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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寫下這個題目時,我坐在書桌前了。秋天,已經悄然無息地來臨,“一陣秋雨一陣涼”,朦朦的細雨中,西藏已經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了.可是一些事物在心裏翻騰起來,匯成了一條河,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著心靈的閘門,一個問題也一次又一次的在耳邊響起: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我是從格爾木沿青藏公路搭車進藏的。在川藏,滇藏,新藏,青藏四條進藏的公路中,青藏公路是最安全的。列車到達西寧之前,路上的人都勸我不要去。“太危險了!”,一位家在西寧的小姑娘對我説:“我到格爾木都流鼻血,何況西藏,你還是不要去吧!”無奈我去意已決,不為所動。有一個軍校學生業勸我不要去:“你要翻唐古拉山口,沒準的事,要是到了上面有問題,過不了就是過不了,哼哼,那時可就難説了。”講得我毛骨悚然。不管他,聽天由命吧,這次我是去定了。生命中有很多事情,你如果不去做,一定會後悔。
    
    列車晚上7點多到達西寧。我和車上剛剛認識的幾位朋友下車後,揮揮手,他們就奔向各自的親友,尖叫,擁抱,幾蔟人分別圍住幾個人,好熱鬧溫馨的場面啊!西寧對他們來説就是家了,對我卻不是,前面還有好長的路要走。背起包,繼續我孤單的旅程。
    
    走出西寧站,本來想住一晚,但剛好有一輛車要去格爾木,就決定坐這趟車。先爬上車頂,把揹包放在上面,用繩子捆好。剛沿著梯子下來,一個很小很小的女孩朝我走過來,背著一個開水壺,手裏托著一個盤子,上面有好幾個杯子,問我:“買開水啊?”“哦,我有了。”“那就買一個杯子嘛!”“我。。。可能不需要杯子。”我一邊説,一邊朝車門走去。“買一個嘛,買一個嘛!”她一邊用細小細小的的聲音求我,一邊用杯子輕輕地磕我的手腕。“就買一個杯子嘛,好不好?”簡直沒有辦法拒絕這麼小的一個孩子的這麼小的一個要求。可我確實不需要它,趕快逃也似地回到座位上。小孩子很小,比開水壺高不了多少,她繼續繞在車的周圍。“開-----水,開----水”,是拖長了的稚嫩的童音。她走到車旁,仰起頭,期盼著車上的人。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黑夜裏一眨一眨的。這麼小的孩子就出來賺錢了,該上學了吧!唉,生活的一面其實是很艱辛的呀!好象沒有幾個人注意到她,她還是努力地喊著“開-----水,開----水”。
    
    於是轉過頭去,不再忍心去看她。就在這時,車發動了,把小孩子長長的聲音留在了後面。
    
    在汽車上認識了家在拉薩的溫州兩兄弟,正好同路,十分高興。還有一位江西來的談先生,也要去拉薩。車的座位很差,靠背非常矮,但我在火車上沒休息好,因此上車就大睡起來,沒想到睡得很香,一睜眼,已是早上,兩旁的風景已經換成漫漫的戈壁灘了。
    
    戈壁灘比沙漠要好一點,茫茫黃土上還長著一蔟蔟的草本植物,名字叫做“駱駝草”。“駱駝會吃它嗎?”我想,可是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駱駝,也看不到房子,只有連綿的黃土,延伸到視線的盡頭,以及遠處的高山,山上也是黃土一片,沒有綠色,沒有生命。自然對這片土地似乎太無情了,給予它的只有荒涼和貧瘠。到了傍晚,戈壁灘上的亂石拉曳著斜陽長長的影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這麼經久地躺在這片土地上,這,就是西部啊!記得余光中寫過一篇“咦呵西部”,不過那寫的是美國西部,從芝加哥開始,駕車一路西行,直到加州。“咦呵西部”,余光中寫道:“坦坦蕩蕩的大平原,至闊,至遠,象永不收卷的一幅地圖....這就是西部,多麼遼闊的名字。咦呵咦呵咦呵咦------呵----"我們中國的西部,雖然沒有美國的SuperHighway,但有氣勢雄偉身披黃袍的高山,有廣闊無垠飛鳥不至的戈壁荒灘,有記載了歷史血與淚的長城,有當年無數勇士金戈鐵馬,馳騁往來,建立功名的疆場.....與美國相比,少的是現代的商業氣息,多的是大自然殘酷無情的荒蕪以及已經溶化在山川大地中的千年文化。這脈脈相傳繼承下來的是我們民族不朽的精神,從五千年前開始跳動的脈搏,一直延續到現在,身為炎黃子孫,我為血脈裏的那份特質而感到驕傲。
    
    “看哪,蒙古包!”誰的聲音把我從西部的遐想裏驚醒,眼光在漠漠的戈壁灘上搜尋,看到了!在天和地的交界線上,出現了一座白色的蒙古包,極遠極遠,極小極小,但它是存在的!就在這渺無人煙的曠野之上,蒼穹之下,還有人頑強地生存著,人的力量,原來是可以和大自然抗衡的啊!
    
