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之“詩人”與“英雄” 我們的車隊經過了一段舒緩的暢想曲般的行程後,開始進入原始森林的“巨人”區。説是“巨人”,倒不如説是原始森林中的高樓大廈——雪嶺雲杉自然保護區。 雪嶺雲杉樹高一般都在四五十米。最高的有八十多米,樹圍四五個人都合抱不過來,這樣的巨杉,樹齡也不過是三百來歲。 雪嶺雲杉是古老的第三紀溫帶孑遺物種。它的出現正值恐龍遭遇滅頂之災;也許就是這樣一種非常惡劣的氣候與環境,造就了雪嶺雲杉挺拔于冰峰雪嶺上的雄姿。 這是一種高大的樹木。筆直的樹桿,沖天氣勢的樹冠,還有那種濃綠色的身姿。難怪會與人們心中的烈士,英雄相映成輝。 鞏留雪嶺雲杉自然保護區由於地處納拉特山北坡的西漠河谷地。北面有博洛霍洛雪山擋住北冰洋及蒙古寒流的襲擊。西南面又有哈雷克套山阻攔住塔裏木盆地乾旱氣流。而西面山勢開闊,正好迎來巴爾哈什湖的溫濕氣流。得天獨厚的環境,使這裡的氣候宜人,萬木繁茂,成了世界上難得的天然野生植物的基因庫。 雪嶺雲杉,不知是誰給這種高大的喬木起了如此富有詩意的名字。它的確生長在海拔1千多米以上的山嶺。冰天雪地、朔風肆虐,獨有它們保持著盎然的綠色,向世界傳遞出春天的消息。 走入雲杉深處,並不是像有些書中描寫的那樣陰暗。原始的雪嶺雲杉林,雖然很密,但是走不了多遠就會出現一小塊空地,陽光直瀉而下,顯得格外耀眼。在這塊空地上,幾乎總有一棵巨杉橫陳。 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規律,所有的生物無一例外。只是雲杉在它們倒下以後它那巨大的根部,會長出幾株向上竄起的幼苗,在大樹倒下而開拓出的空間,盡情的伸展枝桿,生機盎然。初次一睹這景象的人,無不為之震動。 雪嶺雲杉,它一生都在追求陽光,追求頭頂上那一片藍天。它拼力地挺拔身軀,緊收樹冠,把自己塑成一支支插天利劍。誰説這不是一支支蓄勢淩空的飛船?它驕傲的聳立在高山之巔,與雲霧為友,與嚴寒做伴。當它轟然倒下的那一刻,便把生的使命給了來者——在把自己化為泥土之前,在它的身體中就已經孕育了一棵棵翹首于天的幼苗,為自己、也為未來譜寫了一曲壯烈的生命之歌。 在密林中,我們還看到另外一種景象。在一些直立的雲杉上,長出了一塊塊挺象靈芝的菌塊。專家們説這是一種極其有害的菌類,從人的角度來説,它不能食用,也沒有什幺觀賞價值,這種菌類主要是長在樹桿受傷的部位,然後逐漸擴大,就像侵害人類的病菌一樣。遭了這種病菌侵蝕的雲杉,雖然沒有倒下,但是只要掀開樹皮就會發現裏面已經被病菌和螞蟻蛀空了。這種樹連做建築木材都不行了。 專家在講科學,而我們卻叢中領悟到了另一種真諦:正象我們社會中有的人,雖死猶生。而有些人,生不如死。這,也許就是大自然生息繁衍的故事。 果樹的祖先 鞏留的林場據説是全國面積最大的林場。這裡的原始植被極為豐富。 從新源縣往南,穿過恰克皮河,就到了野果林地帶。這裡生長著成片的野生果林。有野蘋果、野山楂、野杏,還有數不清的各種野漿果,如黑加侖、紅加侖。 這些野果樹,對於我們門外漢來説最多不過是一種嘗嘗野味之類的感覺。然而在專家眼中,卻無異於無價之寶。 野蘋果正值結果時期,青青的,只有核桃大小。我們怎麼也無法和紅富士那鮮麗的顏色和肥碩的果實聯絡起來。 嘗一個,又酸又澀,難道這是紅富士的祖宗?這種比較,使我們想起了猴子和人。 專家們一邊熱心地採集樹上的枝葉、果實製作標本,一邊向我們展開科普講座。 “野蘋果是新疆珍稀物種,也是新疆特有的物種。它只在西天山存在。它是從中亞往北發展到俄羅斯、歐洲以至美國蘋果的原生種源。這就好比是我們現存的大熊貓、野馬等珍稀動物。” 在植物界中,野蘋果的地位就是如此顯赫。它不單單是我們現有蘋果的祖先,也是6500萬年地殼和氣候大變動以來的見證和遺存。 