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擔如山,鄉村女教師帶著苦難家庭走出沼澤地（王和春）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16日 15:51

　　十年來，婆母、丈夫、母親相繼癱瘓在床，是她在無微不至的悉心照料；十年來，兒子從初中到大學畢業，幾百名學生健康成長，是她在嘔心瀝血的耐心哺育。

　　2004年8月21日晚上9：30，四川綿陽市三台縣蘆溪鎮富民街的一處小樓裏，電話鈴聲輕快地響了起來。楊進民正在給婆母周達桂換熱水瓶，她輕輕地叫看電視的丈夫：“老王，接一下電話。”王建明拄著雙拐挪過去拿起電話，剛聽了一句就興奮的叫了起來：“是科娃子啊，你在深圳好不好？”楊進民和婆母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原來，是王建明和楊進民的兒子王明科從深圳打來的長途電話，要祝媽媽“教師節”節日快樂,並向奶奶和爸爸問好。在電話中，三人都和王明科説了話，尤其是奶奶，臉上盪漾著幸福的笑容，一家人沉浸在天倫之樂中。看著這一切，楊進民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這位堅強的女性，十年來以人們無法想象的毅力，為癱瘓在床的三位親人而身心俱疲，為嗷嗷待哺的兒子和學生而嘔心瀝血。當這個家庭終於有了希望的時候，楊進民第一次向記者敞開了心扉。

　　幸福家庭歡樂時光

　　楊進民説：“我是個好面子的人，遇到困難跌倒了要自己站起來。”這也是她一直不願意將自己家庭的困難公諸於眾的原因。

　　44歲的楊進民生於三台縣古井鎮心妙辦事處，排行老三，家中兄弟姐妹雖然多，但由於生在國家遭受特別自然災害的年代，母親衛西萍就特別心疼她。在那個物資十分匱乏的年代，造就了楊進民頑強卻善解人意的性格。楊進民小時候學習成績很好，並且一放學就回家幫母親做這做那，讓父母那個多災多難的歲月添了一些欣慰。

　　1978年，高中畢業的楊進民被縣上的教育部門選中，到心妙鄉石板橋村小學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1981年，經人介紹，楊進民認識了在三台黃磷廠（廠址在蘆溪鎮）車隊當修理工的王建明。當時的王建明，人長得端端正正、個子高高大大，又有會修汽車的罕見手藝，是個人見人愛的帥小夥子。而楊進民相貌清秀、活潑可愛，又端著教師的“鐵飯碗”，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在人們眼中，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在人們期待的目光中，他們相愛了。1982年冬天，沒有花轎、沒有車隊、甚至沒有海誓山盟，王建明和楊進民請來雙方父母和兄弟姐妹，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就組成了家庭。

　　婚後的日子是幸福的，王建明依然在車隊是修理工，楊進民依然在心妙鄉任教，大多數時候還住在母親家裏。1983年11月，楊進民生下了兒子王明科。給家庭增加了快樂和幸福。

　　婆母癱瘓她是好兒媳

　　有時候，生活就像是頑皮的孩子，總要給人找些麻煩，考驗人的意志。

　　1989年，王建明的父親因病住院，其母周達桂在給送開水時，不幸摔倒，踝關節骨折。不久，王建明的父親去世，周達桂受傷躺在床上，加之悲痛過度，很久沒有痊癒。

　　王建明把父親的遺體火化後回到三台，母親還沒有出院，家裏又出了意外，7歲的王明科在搭自行車時摔斷股骨，也只好送進縣醫院。那一年，楊進民正利用業餘時間在四川廣播電視大學學習，家中接連不斷的出事，讓她忙得喘不過氣來，但看見家人期待的目光，她的信心和毅力又回來了，有時，王建明覺得世界太不公平發幾句牢騷，楊進民還鼓勵、安慰他。兒子和婆母都在同一個醫院住著，為了讓老人安心，硬是沒有把兒子斷腿的消息告訴婆母。經濟的壓力更大，她和王建明都是普通員工，收入不多，有限的積蓄都先給公爹治病，而後是辦喪事，以及婆母和王明科治病，花得精光，還欠下一些債務。

