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忠民説:“亂收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這種現象早晚是要規範的,中央早就有文件要禁止亂攤派亂收費了,只是下邊執行得不怎麼到位,還有就是人們的認識問題,有很大一部分人還不知道自己有哪些權利和義務呢,他們的思想還停留在三四十年代,只知道不順從領導就得有麻煩。當然這也跟政府的政策的透明度有關係。”他回頭看了看了那個被銬了的潑婦,“你這一下還真靈,這種人就該受點罪才好。”
小朱説:“手銬是我拿沈所長的,他還不知道呢,本來是別在腰裏玩的,我也沒鑰匙,等回去讓老沈過來取就是了。我就説是這女人偷了手銬,自己把自己銬了。”
過了街心橋,到一個商店門口時,小朱卻想繞過去,鄭忠民問他怎麼不進去,小朱低聲説:“這店是馬園老婆開的,收他家的錢就等於是借了驢打滾的債,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兀自停了一下,又説:“還是進去吧,做做樣子,省得真叫人抓住咱不公平的把柄。”鄭忠民聽他説是馬園的商店,本不想進去的,但為了看清馬園老婆那-只有名的母老虎,便也跟去了。
店裏只有葛樹華自己,見小朱他們進來就親熱地打招呼,小朱説:“馬哥上哪去了?老讓你一個人在家裏也不怕人給拐跑了。”葛樹華咯咯地笑道:“就等你來拐呢,有膽子説沒膽子做的熊樣。”小朱説:“我不是沒膽子拐你,就是害怕拐不成你,再讓你把我給拐了賣了。”葛樹華空打他一拳説:“沒一點正形。”小朱説:“正形都是人家的,咱要那玩意兒幹啥,有正形辦不成正事。好了,不打岔了,俺們還得幹活去呢。”
葛樹華客氣道:“別走呀,一會等馬園回來咱一塊兒坐坐。”
小朱説:“你們倆對坐吧,俺們在這兒礙事。”説着就走出去了。
鄭忠民又回頭看了一眼,正看見葛樹華對着小鏡子在給自己涂着口紅,那是一種淡紫色的嘴上用品,這種顏色總會讓人很容易地聯想起來美國電影裏常見的街頭拉客女。
葛樹華現在擔心的事還真有不少。除了青春難留大錢難掙丈夫難守之外,最頭痛的還是兒子。中午飯後,馬園就出去了,葛樹華早聽人説他在外邊花頭多,便讓小良跟蹤他。但小良似乎對這種類似間諜的新鮮任務一點兒也沒有熱情,卻也不推脫,懶散地晃着身子跟去了。直到太陽落到樹梢了爺倆都沒個影子。葛樹華正準備親自去找,小良就回來了。葛樹華問他:“你咋不跟你爸一塊兒回來?”小良説:“沒跟上。”葛樹華氣道:“沒跟上?沒跟上你跑哪去了?”小良也不答她,葛樹華説:“沒跟上你倒是回家呀,在家裏不能玩嗎?你爸在外邊瞎跑,你才多大你就學會了?你就是跟你爹一個坯子,都不想沾家,都覺得外邊好,外邊好你還回來幹啥?!成心想氣死我是不是?”小良根本沒有聽她再説下去,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又一反手帶上了門。葛樹華一肚子火頓時冒了上來,把門當作了馬園,發泄了一番之後,靜下來又覺得對兒子有點太過火,便又擰開門去看兒子的反應,只見馬俊良坐在床沿上托着大腦袋從眼睛上方斜透過來一種極其鄙疑的目光。葛樹華嚇了一大跳,問:“良子,你不是感冒了吧?”小良慢條斯理地轉過臉去,對葛樹華的言語置若罔聞。
小良下午沒有跟上馬園,卻在街心的雕塑邊站住了。他就那麼仰着脖子一直看得出神,在他的眼裏,這便是個例外了,那整個雕塑看上去是那麼實在,一點也不像空殼,上面的那位阿姨的身體是那麼好看又那麼結實,於是便主觀地認為這位阿姨也一定是討厭空殼的了,所以她才沒穿那些空殼似的衣服,才不住空殼似的房子,才不吃空殼似的油條和臟兮兮的包子。而這雕塑又是潔白潔白的,上邊的故事也仿佛正吸引他參與進去,故事裏的人物都是那麼慈祥、善良,一點也不像這兒來往的人,更不像爸爸,他又發現了這位阿姨或者姐姐的眼神裏有一種很難表達清楚的東西,他想,也許她是不喜歡呆在這個充滿了骯髒和空殼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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