野蘋果屬薔薇科。提起薔薇,我們總會想到那種帶刺的扎手的矮小植物,還有一曲《薔薇、薔薇,處處開》的老情歌。 據專家説,薔薇科的範圍非常大。我們熟悉的很多水果都和它能沾上邊。而野蘋果樹的價值也可謂大矣。它是我們栽培品種的基因庫。 據了解,我國近40多年來,利用野蘋果與栽培種的蘋果雜交,選育了近200多個新品種。據1998年《中國生物多樣性國情研究報告》的統計:我國的栽培和野生果樹種類居世界第一。 然而近幾年來,由於濫砍濫伐和人為過度的採集,野生物種的數量和面積急劇下降。據專家介紹,我們看到的野果木區已成了全國或者説是世界上僅存的一小塊野生蘋果樹保護區。 野蘋果就長在為伐木開鑿的山路旁。來往的車雖然不多,但是揚起的灰塵一點也不少,都落到了野蘋果樹上。 此時,忽然令人想到對珍稀植物的重視和保護是不是也應該和保護珍稀動物一樣呢? 我們問專家這些野蘋果樹是不是也屬於瀕臨滅亡的物種呢?專家想了想説,目前還不能這樣説,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這些野果樹的越來越少了。 行路多蒙拖拉機 山下開始下雨了。雨中裹著冰碴打在臉上,猶如小針在輕輕地觸動。 要馬上下山!不然路面一濕就會變成泥潭。車在上面行走,一不小心就會陷住,動彈不得。 果然,我們有一輛車在急轉彎的小路上陷住。越野車絕望吼叫著,泥點飛濺,後輪有一半已經沒入泥水。 幾個車上的人都下來推。車上帶的鐵鏟派上了用場。四輪驅動本來是可以開過去的。但是由於我們開車的記者是第一次走山路,而且又是走這樣艱險的路。他一緊張,在路上松了一下油門,想換一下檔。結果,車就陷進了泥中。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一輛拖拉機吐著黑煙,從山路的另一邊冒了出來,開車的人見我們一身泥水的狼狽樣,開心的大笑起來。我們也顧不上什麼“氣憤”了,上去圍住他,請他幫一把。開車的人很爽快答應了,他居然還帶著繩子。 這時我們才注意到,這是一輛破得不能再破的拖拉機了。車身臟得已看不清楚是什麼顏色。車一發動,所有的部件都在劇烈抖動,好象馬上就要丟掉下來。 拖拉機成了我們的救命恩人。一路上我們幾次陷入泥潭,都是由於拖拉機在旁邊保駕,才使我們化險為夷,最終順利通過了泥濘的路段。 路上我們了解到,這位古道熱腸的拖拉機司機是一位伐木工人,由於現在實行了大面積限伐。西天山林業局一年的伐木量,不及過去的伐木的十分之一。原來的利稅大戶,現在成了自治區林業系統扶貧幫困單位。急劇的轉變,雖説代價巨大,但從國家天然林保護的大政方針來説這種轉變又是必須的,刻不容緩的。 拖拉機手在山裏難得見到幾個人,一聽説我們是北京來的,乾脆要陪我們下山,我們也正好對他來個採訪。 一路上,如何開發林區,尋找林業新的增長點成了大家討論的焦點,開展生態旅遊幾乎是一條致富之路。可是在自然保護區中人一多,首先破壞的就是自然。前人留下的麻煩,成了後人一個怪圈。 山裏的天,黑得很快,雨雖然停了,可是路更泥濘,我們不得不停下來在一個原來的木材中轉站宿營。夜晚溫柔的燈光永遠是遊子的安慰。 小站夜半聽熊吼 睡在小木屋裏的人們,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陣野獸的吼叫驚醒了,“是什麼東西!”我們爬起來從木條拼成的小房縫隙中往外看。 天放晴,月如水。山空林深處,溪水泛著粼粼的白光。萬物仿佛在野獸的吼叫中變得鴉雀無聲。在一塊巨石的陰影下,聲音是從那裏的木房子傳過來的。那邊漆黑一團。 “是熊,”經驗豐富的動物專家説得十分肯定。“熊,而且個頭不會小。”他增加的“分析”使大家更不安了。 熊,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它吼叫著想幹什麼?