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有多遠 【小石】2004-05-21
央視國際 2004年08月18日 16:11
孩提時,男孩子們總是會羨慕那些開着卡車去遠方的人們。於是,幾乎所有的男孩子們在童年的時候總會留下一個夢,那就是總想奔向更遠的地方,想知道遠方究竟有多遠。於是長大成人之後,總會在一個地方放上一幅地圖,看看自己到底走了多遠。
春節期間,雜誌社放假,我與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翻了翻地圖,彼此一合計,奔向了四川西部,川西屬於藏區,具有典型的藏式風格建築與特徵。在那裏我們又一次回歸了自然,又開始了一段又一段的夢想。從川西回來,我始終在夢境與現實之間游離,每天精神恍恍惚惚,思考良久之後,和家裏一商量,辭掉了本來收入頗豐的工作。再次背上行囊,直奔西藏,那是治療我心病的唯一地方……
西藏對於我來説並不陌生,早在幾年前我曾在那住過幾個月采風。況且,我奶奶還是第一批進藏女兵,她也是個傳奇似的人物。在我奶奶身上發生的故事數不勝數。於是,從小聽慣了奶奶講在西藏發生的一個又一個神奇般的故事,總是津津有味,仿佛置身其中。離開武漢最後一天,我身上只揣着5000塊不到。我這人一向就是如此倔強,確定了的事情總會想一切辦法去完成,不論經歷的過程是多麼的痛苦,不論結局是否和想象中的一樣。還記得最後那天晚上,朋友們給我開了非常隆重的歡送會,彼此都有些喝高了,個個眼眶都是紅的。然而,就是我的這幫朋友們,給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幫助,而我卻只能沉重而真誠地對他們每一個人説一句謝謝。抵達拉薩的那一刻,我有一種回到家鄉的平靜,好像漂泊的孩子回到了家鄉的那種放鬆與感動。從我第一次來西藏的時候,我就感覺得到,西藏,是一個包容性很強的城市,像我這樣有過許多痛苦經歷的人,在西藏很容易地安居,因為西藏像似一位慈祥地母親,等待着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家,於是不單單只是我,許多有着各种經歷的人們在西藏安居,在那裏,我們這群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精神的家園。雖然我們被很多人稱之為城市的邊緣人,但是儘管如此,我們依然執著地快樂,因為我們找到了屬於我們共同的家園。
剛剛抵達拉薩的日子,我忙碌最多的就是找房子和找工作。好在我在拉薩的朋友很夠意思,分頭幫我去找。這一來二去,我在整個拉薩最有民族感覺的八角街附近安定了下來。至於工作,更是有意思,以前採訪我的商報記者告訴我,可以去他們報社諮詢一下。於是,我拿着資料,在一問三不知的情況下走進了報社。總編看了看我在內地編的雜誌,問了一些我的私人問題,答應兩天之內給我答覆。走出報社,我腦袋卻只有一個想法:“哦,那我不是還可以快活兩天?!”
