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説:回到武漢以後,桂希恩在焦慮中等待了兩個月時間,但河南方面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記者:在你們來説你們就很聽話了,他説你們要來我就要干預,你就沒去了嗎?
桂希恩:但是我考慮了兩個多月了以後,説實話,我也每天想,晚上想,最後我覺得是他們不對,為了對這個事情負責,我應當再去。所以我就利用了那年的中秋節,我記得是禮拜五,加上週末禮拜六、禮拜天,我想這個時候幹部們都休息去了,就這樣,我又去了這個村。那個醫生帶著我們,我帶了三個學生,我們四個人,利用兩天的時間就抽了140多個血樣,而結果確實叫我很震驚的。
記者:什麼結果呢?
桂希恩:那我簡單這麼講吧,超過一半的標本,我抽的標本裏頭有超過一半是陽性的。
記者:那你標本的選擇是怎麼選擇呢,是隨機還是有針對性的?
桂希恩:我到那個村子裏去,願意接受的我才抽,我不能強迫任何人。從這個意義上講好像是隨機,但是願意接受的一種人是有病的。
記者:有症狀的。
桂希恩:有症狀的他願意接受檢查嘛。第二個就是,或者對自己有懷疑,賣血比較多的,那麼這種人,所以我這個數字肯定不代表整個人口,不是整個人口。
記者:屬於一個高危人群。
桂希恩:高危人群,超過一半是陽性,但是也已經非常可怕了。我現在看到一個更加可怕的瘟神來到這個地區了,我還擔心我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解説:上個世紀90年初開始,受經濟利益驅使,河南省某些地區非法和不規範的採血現象盛行,就在這段時間,艾滋病毒通過交叉感染在賣血者當中開始傳播,而且危及到了他們的親人。但是在桂希恩的個人調查之前,疫情發展到底如何,無人知曉。
記者:但是換一個角度來説,你不管這件事不會有人責怪你?
桂希恩:那我良心會責備我的。看到這種情況你視而不見,不做一些也許你能夠做到的事,那我對不起這些人啊。我是搞這個專業工作的,做傳染病工作的,遇到這種情況還不過問,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合格的醫生。
假如他採取措施了我不需要去。
記者:這個事可能不歸你管了。
桂希恩:那已經引起他們重視那就好了,我就不再管了,但是他們沒有任何行動,那我就認為是他們不對了,那我哪怕冒一點風險,我也應該去把它搞清楚些。
記者:那這個風險到底在什麼地方呢?如果説有風險的話?
桂希恩:這後來我們真的遇到一點小事情。這個事情我不怪政府要怪我自己,因為我們在那兒工作了三天。
我們的工作基本上可以結束了,抽了140多個血。他們就告訴我旁邊的村子又死了一個人,我説我去看一看。因為上午已經看到一個,但是我沒有看到他們安葬,我看他們是怎麼安葬的,結果他們在那個巷道裏頭,河南的習慣是叫花轎是叫什麼,抬棺材的,很粗的棒子。我就跟那些抬花轎的人談,怎麼回事,
我可不可以把這個花轎照一張相,(花轎)是空的,他同意了,我就給花轎照了一張相。結果那個死人的家屬看見了,看見了以後,他就來質問我是什麼人。
記者:你為什麼照這個相呢?
桂希恩:我做事都留資料的,從教學,從反映這個社會情況,艾滋病病人死了抬花轎了,現在這種習俗也用在艾滋病人身上了,我有很多照片。
記者:對方為什麼很介意呢?
桂希恩:他們不願意有新聞界做這個事,可能以為我是記者之類的。
記者:但是是死者的家屬。
桂希恩:是,死者家屬也不願意這個。結果我照的空花轎,而且經過他們批准的同意的,結果後來我在村邊上等著的時候,這個死者有一個親戚是鄉長,他就來了,就來質問我們了,幹什麼的,我就説明我的身份,我的身份證、工作證都給他了,他就訓我,説你還是個教授,你懂不懂法律,你到這個地方來,為什麼不經過政府允許?這句話説老實話我很害怕,因為我就是偷偷摸摸去的。我説那我錯了,我説剛才照相也是經過允許的,説誰同意的,沒人敢説同意了。結果我和一個學生在那兒,他們就拳打腳踢,不過大概我頭髮白了沒打我,打我的學生,我就説那不要打人,我把膠卷,把這些東西都給你吧,這樣以後他們就沒有打了,
最後他們還是把他放了。放了以後我就一直不願意走,我跟鄉長講我説我錯了,但是膠卷裏我還有在別的地方照的相,從學術的角度,説了好多好話,最後那個鄉長最後居然把膠卷還給我了,所以後來我説確實謝謝你,我跟他還真的鞠了一個躬。
記者:離開的時候後來有什麼麻煩嗎?
桂希恩:沒有,但是我那時候確實吃了一驚,主要的害怕,這個要弄到政府裏頭去了我全砸了,我這些工作全白搞了,我至今還是很感謝這位鄉長,因為他當天沒有去告我們,而且他也把膠卷還給我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