　　1992年，楊進民幾經輾轉，終於調到了蘆溪鎮廣華寺村小學。他們希望，在一起的日子，能過得更加幸福些。也的確如此，在1989年連續幾次災難後，他們家好像平靜下來，漸漸進入了幸福的軌道，楊進民在工作上也取得了一些成就，1993年被評為綿陽市的優秀輔導員，王明科的學習成績也不錯，婆母周達桂的身體也健康起來，母親離開心妙老家到三台和弟弟一起生活，楊進民感到自己是世界上很幸福的人。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楊進民一家並沒有過上幾年好日子。1994年10月，婆母周達桂第二次摔傷，下肢癱瘓，只能靠拐杖行走，1996年，周達桂手術失敗，完全徹底失去了站起來的希望。楊進民義無反顧地承擔起作為兒媳的責任。給婆母接大小便，換洗衣服，做身體按摩，眉頭都不皺一下。這些事，一般人做一段時間還可以，可楊進民一做就是10年，需要多麼頑強的意志啊。而且，周達桂的大腿手術後，右邊腿上的傷口一直不見好，每天都要流出膿來，都是楊進民每天晚上用藥巾給擦掉。看了很多醫生都不見效，從1996年到2000年，楊進民天天堅持著。後來，在家裏面有幾個癱瘓病人的情況下，楊進民也學習了一點醫療知識，便試著調些草藥粉末，敷在藥捻子上，塞進傷口。慢慢的，傷口有癒合的跡象了，婆母高興地説：“進民真是活菩薩啊。”一直到2002年春天，周達桂流膿灌水5年多的傷口癒合了。

　　楊進民悉心的照料使周達桂獲得了生活的信心，至今仍然精神健康的活著。

　　丈夫癱瘓她獨力擎天

　　1987年夏，王建明在廠裏幹活的時候摔倒，輕微骨折，但仗著年輕，頂得住，在蘆溪醫院(現三台縣第二人民醫院)吃了些藥就過去了。楊進民也沒有放在心上，她沒有想到，十年後，他們將為這次輕傷付出代價。1992年的一天，王建明在廠裏第二次摔傷右邊大腿，忍忍又過去了。

　　1997年8月，王建明感到大腿疼痛，使不出勁，也走不動。便住進蘆溪醫院治療，但一個多月都不見效。於是，他們又將他轉到綿陽商業醫院治療。直到1998年2月，才在綿陽市三醫院確診為腰椎間盤突出、雙側股骨頭壞死。醫生告訴楊進民，這種病是不死的癌症，一是要在床上休息，二是不能負重，連開水瓶也不能提。這個以往生龍活虎的大漢絕望了，萌生了輕生的念頭，當他費盡千辛萬苦爬上樓頂準備往下跳的時候，母親周達桂聽見聲音不對，哭喊著勸告王建明：“為了孩子、為了進民對你的照顧，你也應該珍惜這條命啊！”等楊進民從學校下班回家，見婆母和丈夫都躺在地上，一下子就明白了丈夫的用意，撲過去，和他們抱頭痛哭。

　　這一年，他們的兒子王明科就讀初中二年級，學習的壓力很重。楊進民既要照顧孩子，還要照顧癱瘓在床的婆母和丈夫。她每天早上6點起床先把飯煮在鍋裏，抽空做些家務，飯煮好了，又要給兩位病人穿衣服，然後照顧他們吃，上班前還要給他們接大小便。做完這一切，楊進民就騎著自行車飛奔去學校。中午下班回家先給病人接大小便，接著才是做飯，招呼大家吃飯，還要督促兒子做功課。晚上下班回家，依然是老人、丈夫、、小孩的生活。那些日子，楊進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陀螺，在鞭子下不停地轉啊轉。

　　看著妻子忙碌的身影，王建明心裏很不是滋味，他下定決心要站起來，他悄悄地練習負重，從開水瓶到小板凳再到拐杖，慢慢的，王建明能夠借助雙拐在屋子裏面移動了。不知是看到實在太累而不忍心，還是妻子頑強的精神給了他力量，基本能夠生活自理的王建明想學一門可以坐著幹活的手藝。楊進民理解丈夫的心情，她讓幺兄弟給聯絡。不久，王建明來到重慶大坪區的一家火鍋店，學習火鍋炒料。他十分用功，只用了三個月，就可以獨立工作了。回到三台，還在縣城的一個“燒雞公”店掌勺半年多，後來因為身體狀況不行，王建明又回到了蘆溪。

