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説法]質疑中國長壽第一島 

央視國際 2004年05月24日 15:18

　　記者：史煜國 車安樂

　　編輯：杜紅

　　主持人： 撒貝寧

　　嘉賓： 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 葉林教授

　　主持人 ：您好，這裡是《今日説法》演播室，歡迎您參與我們今天的節目。現在老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人們自然就希望長壽。傳説當時秦始皇就曾經為了長壽派了一個方士和五百童男童女專門去蓬萊仙島求仙草，當然這只是一個傳説而已，不過傳説竟然在今天變成了現實。前不久在湖北有一個地區，當地做了這樣一個宣傳，説當地是中國惟一一個長壽島，在這裡生活著將近十幾名百歲老人，那麼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呢，今天我們在演播室也請來了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的葉林教授和我們一起來看個究竟。我們先看一下記者給我們發回的相關報道。

　　長壽島名揚天下

　　湖北省鄂州市有一個名叫梁子湖的湖泊，在梁子湖上有一個小島叫做梁子島。梁子島四面環水，風景秀美，島上古木參天，空氣宜人。這裡完全有能力發展成為極具特色的旅遊勝地，但由於交通不夠便利，再加上宣傳力度不夠，梁子島一直鮮為人知，前來遊玩的遊客少之又少，每年上島的遊客也就一兩千人。

　　從2001年起，梁子湖區政府著力發展梁子島的旅遊經濟，尤其對梁子島的宣傳上樑子湖區政府專門製作了廣告宣傳片，並在湖北省多家電視臺反復播放。宣傳片將島上的湖光山色、風土人情一一用藝術的手段加以展現。讓很多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廣告宣傳片會給梁子島帶來立竿見影的效果，2001年以後，每年上島的遊客流量猛增到20萬。

　　實際上，在這個廣告片中，最引人注意的是這麼一段話：梁子島上現有漁民2400多人，卻出了14個百歲老人，比例之高雄居全國之冠。正是這段廣告詞為梁子島吸引了更多的遊客。許多前來遊玩的群眾都認為，既然這裡能有這麼多百歲老人，肯定是有它得天獨厚的優勢與資源。

　　2002年1月，梁子湖區政府對梁子島正式命名為"中國長壽第一島"。一時間，梁子島的名字傳遍了大江南北，平均每天都有數百人來這裡旅遊觀光。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遊客開始對梁子島上的百歲老人産生了懷疑。幾位剛剛拜訪完百歲老人的女孩反映：我看那位老太太沒那麼大年齡，精神特別好，也就像70多歲的樣子。

　　長壽島迷霧重重

　　那麼梁子島上究竟有沒有百歲老人，百歲老人的年齡是否真實呢？按照梁子湖區政府認定的14位百歲老人的宣傳廣告，記者找到了其中的一位百歲老人。據老人的家人介紹，老人已經102歲了，不但眼不花耳不聾，而且還能編織漁網。看到老人家蹣跚前行，記者追上去問道：請問您今年多大歲數了？老人剛開始沒明白我們的意圖，後來他的家人在耳邊大聲重復了一遍記者的問題後，老人才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説："我91歲了。"

　　老人剛説完，他的家人馬上搶著否認：老太太年紀大了，記不清自己的年齡，其實她已經102歲了。老人報的年齡和家裏人説的年齡相差了11歲，老人的家人以老人年老體弱，記不住年齡為由回答了記者提出的疑問。

　　在熱心人的帶領下，記者找到了第二位百歲老人。老人告訴我們她今年已經140歲高齡了。這時老人的兒子走了過來，他説自己今年50歲。老人140歲，他的兒子今年50歲，也就是説 老人在90歲的時候才生下下他。記者想看看老人的身份證，但被拒絕。

　　隨後，記者又找到第3位長壽老人。這位老人説她叫龔淑雲，103歲。但是當記者問她出生年月時，老人搖搖頭説記不清了。記者隨後又找到了幾位百歲老人，和前邊這位老人一樣，他們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年齡是100多歲，也能清楚地説出自己的名字，但卻記不住自己的出生年月日，而且他們的子女也對老人的出生年月日含糊其辭。甚至有一個老人的孫子只知道奶奶是102歲，但連奶奶的姓名都不知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島上的居民認為，老人年紀大了，記憶老化，説話也説不清楚，這屬於正常現象。看來如果想要知道長壽老人的出生年月日的話，只能到派出所去了解了。

