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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蘭州西去的飛機一頭“扎”向沙漠,降落在三面被戈壁包圍著的敦煌機場。廣袤沙漠中一條孤單狹窄的柏油公路,把我帶到鳴沙山的東麓。 在早已乾涸的宕河邊,靜靜地匍匐著一帶長長的石窟群。這就是名聞世界的莫高窟,一座輝煌燦爛的藝術殿堂。 在莫高石窟群現已發現的700多個洞窟中,容有彩塑2000多身,壁畫近五萬平方米。此外,與它鄰近,同屬敦煌石窟體系的西千佛洞、榆林窟、東千佛洞、五個廟石窟中還有不少同樣精美絕倫的塑像和壁畫。這些塑像、畫像。儘管其“前身”和名號多屬外來,卻多被賦予了東方的形體、眉目、精神。 走進249號石窟,宛如進入中國上古時代的神話故事圈:東王公、西王母駕龍車、鳳車出行,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分佈四週,身邊還有飛廉、雷公、霹電、雨師等各司其責。通常我們把這些人物歸於中國土生土長的道教。但是,敦煌研究院的施萍婷研究員認為,這些道教人物,其實也能在印度佛教神祗中找到相當的形象。這位專攻佛經變文的中國第一代女敦煌學博導特別指出,例如,這東王公伏羲和西王母女媧,便可説就是佛教裏寶應聲、寶吉祥兩尊菩薩的形象。 更引人注目的是飛天。飛天原是印度古神話中天歌神乾闥婆與天樂神緊那羅的複合體。一個善歌,一個善舞,後來進入神佛系列,作為導引人們進入極樂世界的使者。 莫高窟的第282窟的南壁,有十二身飛天。它們堪稱是飛天形象的代表作。這些飛天,身材修長,束雙髻,裸上體,係長裙,披彩帶,一邊在鮮花飛舞的空中翱翔,一邊演奏著拍板、笛、簫、笙、琵琶、阮、箜篌等樂器。其身其形,其氣其韻,使人無法不感受到西方大千極樂世界的無比美妙———而飛天之所以這樣大量地出現在敦煌石窟中,其作用仍然不脫佛教的“導引”宗旨;只不過,這導引使者已不是原先的乾闥婆與緊那羅,而是中國化的飛天,敦煌式的飛天。 遠不止是飛天在“飛天”,敦煌石窟大多數洞窟的壁畫塑像,第112窟有一組畫于中唐時代的樂舞群像壁畫,樂工手中絲弦彈撥管笙箜篌一應俱全,但更精彩的顯然是處於核心地位的一位邊反彈琵琶邊專注地踩著舞步的胡女舞蹈家。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當《絲路花雨》在我國進而在世界各國上演之時,許多舞蹈家都側身而立,驚詫于“英娘”神妙的“反彈琵琶”。擊節慨嘆之餘,人們不能不再一次想到千年的敦煌——人云舞蹈藝術是無法保留的時空藝術,但敦煌石窟恰恰把古代無數高超的舞蹈技巧和完美的舞蹈要素:節奏、動作、神情等等,統統保留了下來! 舞蹈和音樂是天生的姐妹。敦煌既是不朽的舞蹈藝術博物館,當然便是永恒的音樂大廳。敦煌研究院的資料中心的馮先生向我提供了一份完整的資料,它記載著:敦煌諸窟中,有樂伎圖像的洞窟達260多個;其中繪有樂器圖像6000余件,分為500多種不同類型的樂隊,擁有不同樂器40種以上,打擊、吹奏、彈撥、拉弦樂器種類俱全。人們已經據此制出了復原品,配上據從藏經洞文物中發現的古譜破譯出的古曲,創設了煌煌大觀的《敦煌古樂》。如古非古的場景,如幻如夢的音樂,傾倒了多少中外聽眾。此刻我徜徉在洞窟間,與古樂人近在咫尺方寸,更仿佛有繞梁之音不絕於耳。 藝術來源於生活。敦煌石窟最重要的藝術價值之一,在於它們如實地“還原”著歷史。 在第61號窟中,我看到了一幅創作于中唐的《五台山圖》。這是一幅寬13.45米,高3.42米,面積達45平方米的巨畫,描繪著五台山周圓五百里的土地,近二百處建築,428個各種各樣的人物! 它的古老,它的巨大,它的華美,都令人吃驚。而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它視野的廣博、運筆的精細、測繪的準確。它把從山西太原經石崖關、忻州定襄,和從河北鎮州經柳泉店、龍泉店、永昌,分別翻越叢山、跨過溪流,途經諸多關隘險要,最終都抵達佛教聖地五台山的幾條路線及途中的寺廟、村鎮,描畫得鬚眉畢現。以至於當三十年代初,我國著名建築學前輩梁思成試圖沿著圖中指引的道路上五台時,竟能一一找到千多年前的這幅圖中畫到過的不少建築! 除了大量如《五台山圖》一類的佛傳故事畫和本生、經變畫外,在石窟中還能看到了許多描繪民生的美術作品。第23窟、第25窟、第454窟,許多石窟都描繪著農民勞作和收穫圖,北週到西夏600多年間敦煌及附近地區農業生産的面貌均歷歷在目:農夫拉犁耕地,掄連枷打場;婦女持籃播種,頭戴笠帽、手持鐮刀收割成熟莊稼的農夫等。 從中國繪畫美術的門類角度看,敦煌石窟壁畫中的人物畫、山水畫、動物畫、裝飾圖案畫藝術如此精湛、數量如此巨大、歷史如此悠久,是世界任何人工美術館、博物館所難以比擬的。説它是中國歷史、世界歷史最長的畫卷毫不為過。
| 責編:王卉 來源:中青在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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