　　婆母周達桂也一樣，非常理解兒媳。1998年3月，因為王建明要到綿陽做腰椎間盤突出手術，楊進民決定把婆母送到王建明妹妹王清家去住兩天。周達桂支撐著在床上收拾衣服，一不小心，掉到床下，右大腿股骨再次摔斷。當時周達桂並不知道摔斷了，只是忍著鑽心的疼痛什麼也不説，她怕給兒媳和這個家庭添亂啊。直到第二天，楊進民才把她送進醫院。

　　依靠自己走出苦難沼澤地

　　2000年，楊進民的母親衛西萍突發腦溢血引起了全身癱瘓，大小便失禁。母親隨幺弟住在三台，楊進民除了要照顧家裏的兩個病人，還牽掛著幾十里外的母親。當時，幺弟妻子懷孕在身，行動不便，每到星期天，楊進民就像平時上班一樣，乘車到三台縣城看望、照料母親。母親因腦溢血受了刺激，脾氣很壞，有時會賭氣不吃藥不吃飯，楊進民蘆溪家中的電話就會響起，弟弟向她訴苦：“三姐，媽又不吃了。”情況嚴重時，楊進民會立刻趕過去，開導母親，給她擦洗身子，調節母親的情緒。衛西萍高興的時候會對兄弟姐妹們説，老三是媽的“打心槌槌”啊。後來，遇到母親不吃藥時，幺弟就説，我去給三姐打電話。母親覺得過意不去，也怕累著了楊進民，便乖乖的吃。2002年，衛西萍去世時，楊進民伕婦都守在她身邊。

　　楊進民沒有耽誤過學生的學習，她上班從未遲到，批改學生作業從不馬虎，還經常給家庭困難的學生送筆、本子甚至是兒子王明科以前的衣服。1999年，楊進民還收養了一個啞巴學生，他的學習用具連書包和衣服都是楊進民給的，楊進民還找學校領導免去了啞巴的費用。啞巴現在長大了，常常回到學校看望楊媽媽。

　　但楊進民不肯因為自己家庭的困難給學校和同事添麻煩，只有最親近的幾個姐妹知道她的苦難有多深。蘆溪鎮富民街居委會的董應龍書記常來楊進民家看看，有時也根據縣民政局提出要給救濟，但楊進民都拒絕了，她説：“我和老王都是有工資的，把救濟發給更加困難的家庭吧。”

　　但她家的經濟情況怎麼樣呢？王建明在廠裏一直是長期病假，直到2002年9月才辦理了病退，每月能從社保上領到240多元，楊進民是小學教師，教齡雖然有20多年，但由於家里長期有病人，沒有時間和金錢去進修，只有電大文憑和初級職稱，到2003年工資才漲到800元。他們家的住房雖然有臨街的門面，可臨的是綿陽到三台的幹道，根本就租不出去。1999年，王明科初中畢業，以他的成績讀高中考名牌大學是沒有問題的，但他為了能早日為家庭出力，選擇了南充教育學院的“二加二”大專班。王明科上學走的那天，楊進民含淚對他説：“兒啊，咱們家苦了你啊。”王建明的二叔王邦清在南充市畜牧局工作，此後4年間，王明科每月兩三百的生活費用都是向他借的，這10000多元，王明科給二爺爺寫了借條，承諾將來由自己歸還。

　　家里長期有病人要吃藥，楊進民家的經濟十分困難，負債纍纍。可她寧願到信用社貸款，也不伸手借錢。1999年8月，為給王明科準備學費，王建明想用自家的房屋作抵押到銀行貸款，但是楊進民不同意，因為這房子是當年王建明的父親修的，她認為要抵押必須徵得王建明兩個妹妹的同意。當時，蘆溪信用社推出了一項業務，就是早上第一筆是信譽貸款，可以不要抵押，而且是低息，最高每戶可以貸2000元。楊進民知道這規定後，終於貸了2000元，湊夠了王明科的學費。

　　但是，楊進民也十分感激學校、黃磷廠、居委會、同事以及感激鄰居們的關心和幫助，一有機會，她都儘自己所能回報。2003年底，富民街道收衛生費，楊進民就幫6戶外出的街坊鄰居交了費，後來人家來還她也不肯要。

　　楊進民的性格是陽光型的，對家庭的苦難，她顧不上也沒有時間去悲傷和嘆息。在學校裏面，人們看到的依然是愛説愛笑愛幫忙的楊老師。

　　王明科從南充教育學院英語系畢業後，2003年10月被挑選進入深圳一家四星級酒店工作。2004年春節期間，王明科給家裏每個人都寄來了禮物，其中，送給媽媽的是一個精緻的中國結，祝福媽媽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