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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鄉村——鄯善:吐峪溝三記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08日 10:39

  一、搖桑子

  小時候,有次老爸去吐魯番運送物資,回來時給我和弟弟帶回一籃白紫相間的“好吃”的東西。這東西因天熱,兩樣顏色粘在一起,上面蓋了一層嫩綠毛茸的圓葉子。老媽用水洗乾淨盛在盤子裏,端給我和弟弟。兩兄弟風卷殘雲地吃完了才問老爸,這“好吃”的東西是什麼?老爸笑著説,是桑子。

  以前沒吃過桑子是因為我們那個小鎮不種植。甜中有酸、像蠶繭一樣的桑子留給那個“好吃”的東西很少的時代的我很深的印象,往後,就老想著桑子。

  上大學時,班上有個女同學,長得特漂亮,像維族,大眼睛,濃眉毛,家在吐魯番,會一口流利的維語,但漢語卻很結巴。後來才知道,她是在吐魯番農村長大的漢族人,那個村子只有她家是漢族,剩下的全是維族。至於她的父母是怎麼到的維族鄉村,現在才明白,是60年代插隊去的。

  那個暑假她邀請我們幾個同學到她家玩,坐了好幾個小時的火車,匆匆忙忙地在她家只呆了幾個小時,又得返回離她家200公里外的城市。但那天,我卻吃飽了她家桑樹上的白桑子。

  後來我便常去吐魯番,不是去考古、探險等戶外活動,就是帶內地的朋友參觀吐魯番的文物古跡,從一個景點匆忙地到另一個景點,給他們講吐魯番的歷史,極少去長滿桑樹的村子。

  這個週末,和幾個朋友去了吐魯番。

  5月,吐魯番三十里風區常刮七、八級大風,吹到盆地上空,黃沙籠罩著大地,灰濛濛的。

  火焰山南麓很奇特,從天山發源的河水滲入坎兒井後,再從山中滲出流到地面,形成地上明渠,滋潤著南面的幾片小小綠洲,每個綠洲都是蔥鬱的林田和搭在架上正在生長的葡萄。

  蔥綠的林帶里長著桑樹,每棵桑樹幾乎都有幾十年的樹齡,高大、伸展,遮護著烈日下的土屋以及土屋裏居住的維族鄉民。

  桑子即將上市,滿樹挂著白桑和紫桑,桑樹遮天蔽日地遮住了鄉村小路,也遮住了林中土屋。

  老遠就看見樹下有好多巴郎(小男孩)爬在樹上搖桑樹,克孜(小女孩)蹲在地上往花裙子裏揀搖落在地上的桑子。小雷5歲的女兒丫丫嚷著要下車和維族小朋友玩(她不知道維族小朋友在搖桑樹)。等到了樹下,丫丫就自來熟地和語言都無法溝通的維族巴郎、克孜蹲在地上揀桑子。她學著他們揀了一手心桑子,再到樹邊的河渠中用清水沖洗一下,塞進了嘴裏。

  其實還沒到桑樹林時,我就想起自己生活在新疆30多年卻有10多年沒吃桑子了,儘管往年也在城市的巴扎上見到推了板車的維族商販叫賣,但總沒前兩次吃桑子的那種甜蜜和誘惑,也許是那時吃桑子的滋味更特別。

  看著丫丫和那幫維族小朋友爬在樹上、蹲在地上,我們也情不自禁地加入了進去。

  熟透的桑子呈白色、紫色,不熟,略顯青嫩。桑子夾在桑葉中,拽著桑樹枝輕輕一搖,熟透的桑子就跌落滿地,然後,一幫大人和小孩開始低頭仔細地揀著。

  這個季節,農村沒人管搖桑樹、吃桑子。吐魯番盆地的桑樹太多,桑子十天半月的成熟期,人們無法保留這種季節性很短的應景水果,於是,便大多在樹下鋪上一塊大布單,搖,搖下的,捎到城裏賣幾個零花錢。

  桑子只是桑樹的副産品,主産品是桑葉,給蠶吃,蠶吐絲,絲織綢。

  幾個維族老人坐在路邊的土屋旁看我們搖桑樹,還不時地用維語對我們説著什麼,小巴郎就喊著大嗓門糾正我們落在地上的桑子哪些可以吃,哪些不可以吃。

  據説蠶桑傳入新疆大概是在2000多年前的漢代。古時西域三十六國的于闐國王向漢王朝納貢並求親,見中原的桑樹很多,就悄悄地給遠嫁于闐的漢家公主説,我們那裏沒桑樹,沒桑樹就沒絲綢,你到了于闐就沒絲綢穿了。當時的漢朝是不允許蠶桑外傳的。漢家公主便將蠶桑種子藏在自己的髮簪裏,過關檢查時,誰也不敢檢查公主的髮簪,於是,中原的蠶桑便“悄悄”地在西域燥熱的土地上年復一年地繁茂到了今天。