當天晚上,我在“瑪吉阿米”(在拉薩非常著名的一個餐廳)與幾個朋友正聊在興頭上,一個電話過來,總編通知説讓我明天就開始上班。我蒙了一會,咋了?就這麼快?那不是最後快活的兩天也沒了?和朋友聊天也全然沒有了興致,回到家中把筆記本錄音筆和揹包整理好,深呼吸,一夜無眠,滿地煙頭……
接下來幾天,同事就帶着我滿大街地轉悠,找尋一切可以用來寫新聞的素材。依然還記得採訪的第一個新聞卻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那天正苦惱於找不到好的素材去採訪,於是騎上自行車,從北京東路直悠晃到了色拉路。由於拉薩的天氣多變,在北京東路還是晴天高照地大太陽,一到了色拉路就突然下起了冰雹,凍的我只哆嗦。伸手連忙攔一齣租車直奔回家,下車給錢的時候一摸錢包,天哪!錢包給丟了,心情一下就絕望了一半,那裏邊裝着一千多塊的現金與我的VISA和證件。瞪着兩個眼睛珠子找了半天也沒結果,到是覺得每個人都那麼可疑。只好先找同事借了100塊錢就急。晚上,買了兩瓶拉薩啤酒,把自己關在家裏,鬱悶地喝着啤酒,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就在這酒精與睡意之間朦朦朧朧地到了第二天,我的房間向陽,當刺眼的陽光照射着我的時候,我極不情願地爬起床,想起工作還得繼續,等我還沒想出門,電話就響了,是派出所打來的,説撿到了我的錢包,讓我去認領。挂了電話我使勁揣了門兩腳,確定自己的腳在發麻才出去。沿路騎着自行車,嘴巴都是笑歪着的,現在看來每個人都是那麼友善。經過一定的手續,我拿回了錢包,錢是一分不少。出派出所,我直奔報社,好容易我的第一篇稿才發了,而且還是親身經歷。於是,朋友們茶余飯後又多了 一則笑話提供消化,那就是西藏的確神奇,那麼大個錢包掉了還能送回來,還是派出所撿到的。
再後來開始採訪就順得多了,總編讓我跑社會新聞,其實,我還算喜歡這樣的感覺,我本來就不是一個習慣做辦公室的人,現在正如我所願,每天太陽會射近我的窗臺叫醒我,然後隨便糊弄一翻就可以出發了。於是每天就可以看到一個身穿紅色外套的男青年騎着自行車滿大街亂轉悠。哪有熱鬧就準少了不他的影子。社會新聞就在於時效性與他的快速性,我偶爾也會寫一些連稿,不過那都是比較少見的。最多的,我還是深入到西藏地區,採訪着最基層的人們。還記得有一次採訪一個貧困縣,那裏的孩子因為貧窮和疾病上不起學,家庭環境也非常艱苦,一家子七八個人就擠在一間小小的平方內,簡直就比我的單人房還要小。當書記和縣長把我領到他們家中去的時候,他們還拿出熬好的香噴噴地酥油茶招待我,我一時間竟然無所適從,那杯酥油茶沉甸甸地。喝完茶,把該採訪的資料整理好,我頭也不回地走掉了,嘴邊呢喃着:“突幾其”(藏語謝謝的意思)我知道我眼眶是濕潤的,我是不想讓那些淳樸善良的人們看到我這難堪的一面。回去後總編把我的稿放在了頭版,我卻全然沒有了高興的感覺,那陣子滿腦子都是那些極度貧困而又善良淳樸的人們的笑臉,我開始抽空四處奔波,拉贊助,我只有一個目的,能拉一點是一點兒,好歹給他們能夠改善改善生活吧。現在,我再也不是孤立無援的了,有好幾個志願者加盟,為這一片凈土出一份力是我們大家共同的願望,現在我把這份事業當成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工作來做,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那裏的人們能夠通上電,孩子們都能夠步入學堂。
還有一次,碰上一件突發事件,一群人因為發生了口角而動武,為首的一位藏族青年拿着藏刀就要砍人,大家都紛紛躲避,我拿出相機,對準他趴趴趴就是三張,然後騎着自行車就飛奔,確認那傢伙沒追上來砍我才停下。但是最氣憤的是我在慌亂之中忘記了採訪具體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等我再偷偷跑回去,那群人早走了。事後想想,其實挺可怕的,那人正在氣頭上,隨時都可能做出什麼傻事來,我離他的距離還不到3米遠,要是他衝着我就這麼一刀,我想我也就這麼挂了。不過當時可沒時間這麼想,新聞就是要把最新的東西給讀者們看,作為一名記者,更應該把第一手的新聞資料給讀者。也許我沒這麼偉大,我當時想的就一句話:“哇,新鮮新聞,趕快搶!”我就是這麼一個人,生命?在那一個瞬間可沒時間想那麼多。要是東磨磨西蹭蹭,新聞早跑光了。