　　然而令人吃驚的是，在派出所的戶籍檔案裏，梁子島上居然沒有一個人的年齡超過100歲。那麼當地政府所稱梁子島上有14位百歲老人的依據何在呢？對此，湖北省梁子湖區高盛余副區長説：可能有人已經去世了，但數字應該是準確的。

　　高區長認為，梁子島上的百歲老人沒有任何的虛假成分，並拿出了一個叫蔡蘭英的老人作為例子進行説明。記者在梁子島上解到蔡蘭英在兩年前已經去世，但我們在當地派出所調出名單後發現，蔡蘭英在去世之前應該是96歲，而不是高區長説的107歲。那麼梁子島上究竟還有沒有百歲老人呢？針對這個問題，有的居民説島上還有6位，有的居民説還有5位，而還有居民説全島只有1位百歲老人了。

　　長壽島虛假宣傳

　　記者在島上採訪不同的居民，得到的答案也不相同，但派出所對百歲老人卻沒有任何登記。難道是派出所的常住人口的登記出現失誤了嗎？朱金元是梁子島派出所的退休幹部，他向記者講述了一些真實情況。朱金元認為，梁子島上並沒有百歲老人，所謂有14位百歲老人全是當地政府部門給吹出來的。比如有記者採訪老人時問他多大歲數，如果老人回答是110歲，那麼就會得到幾百塊錢的報酬。

　　那麼事實究竟是什麼樣的呢？記者帶著疑問，再次來到梁子湖區人民政府。這時，高區長承認當初在宣傳上有點誇大其辭，14位百歲老人是一個籠統的數字，沒有經過準確計算。

　　雖然高區長説區政府在廣告宣傳上確實存在誇大的成分，但同時認為梁子島上即便沒有百歲老人，但這並不影響梁子島是長壽島的名稱。因為全島80歲以上的老人現在有58位，90歲以上有12位，就憑這幾個數據，這個島也稱得上是一個長壽島。

　　實際上，如果梁子島上沒有百歲老人，但真有這麼多八九十歲的老人，這在2000多人的梁子島上同樣也是一個不小的比例。事實果真如此嗎？記者在派出所的常住人口登記表上了解到，梁子島上不僅沒有百歲老人，90歲以上的也只有一位。對此，梁子湖區政府解釋説，他們只是聽老百姓這樣説的，政府並沒有親自進行論證。到現在，高區長終於承認所謂中國長壽第一島是一個虛假的宣傳。

　　正是這個虛假的宣傳為梁子島帶來了大量遊客，這使得梁子島的旅遊收入和以往相比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在2001年之前，梁子島的居民收入年平均為2000元，而在2002年僅僅一年的時間，島上居民的收入達到年平均7000元，而梁子島年財政收入也由2001年的200萬元上升到4000萬元。高區長現在擔任梁子湖區處級領導，而在兩年前，是梁子島旅遊區科級幹部。

　　長壽島路在何方

　　對於有人認為虛假廣告給梁子島帶來的繁榮是與政府部門政績所挂鉤的説法，高區長予以否認，他説製作宣傳片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遊客到梁子島上來遊玩，讓當地老百姓從漁業轉為旅遊業，最終達到致富目的。顯然，所謂中國長壽第一島的謊言給島上的居民帶來了實惠，從人均收入由2000元上升到7000元就能説明問題。但遊客們對梁子島用虛報年齡的手段來吸引遊客的做法表示不可理解，大家覺得實事求是最重要，完全沒有必要弄虛作假。

　　但實際上樑子島上的居民已經認可了這種謊言，甚至有意無意中也在製造年齡上的謊言。一個村民在説自己年齡的時候，中午説的和晚上説的完全不一致。中午的時候她告訴記者78歲了，但當天下午記者在島上無意中又遇到了這位村民，記者再次詢問她的年齡時，她竟然回答自己只有68歲。

　　記者在梁子島上採訪時了解到，梁子島上60歲以上的居民所報的年齡普遍都要比實際年齡大10歲左右，整個梁子島上四處充斥著虛報年齡的泡沫。其實，記者在調查過程中還了解到，馳名中外的武昌魚便來自梁子湖，梁子湖被譽為武昌魚的母親湖。我們不能理解，當地政府和居民為什麼用虛報年齡這樣的謊言來尋求致富，但如果梁子湖的人們能實實在在地在武昌魚的身上做足文章，我們有理由相信，遊客也一樣會絡繹不絕，梁子島也一樣會欣欣向榮。

