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年少,老師用飯碗替我擔保(作者:趙俊輝)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16日 15:31
我打了個哈欠,用手捶了捶頭,還是昏昏沉沉的。透過玻璃門向外看,大街上除了些西瓜皮就剩些絢目的陽光了。這鬼天氣。我罵了一句。將墻上的電風扇風力扭到最大,似乎沒有多大的反應,電風扇仍然是那麼嘶啞地轉動著,像一頭老牛拉著滿載的破車。我又輕車熟路地進入了熱血傳奇的界面,開始了一個英雄的傳奇之路。
我很清楚,只有在遊戲中我才能找到那種滿腔執著放蕩不羈的感覺,所以從前天晚上一直到現在我都在仗劍走天涯。網吧裏砍殺聲不絕於耳,但仍掩蓋不了饑餓的肚子的叫聲。只能讓肚子受點委屈了,因為口袋裏的錢是用來支付網費的。
前天,我從籠子一樣的學校溜了出來。準確地説,應該是逃,在這所重點中學裏幾乎沒有人敢這樣做,但我除外。整天三點一線,複雜的眼神,繁瑣的作業,機械的時間,幾乎沒有一點自由的空氣,我快窒息了。在這所學校,分數重於泰山,而好分數對於我來説只能是蓬萊仙島,虛無縹緲,遙不可及。而僅有的一點自尊迫使我在考試時多長了一隻眼。在摸底考試時翻書被巡視的校長逮了個正著,眾目睽睽之下我略帶苦澀地笑了笑,然後飛似的逃離了學校。
一支薩克斯曲在這嘈雜的網吧赫然響起。雖然不知道曲名,但敢肯定以前聽過,就在學校。廣播室在晚飯後總會播放一些極度抒情的薩克斯曲。我放慢了鼠標的點擊速度。以前聽這些曲子總是那麼平淡,可現在它卻像一股帶著無窮力量的海潮,不停地撞擊著我心靈的海防線。心裏有一種酸酸的感覺,我想到了往昔的學習生活,雖然苦,雖然累,可總不至於餓肚子啊;雖然成績差,雖然不聽話,可老師依然是那麼的熱情。此刻,肚子正鬧著罷工。一陣香氣傳入我的鼻子裏,肚子更是翻江倒海。
吃吧!兩個包子擺在了我的面前。我沒有猶豫就往嘴裏送,咬了幾口,才想起應該説聲謝謝。扭過頭,正欲開口,我驚呆了:班主任張老師正笑容可掬地坐在旁邊望著我狼吞虎咽的醜態。
毫無疑問,包子是張老師買的。我張開的口很久沒有合上。快吃吧!張老師一臉的笑。吃完了,我低著頭不做聲,等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臨。納悶的是張老師沒有嚴厲叱責我,他只是叫來老闆,替我付了網費,然後丟下一句話就走了,他説:今晚到我家吃飯,記住啊!
我想追出去,但卻沒有。
一個人躺在河邊的草地上,任陽光肆意地掃射,耳邊不停地回蕩著張老師的那句話。張老師無論對哪個學生都熱心的很,屬於那種眼中沒有好生和差生之分的老師。他常對我們説的一句話就是做人最大的遺憾就是每天上床睡覺時和早上起床一樣,沒做一件有意義的事。這句話我清楚地記得,但卻從未拿它來衡量過自己。
等上晚自習了,我才溜進學校。雖然我能大搖大擺地走出校門,但我絕不會堂而皇之地走進去。出現在張老師面前時,張老師正滿臉通紅地站在打火灶前炒菜。張老師招呼我坐下説還剩最後一道菜就好了。
説真的,我還是第一次吃這麼豐盛的菜。許是餓了吧,沒加推辭我就拿起筷子風卷殘雲地吃了起來。很快,桌子上一片狼藉。
奇怪的是張老師依然沒有批評我,他只是説你去上晚自習吧!我點了點頭走了。
做早操時,經過走廊,看見站牌上白紙黑字地寫著給予我記過處分云云。我笑了笑,説,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明天又是一個艷陽天。
連我自己也沒有料到,一個星期後我又出事了。我把高我一級的一個男生打進了醫院,僅僅是為了一個女生。
張老師為了照顧我的學習,把成績較好的楊靜調到我旁邊和我同桌。每次課後,楊靜都主動問我有什麼地方不明白的,然後細心地給我講解。我基礎不是很好,有些題目楊靜要講二三遍才明白。當我點頭説聽懂了時,楊靜總會露出舒心的笑容,我很喜歡看她笑的樣子,甜甜的,可愛極了。可就是這樣一個陽光女孩,卻因為一次小事故額頭上留下了一塊無法抹去的疤痕。而隔壁班的那些無聊的男生總會拿此取笑楊靜,還指手畫腳的,我雖説看不過去,可因為他們高我一級,拿他們也沒辦法。
那天吃完早餐從食堂往教室趕,走廊裏那幾個傢伙又對楊靜指指畫畫的。楊靜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可我還是發現她長長的睫毛上滑過一兩滴晶瑩的東西。我快步流星地走了過去,拉起楊靜,説,走,別理他們。