  蠶桑到了西域,極其適應這裡的氣候。在南疆的和田、喀什和吐魯番等地盡情地茂盛著,給西域這片荒澤沙磧中的片片綠洲帶來了綠意,繼而也就形成了蠶吐出的一條路--絲綢之路。

  火焰山正當絲綢之路的北線要衝,絲路上繁忙的駝隊在這裡歇腳的同時,也把東西方的文化帶到了這片幹爽地帶,並歷經千年演繹成佛教、伊斯蘭教甚至景教、摩尼教積澱很深的文化綠洲,供後人們去挖掘去研究。

  揀完可以吃的桑子後,一位穿了艾德麗斯綢的維族胖大媽提了個小籃子蹲在地上揀我們扔下不揀的桑子。胖大媽揀了丟棄的桑子是去喂羊的。

  小孩子們還在仔細認真地搖著桑樹。我就想,搖落的桑子預示著新疆水果上市的季節馬上就要到了。

  沙塵吹落了即將成熟的桑子,落得滿地都是,幾個維族老漢老太和小巴郎小克孜蹲在地上揀著,然後拿回家喂羊。

  二、聖人與聖徒

  吐峪溝麻扎就在桑樹不遠的吐峪溝裏。

  穿過桑林小道,遠遠見火焰山的半坡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麻扎,往前走了幾百米,就到了穆斯林的“七聖人麻扎”。

  數了數穹隆頂的麻扎,其中三個被一堵蜿蜒的土墻圍攏在火焰山下,最大的那個挺立在半山腰間,圓頂上鑲有綠色的彩釉。

  通往麻扎的小路鋪在斷陷的臺地邊,路上滿是黃土,入口處坐著幾個維族男人,眼睛盯著我們。

  峽谷中也滿是桑樹和白楊樹,遮住了約有300年曆史的維吾爾人雜亂的土屋,只有三個露出尖頂的清真寺高出低矮的土屋。

  麻扎村屬鄯善縣吐峪溝鎮,坐落在火焰山中一條南北走向、長約20公里的吐峪溝大峽谷的南口,500多戶人家,清一色的維吾爾族。

  這村子得名于半山腰間的這個“七聖人麻扎”。在維吾爾語裏,麻扎是墳,而一般的墳是不能叫麻扎的,除非是葬有受人尊敬的賢人才佩叫麻扎。

  七聖人麻扎葬有伊斯蘭教東進時5個從阿拉伯半島來吐魯番盆地傳教的聖人以及第一個皈依伊斯蘭教的人和他的一條忠實的狗,大約有6、7百年的歷史。

  麻扎村的村民以他們守護著七聖人而自豪,因為,聖人幾百年來一直護佑在他們身旁,教誨著他們,填充著他們的精神世界。

  七聖人的墓並非七個穹隆,七聖人只在那個彩釉穹隆中安息。穹隆建在厚實的黃土臺地上,從入口到穹隆有20多個臺階。穹隆在沒有晚霞只有沙塵蔽日的天空中更顯得肅穆。

  從土路上到麻扎只有50多米,是個緩坡。坡邊兩側有好幾根木立柱,立柱上綁了色彩不一的布條,連和我們一起來的回族翻譯小雷也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

  上到入口,恰好有十幾個穆斯林從麻扎中走出,男男女女,帶著一種虔誠。不知道他們從哪來,也不只他們去往何處,只知道他們的心靈世界滿足--從他們的表情和談話中可以猜測出。

  更為“神聖”的是,麻扎村還有一位現代聖人--點了56年燈的傳人,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沒問。這次就是衝他來的。

  點燈傳人走出來,他並沒看見我。他頭上纏著白布,臉龐消瘦清癯,白鬍子老長,缺了幾顆牙。我上次來這裡時和他有過一次短暫的交談。

  我忽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扭轉身,先是愣怔了片刻,繼而咧開嘴呵呵地笑起來,再後摟著我的肩膀:“老朋友嘛,我認識你!”