閒暇的時光,我總會出現在瑪吉阿米的天臺上,喝着一杯冰鎮可樂,看著下面虔誠地佛教徒們一步一叩首地朝拜去大昭寺,思緒幽幽。我本不喜歡如此的漂泊與流浪,也許是和我從小生活在單親家庭有關。從小,我最大的願望是有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家。看似簡單,卻很難實現,我漂泊四方,游蕩着,體驗着,生活總是在給人們不斷地開着玩笑,我曾經想過,如果我沒有了那些讓人們看似苦難血淚史的經歷,我又怎能有今天如此的灑脫和成熟。我不愛漂泊不定的生活,上天卻偏偏讓我選擇漂泊四方去體驗生活。實際上,我漂泊四方,游蕩在世界屋脊的西藏,也是必然的。我愛西藏,正如我會愛我的老婆一樣,雖然現在我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我有想過,等我找到了生命中的另外一半,我就會選擇回家,會在武漢過上安穩的日子,讓我的老婆每天都沉浸在幸福與快樂中,至少,我吃過的那些酸甜苦辣是不會讓她再去嘗嘗的。人麼,總不是在尋找着一些東西而在不斷地向前,我所尋找的,也只是和大家一樣的一些東西,只是走的道路不同罷了,結果卻都是如出一轍。
遠方究竟有多遠?我不知道,人們似乎向來都喜歡思考一些想不出答案的問題。對於我,遠方可能在雪域高原的西藏,也有可能,就是在我的故鄉武漢。浪跡天涯我終究有一天還是會選擇回去,武漢,是我的故鄉,即使別的地方再美好,我依然會固執地回家。我的一位朋友溫普林曾説:“走來走去,當你累了的時候,就又走回去了。不管你選擇了什麼樣的生活,實際上最後的結局都差不多。”我一直認為他的這句總結性發言極其精闢且具有代表性,基本可以總結出現代許多年輕人的特徵。而我,自然被歸屬於這類現代年輕人特徵中的典型。
一位在西藏作畫為生的朋友跟我説了這樣一個故事:從前,在聖湖納木措的湖邊有一對母子生活在這裡。他們每天依靠湖裏的水做飯、洗衣。有一天,兒子望著毫無邊際地湖水對母親説:“媽媽,湖的那邊會有什麼呢?是否也有人和我們一樣,每天如此的生活?”母親撫摩着孩子的臉龐,什麼話也沒有説,只是衝他一個慈祥地微笑。第二天,兒子突然決定去湖的那邊看看,母親依然什麼都沒有説,只是靜靜地為孩子準備了一大帶糌粑已供路上食用。孩子帶着自己的夢想,出發了。聖潔的納木措湖遙遙看不到邊際,孩子走了很久很久。晚上下起冰雹就躲在山洞過夜,餓了捏些糌粑充饑,渴了,就舀一勺湖裏的水解渴。不知道走了多久,孩子也慢慢地在成長。終於有一天他發現在前方不遠的地方有一戶人家,他奔跑着,歡呼着,走進房間,只見到了他母親慈祥地衝着他微笑,母親依然沒變,只是兩髀多了些斑白地頭髮,眉頭上多了幾道蒼老的皺紋。母親再一次地微笑着對孩子説:“孩子,你長大了,你看到湖對面了嗎?其實,對於浩瀚的納木措湖來説,湖的對面就是我們。”
那位朋友接着又説,我們都一直在追尋着自己的夢想,找尋遠方的某些東西。然而,我們終究會回到起點,我們始終只是在圍着一個圓圈在徘徊。不論你走的多麼遙遠,最後的結果,總是會回到起點,有的時候,開始和結束不過一個轉身的距離,看似漫長,卻又伸手可及。
於是,在我患了重感冒臥床不起的時候;在我孤立無援的時候;在我忍受寒冰刺骨的時候。總會想著,待我找尋到了生命中的另外一半我就開始穩定幸福的生活。然後幸福地牽着手爾回到家鄉。一直認為,最簡單的幸福恰恰也是最難的。但是,我也是在不斷地執著向前,好似那個居住在納木措湖旁邊的小男孩,只不過,他的願望是走的湖對面去看看對面的世界,而我則是不斷走向遠方,去尋找生命中的寄託。
遠方有多遠?遠方只是你一個轉身的距離而已,不論是終點還是起點,終究最後還是會回到原點……
“一切諸世間,生者皆歸死。壽命雖無量,要必當有盡。夫盛必有衰,合會有別離……”摘字:大涅槃經 卷二 壽命品第一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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