喲,還有人英雄救美。一胖胖男生陰陽怪氣地説,也不拿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
楊靜的淚水忍不住往下流。一種莫名的恥辱在心中升騰,我只覺得血在血管裏到處亂竄。轉過身,我大吼一聲,朝胖男生衝了過去。
就這樣,我出事了。因為胖男生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裹著繃帶哼喲哼喲,另外兩個男生也被我用板凳打的趴下了,可我也是遍體鱗傷,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
學校很快做出決定,給予我留校察看的處分,並讓掏800元醫藥費給躺在醫院裏的那個傢伙。
考慮了很久,我做了一個極不情願又不得不這麼做的決定——輟學。因為我無法對本來就一貧如洗的家獅子大張口要800元錢,可我也知道母親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我輟學的事實。
當我一個人在街上矛盾地瞎逛時,張老師和楊靜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回去吧。楊靜望著我説。我沒吱聲。張老師不容分説地拉起我的手就走。在張老師家,楊靜皺著眉頭給我擦藥水,我隱隱看到她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張老師坐在沙發上一個勁兒地直抽煙,臉色出奇嚴峻。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張老師這樣。突然,他將煙頭一掐,説,我知道你家裏的情況,我找校長説説。
約莫個把鐘頭,張老師回來了,只是臉色不再那麼嚴肅,他平靜地説:去三樓,校長在辦公室等你。
忐忑不安地喊了聲報告,校長點頭示意我進去。校長情緒激動地批評了我一番,他説像我這樣的學生在這所學校是絕無僅有的。他還告訴了一個我無法理解的事實:學校這次原本是準備開除我的,是張老師作保證才改為留校察看,而張老師是用自己的飯碗替我做的擔保。校長還説,醫藥費張老師已替我墊付了。
聽到這些,我所有的委屈、幸福、關愛、遺憾都一股腦兒涌上心頭,然後像喧囂的河水一樣奪眶而出。
不知什麼時候,張老師和楊靜出現在我朦朧的視線中,感情的防線更是一下子就潰堤了,我跑過去伏在張老師的肩頭上任淚水肆意流淌。
一個老師用自己的工作籍和一個月的工資來保全一個一無是處的學生,這需要怎樣的自信和勇氣啊。走出辦公室,我向張老師和校長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説了一句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的鏗鏘有力的話:我會給你們創造一個奇跡。
特意回家了一趟。母親很欣喜地給我端上一碗雞蛋湯,然後問我這二個月怎麼沒回家。我説功課多,沒時間。
很顯然,善良淳樸的母親還不知道她的兒子在學校做了些什麼。一定是張老師給我保守著秘密,沒有像其他老師那樣芝麻綠豆點的屁事就請家長。我對母親説,最近功課拉下了一點,想趁星期天補補,就不回來了。母親沒説什麼,只是默默地把煮熟的雞蛋用紙包好,放進我的揹包裏。
因為張老師的格外關注和楊靜的熱情幫助,我的學習成績呈明顯上升的趨勢。期末的時候,我已進入全班前十名之列。此外,我在市內幾家報刊發表了二十多篇習作。
從張老師手中接過獎狀,見張老師滿臉微笑地望著我,楊靜也一臉燦爛的笑容,我又一次淚如泉涌。
暑假裏,我一面拼命地學習以前拉下的知識,一面拼命地碼字。教師節那天,我畢恭畢敬地送給張老師一本剛由出版社出版的16萬字自傳體青春小説,書名叫《太陽的恩澤》,書裏夾著800元錢,那是這本書的稿酬的一部分。
書的後記裏有這樣一句話:除了太陽的恩澤,我能感受到的燦爛與榮耀,全來自於那個用飯碗替我擔保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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