  隨後,我們幾個就站在麻扎口,在小雷的翻譯下聊起了七個聖人。

  點燈傳人73歲了,點燈的“工作”傳到他已是第7代。按每個點燈人點50年燈,他的這個家族已在這裡點了350年。

  點燈,是一項夜晚的“工作”--在聖人安睡的夜晚,點亮一盞明燈巡視麻扎一番,使聖人的光芒更加明亮,更加長久。這是麻扎村的穆斯林幾百年來形成的不成文的規定。

  對於我這個非穆斯林,我不敢貿然踏上那條通往七聖人安息的那條僅有20多個臺階的“神”路(“神”這個字用得可能不恰當),儘管我很想了解一下穆斯林的世界,因為我從沒進入過穆斯林莊嚴的禱告聖地,只有一次是隔著門縫瞧見他們面對西方虔誠跪拜的條形背影。

  於是問點燈傳人,我們(指非穆斯林)是否可以進去看看(只是看看)。

  起先,點燈傳人略顯猶豫,旋即,他又摟著我的肩膀説,我們是老朋友,我帶你們進去。

  應該説,非穆斯林是不能進入這七聖人的穹隆裏的,但,我們還是被寬厚地允許了。小雷隨即翻譯了他的話:“你們是被允許進入的僅有的幾次。”

  我有點誠惶誠恐,抬腳邁上臺階的一剎那,差點兒一個趔趄。我有種榮幸感。

  打開那把有點銹蝕的鎖,七聖人穹隆裏展開了一個伊斯蘭的世界:面積不大、只有十幾平方米的聖地,頂尖是阿拉伯特色,被分隔成8個圓弧的墻頂面上寫滿了《古蘭經》經文,地上鋪著花綠的大塊地毯,地毯上放置著剛走的那些穆斯林敬奉的物品。

  5個聖人曾在這裡傳播了伊斯蘭教,700年間,穆斯林們從沒忘記他們,將他們視做聖人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著。

  穆斯林心靈中只有真主安拉,而安拉的使者便是聖人,七個聖人與這個聖徒在吐峪溝黃色的峽谷中相互依存著。

  點燈傳人是真正的聖徒。

  三、點燈傳人的家

  天近黑時,從麻扎回返。點燈傳人一定要我們去他家看看。

  他家就在斷陷的臺地下,依黃土坡而建,門前一條從坎兒井流出的清水,院子裏有兩棵近百年的老桑樹,樹皮已經龜裂,但嫩桑子卻挂滿了樹梢。點燈傳人説這棵樹是他爺爺栽種的。

  安頓我們坐在院裏的土炕上,他很快提來一壺茶,掰碎了兩個白麵馕,招呼我們吃著。

  這個院落的建築實在不敢恭維,那間土屋一面依黃土墻而建,三面是泥巴墻,另一間屋也是依另一堵墻建的。我們坐的土炕背後就裸露著黃土,幾塊碎土已掉在炕上。

  簡陋的家居並沒使這個第七代傳人有什麼埋怨,他在招呼我們的時候臉上始終露著笑容。

  點燈傳人有5個兒子3個女兒,全在鄉上和村上務農。他和老婆種了3畝西瓜哈密瓜葡萄,問他的年收入,他笑著,沒能告訴我們。

  點燈並非是世襲的,而他的家族能夠延續七代,是因為他的家族在村上的威望。他告訴我們,村上有很多人都想爭他這份“工作”,但都沒能爭上。他説,點燈,既是一份榮耀,更是一份責任。

  “這種責任能不能傳至你的子輩呢?”我這個問題的提出,使他沉默了許久。然後,他告訴我,他不能保證他的子輩能繼承他的這份神聖職業,因為,孩子們已經見到了外面紛繁的世界,對吐峪溝,對麻扎,他們已不再那麼眷戀了。

  點燈傳人捋著鬍子送我們離開他的土屋到村口時,我就想,但願他的點燈事業能繼續到第八代。

  離七聖人麻扎不遠的峽谷中,有座2000多年前的吐峪溝千佛洞,儘管佛像佛經已被上個世紀西方所謂的探險家盜挖一空,但歷史卻並沒有因此而丟失,滄桑的洞窟依然在懸崖峭壁上,剝落得模糊不清的壁畫依然可以看出歷史曾經的輝煌。

  佛教與伊斯蘭教能相鄰百米並存于一條寬只有一公里的窄峽谷裏,這在新疆是不多見的。

  圖:坐落于火焰山南麓吐峪溝口的七聖人麻扎。

  (網絡原作,請勿轉載)(2003-05-12,烏魯木齊)

(編輯:紅立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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