會不會衝進我們的屋子裏。木房子那麼脆弱,根本擋不住熊輕輕的一掌。動物專家説:“熊一般不會傷人,它就是闖進來,也是找東西吃。”聽他這麼一説,我們倒急了,路上帶的馕和方便麵都放在車裏,熊會不會去那裏亂翻,把車搞壞可就更糟了。 專家説:“有這種可能。” 一位記者記起前年去美國,在一著名的國家森林公園停車處,就停立著一塊木牌,上面畫了一隻熊,牌子上還寫著,“車內請勿放食品,小心熊為找吃的將汽車毀壞”他睡不著了,提議大家輪流看守屋外的車輛。動物專家忙説:“不用這樣,車就在屋子外面,我們只要警醒一點就行了,聽見熊來了,我們可以敲打臉盆,把它嚇跑就是了。”大家一致同意,天這麼黑,熊在吼,誰敢出去。 熊的叫聲,時起時停,不遠不近,就在前面十幾米的地方,在林場一間小木屋裏,專家隊員們渡過了一個難熬的不眠夜。 天放亮,沒有什麼人叫醒,大家幾乎是同時爬出睡袋,開門向外探頭。有人抄起一根木棍,明知道沒什麼用,壯壯膽也好。記者還忘不了帶攝像機,一行人,小心翼翼的走出屋門。 外面的空氣清新而又凜冽,山林沐浴在金色的晨曦裏,肅穆、鮮亮得像一幅油畫。 熊的叫聲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不過我們的目標還是十分明確,一塊巨石旁的木屋子。 一個穿著工作服的中年人,從“油畫”中走出來,是昨天見過一面的站長,他向我們打招呼,“睡好了嗎?” “唉!昨天你們這裡有熊光臨,吵得我們一夜聽它唱歌。”動物專家很風趣的回答。 “喔,我倒忘了告訴你們了。”説著他領大家一同走向熊叫的那塊巨石處走去。轉個彎,眼前的情景讓大家愣住了。 只見一架用樹桿搭建的鞦韆架,它的底座是一隻從拖拉機上卸下來的廢舊輪胎,栓著兩條粗的繩子吊在半空。一頭胖乎乎的黑熊正坐在輪胎上,悠閒的蕩著。 “喂,東東,向客人們打招呼。”站長喊著。 這個叫東東的黑熊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十分慵懶的抬了抬前掌,算是打了招呼。 站長説:“這是我們在山裏撿回來的。去年入冬,我們去對面的山上搬運木材,忽然看見在伐下的木頭堆裏鑽出一隻小熊,我們靠近它,它也不跑,只是一個勁的向我們嗷嗷叫。大概是餓了。母熊也不知去了哪兒。像這種情況,一般母熊不是被偷獵的人殺了。就是出了什麼意外,不然母熊絕對不會離開小熊的。 我們把小熊撿回家,像小孩一樣養起來,站上正好有工人家屬帶的幾個孩子,他們整天和小熊玩,小傢伙很快就和人們混熟了。學著人走的樣子,後肢著地,搖搖晃晃地這家串串,那家串串,把自己當成了站裏的一份子。我們也把它當孩子一樣看著;晚上,它就睡在我給它搭的一間小木屋裏,從不關門、鎖門。 不過這傢伙長得太快了,一年後和它玩的孩子,還是孩子;可小熊已長到了現在這樣,足有幾百斤了。前兩天,它忽然走失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站裏的人都急了,滿山遍野地找啊!一連兩天,沒蹤影,第三天,忽然回來了,這回可不能讓它跑了,這不,我把它關到木屋裏鎖起來了。這傢伙就想跑出來,白天還好,我們人在站裏看著它,放出來讓它玩,給它放放風。晚上還要關起來呀,它不肯呀,晚上就亂叫,那也不能讓它跑了,小傢伙可好玩了。站上誰都喜歡它,我們離不開它呀!”站長的口氣完全是一种家長在講述他可愛的孩子的語氣。 叫東東的黑熊真的很可愛,它從鞦韆上爬下來,走近我們的身邊,果然是後肢著地,前掌一舉,敬了個禮,然後雙手合十,誰一看都明白這是向我們要東西吃。那副憨態,逗得大家都樂了,我們暗自也有些臉紅,就是這傢伙攪得我們一夜不安啦!(未完待續) (圖片/文字:中央電視臺駱漢城、周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