    到了格爾木後,我們休息了一晚。買了第二天的車票。格爾木的海拔超過三千了,還好,沒有什麼反應。晚上,我們四個人在一家四川餐館裏吃飯,談先生一副老江湖的樣子,用四川話叮囑老闆做這做那。談先生三十歲左右,戴著度數很深的眼鏡。他坐在餐桌旁的第一句話就讓我忍俊不禁,他説:“兄弟----是個粗人。”坐在他對面的小王馬上附和,説自己也是一個粗人。眼看一半的人都是粗人,不表態似乎説不過去,於是發言:“我其實很隨便的,出門在外嘛,嗯,其實,我也....啊..”。沒有説出口,大家都明白,於是三個粗人相見恨晚,相互敬酒。只有老王一言不發,端坐一角,嘿嘿冷笑。談先生慢慢地跟我們講起了他來西藏的目的。他老家在江西,自己在江南幾處跑動,做服裝生意。談先生直言不諱自己比較花心,以致他妻子某一天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不知何往。直到前不久,他突然接到妻子的電話,説她在拉薩打工。談先生在電話裏大怒,結果被她妻子挂斷了電話。事後談先生又極後悔,沒有問清楚妻子在拉薩具體什麼地方,又挂心她的安全,就從上海跑來,想找到她,求她回去。談先生擔心拉薩這麼大,不知道怎麼一個找法。“從上海到這裡,老遠老遠,憑你這種誠懇的精神,一定會找著她的。”我安慰他,又問他:“這次找到她,帶她回去之後,你還會不會再花心了?”“那,再説羅!”
    
    想想明天就要登上開往LHASA的車了,心裏充斥著興奮和激動,還有一絲擔心:能不能過唐古拉山口呢?那可是海拔超過了五千米啊!明天,這個問題就有答案了。就在明天。我現在的心情就和一個聖誕節前快要見到禮物的小孩一樣,簡直等不及了,想馬上知道結果。
    
    第二天中午上的車,是臥鋪。就半躺著,貪婪地掃描著窗外的一切。青藏公路兩旁多山,我發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就是纏繞著山的霧,明明很低,有些還不到山腰,只是在山腳下。可不知不覺地,一片一片地連接起來,就與天上的白雲融為一體了。是真的是這樣,還只是一種視覺上的錯覺?可這也太奇妙了,感覺天上和地下的距離原來這麼短,你瞧。只要跨過那幾片雲,就一步登天了。怎麼也不明白是怎樣一回事,只有感慨造物的鬼斧神工了。而那被雲霧繚繞的山,若隱若現,恍恍惚惚,漂漂渺渺,更不像是塵世中的山了。
    
    剛想閉上眼休息一會兒,被小王拍醒,他指著窗外;一回頭,SCREAM!!!!雪山!第一次見到雪山,在公路的兩旁,高聳著,直指蒼天的雪山!!屹立在土地上的是山龐大的軀體,黑色的軀體,再配以雪白的寶頂,頂上飄的是朵朵白雲,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眩目美麗奪人的光彩。原來自然界中還有這麼美麗事物存在,面對著此情此景,油然涌起一種神聖的心情,“面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怎麼想起這一句了,好象不太切題。空中大塊大塊的白雲,幾乎遮住了天。借我以雙翅吧,飛到白雲之上,雪山之巔!
    
    車停了下來,看到路旁有有一片小洼地,積著水,突然想試試水涼不涼,就下了車。跨出車門走了幾步,不太對勁,怎麼這麼費力,於是大口大口地吸氣:終於來了,高原反應!慢慢地走到水邊,慢慢地蹲下去,手觸了觸水面,寒若徹骨。又慢慢地回到車上。就這些簡單的動作,使我心跳急劇增加,好象剛跑完長跑一樣。我害怕了,告誡自己要乖乖地躺著,不能再做什麼浪漫的事情了,這可不是好玩的。
    
    過了好一會兒,心跳才恢復正常。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到了崑崙山口。在崑崙山口紀念碑前留影,上面書寫著幾個大字:海拔四千七百六十七米。巍巍崑崙,已在我的腳下了!心想:唐古拉山口也只有五千多米,不過如此嘛!車又過了五道梁,沱沱河(傳説是<<西遊記>>裏的通天河)。
    
    過了五道梁就感覺很累,躺下又睡不著,後腦勺逐漸疼起來,知道高原反應加重了。閉上眼,心裏祈禱趕快過去,黑夜趕快過去,反應趕快過去。不料,後腦勺卻越來越疼,象針刺一樣。小王看見我不舒服的樣子,安慰我説:“沒關係的,第一次肯定有點難受。”沒有什麼藥,只含了幾片喉片,這樣感覺清爽一些。夜也越來越深,汽車在公路上艱難地爬行,青藏高原也以她越來越稀薄的氧氣來考驗我。接近她可真不容易啊!外表很美的事物,內心往往是很殘酷的。“挺過去!”我暗暗告誡自己。車在半夜停在了一個加油站旁。加油站的屋頂上是一盞昏黃的大燈,隔著玻璃看著這盞燈散發出寒冷的光。想想外面冰冷的世界,裹緊身上的被,疼痛還在一陣陣的襲來,除了疼痛,頭腦裏一片空白,無法入睡。心裏開始著急,怎麼反應還不過去呀!想想,何苦呢,一個人跑到這麼荒涼的高原上,受這種折磨?一著急,就在貧困交加中睡去。
    
