劑量，那麼來看。

　　主持：你們會每天檢查美沙酮的劑量嗎？

　　李：每天都要檢查。每天下班之前，我們這個美沙酮，當最後一個服藥者服完以後，我們就要來清點今天現在還剩多少美沙酮，今天有多少人吃，吃的劑量是多少。是不是能夠對上。

　　主持：在這樣的監管之下，您認為還有沒有可能有內部人員偷偷倒賣美沙酮的情況？

　　李：我覺得在這樣的一種嚴密的情況下，非法的流出去的這樣的幾率是非常小的。

　　主持：你們的診所地址並不是保密的。許多人都知道它在什麼地方，那違法的犯罪分子也很有可能找到你們的診所？

　　李：那麼在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有一間非常密閉的庫房，這個庫房當每天晚上剩下的美沙酮要歸到庫房裏邊，按照剛才説到的那樣一些程序，把它鎖上兩道防盜門，加上保險的門，把它關起來以後，就沒有人能夠進得去。那麼它還有紅外的防爆防盜系統，那麼這樣，系統也和我們的個舊市的110相連，如果説，一旦發生有人盜竊，或者説是想非法進入這個庫房，馬上警報就連通到110，我們警方就會出警來處理這樣的事情。

　　主持：從今年的3月底4月初開始，國家批准的5個省自治區的8個美沙酮維持治療門診，都開始陸續接待吸毒者，而且廣東省也明確表態，將會在今年年內進行這種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