　　主持人：這個案子真的是挺有意思的，一直在圍繞一個年齡問題，我們的記者在求證到底是真是假。因為畢竟有很多遊客是衝著長壽島去那兒玩的。現在發現這個情況真實性的可能不太大，對於遊客來講算不算一個虛假廣告？

　　葉林：我覺得這毫無疑問是一個虛假廣告。所謂的虛假就是與真實的情況不符的狀況，在宣傳片中，本來一個百歲以上的老人都沒有，現在全部都吹成有14個百歲老人，而且村民的説法又不一樣。我覺得像吉尼斯世界紀錄，它通過統計、計算等一些科學的辦法來記錄，可是梁子島政府完全是道聽途説。

　　主持人：在島上的小牌子上還寫著：中國長壽第一島。誰都可以説自己是第一長壽島，誰都可以把旅遊資源吸收過去，我覺得這是一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欺騙。但是也有人有這樣的疑問，畢竟百歲老人的宣傳在整個島的宣傳廣告裏面只佔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還是關於島的自然風景、自然資源等等，作為遊客來講，我到島上來了我受欺騙的僅僅是百歲老人這一件事，其他的東西我都沒有受騙。

　　葉林：這個宣傳片也好廣告也好，在所包含的內容中最具有吸引力的地方絕不可以有任何虛假的地方，否則的話你可能騙了這些執著的為了尋訪百歲老人的遊客們的利益，你也可能欺騙了所有來島上的人的利益。

　　主持人：那麼政府有可能會更改嗎？

　　葉林：我們老百姓有一種説法叫做公益訴訟，如果知道宣傳是假的，那麼一個遊客可以代表廣大的遊客提起訴訟，要求政府更改廣告。現在的法律制度當中不允許騙，既然有騙的行為，我們就一定有一個制度，有一個程序，有一個訴訟的方式讓欺騙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主持人：我估計島上的居民現在可能還不想戳穿這個謊言，因為這個謊言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利益。他們收入從過去的2000元一下子到現在年均7000元，作為島上的居民來講，他們得益於百歲老人的宣傳是很多的。

　　葉林：但是這個謊話遲早有一天會被戳穿，一旦當戳穿的時候，人們看透了這個地方虛假的因素，他可能真的沒有任何興趣到這裡來投資、旅遊、觀光，除非抱有一種很特殊的心態，正是因為假，所以我要看看你到底假在哪，這是一個研究者的心態。可是現在最純樸的民風被拋棄掉了，最後換來的是一種騙。當這種騙發展到一個極端，政府突然感到了老百姓也在騙它，它也在騙老百姓，於是這個社會就變成無秩序狀態。所以短期利益可能是有的，但是肯定沒有長期利益，而且肯定會損害到當地老百姓子孫後代的利益。

　　主持人：剛才我們在這個網上也看到很多網友的評論，其中有些人就談到這樣一個詞，叫做誠信危機。

　　葉林：小到一個公民，大到一個政府，我覺得我們現在基本上可以把中國的誠信危機按照社會階層不一樣做一個大體的劃分。第一是個人誠信的危機，第二個方面是商業性用的缺失。這在我們現實生活當中見得比較普遍，而且報道了很多事情，比如假藥也好，假酒也好，假奶粉也好，只要是生活當中我們所需要的東西，就一定有假的東西存在。第三種情況就是像這個案子當中所揭示出來的政府誠信危機，政府説了謊話。政府是一個長治久安的社會的基石，如果沒有了政府，這個社會就不存在了，所以政府絕不可以失信。

　　主持人：這三種誠信缺失，不擔心的是個人失信，不擔心的是商業失信，更擔心的是政府失信。一個社會的信用體系可能看起來像一個金字塔，下面的是普通的民眾，在上面的可能是政府，如果説一個金字塔的塔尖歪了，作為塔基底下的每一個人都會跟著尋找自己的方向，整個金字塔可能就會不復存在。在這個案件當中，梁子湖擁有那麼好的自然資源，擁有一個得天獨厚的旅遊條件，為什麼不能實事求是的去做宣傳策劃方案，而非要用這樣一個欺詐的方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