    在沉睡中過了唐古拉山口。天還未亮就朦朧的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搖搖頭,問自己:“還疼嗎?”還有一點。很懊喪,又倒下,頭枕著手,帶著失望的目光看遠處山的模糊輪廓。
    
    太陽升起來了,大地也明亮了,我看清了山的顏色,那是綠色!象徵生命和希望的綠色!唐古拉山口是青海和西藏的分界處,翻過了唐古拉山口就進入了西藏。現在,我不就是身處西藏了嗎?那朝思暮想,夢魂縈繞般地盤旋在腦海裏的西藏,現在活生生地展現在我眼前了!想到這裡,頭也不那麼疼了,坐了起來。
    
    哇,那滿山遍野的綠呀!那無牽無挂,沒有憂慮的綠呀!那沁人心脾,讓人心醉的綠呀!是青青的草,鋪天蓋地地涌入眼簾,讓人喘不過氣。剛剛經過青海沿途光禿禿的黃色山脈,突然被拋到這一片生機勃勃的綠色當中,反差之大,簡直適應不過來。這就是美麗如畫的藏北草原,世界上最大的天然牧場之一。
    
    西藏的天,更低,更藍;西藏的雲,更白,更濃;西藏的山,更富有人情味,這時一個可以作家園的地方啊!“看到了,看到了!”一陣驚喜,我看到了遠處青山上放牧的人。青草象一條完美華麗的錦緞,鋪在山坡上;而那點點滴滴灑在這塊錦緞上面的,宛如珍珠般的,又是什麼呢?白色的珍珠,是羊;黑色的珍珠,是牦牛。太陽也抹了一層金黃色的色彩在這幅錦緞上,使它熠熠生輝。天哪,這不是畫,這是西藏!
    
    漸漸的,一個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還看到了一家人放牧:穿騰跳躍于羊群之間的,顯然是小孩子;而手拉手,跟在羊群後面的,就是小孩子的父母了。他們輕輕揮甩著鞭子,慢慢驅趕著羊群,走出自己的帳篷,向到那水草豐盛的地方走去...
    
    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有青山的地方,必有綠水。在山腳下,在田間,總有積水的小洼地,裏面盛滿的,是泉水吧!要不,怎麼這麼清,能看得出藍天,白雲,青山的倒影?幾頭黑色的牦牛,搖擺著肥碩的身軀跳進水裏,閒適地浸泡著,開始嬉戲。車開得較慢,因此可以仔細的觀察它們。牦牛的個子較矮小,黑色的皮膚,周身佈滿細細的毛,尤以頸間及頭部的毛為盛。健壯的肌肉,彎彎的犄角。表示“我不是好惹的!”
    
    田野裏的青稞,長得好高了,快熟了吧!不知何時,路邊出現了一條小河,清澈的河水緩緩的流著,河中間出現了一塊沙洲,上面好熱鬧。衣著鮮艷的小孩子在盡情嬉鬧,大人們在生火,做飯,洗衣服。旁邊好多白色的帳篷,上面畫著藏族的吉祥圖案。高原的風吹起來,帳篷的一角在嗚嗚地抖動...
    
    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安多,那曲,當雄,一路開過去,漸漸的有了房屋,矮矮的那種,兵站,趕路的人,有藏人也有漢人。藏民給我的第一印像是服裝艷麗,色彩斑斕。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那一身藏袍,在青山上永遠是那麼醒目,象一朵朵盛開的鮮花。山也離路越來越近,有些就在路旁,須仰視才得見。或者説路就在山中了。路也不再是平直的,過一個山峰就拐一次彎,而且每轉一次彎,視線中必跳出一幅美麗的圖畫,屢試屢應。讓人耳目一新,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一堵矮墻立在路旁,車一晃而過。而矮墻上趴著三個生動的小腦袋,對著載滿遠方遊客的車指指點點,是三個可愛的小藏胞!頭飾鮮艷得扎眼,我還想回過頭再看看他們,已經找不到了。這就像是在一幅清新寧靜的畫面上,突然被重重地點上了一筆動感,所流露的生機擴散到整個畫上。於是整幅畫就因為它而活動起來,變得有血有肉,真實起來。心情也驟然奔放,因為它。此情此景,轉瞬即逝,永駐我心。
    
    往生的一切都不重要。把心交給這裡的一切吧,交給巍峨挺拔的高山,交給浪跡天涯的白雲,交給象靈魂一樣的風。
    
    又一座大山呈現在眼前。山前是一片廣闊的原野,泛著金黃的波浪,是油菜花。點點瀝瀝。
    (中華行知網)

責編: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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