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忽然從門外進來一個老頭,問誰是鄭老師,鄭忠民説:“我就是,您有什麼事麼?”老頭説:“陸老師讓我把這個條子給你,叫你幫他請假,他老婆又發瘋病了。”鄭忠民接了條子,送老頭出去,回來看條子上的兩行小字:“忠民,千萬別再替我帶課了。”落款是“陸之甫”,小李也看了條子,説:“這個老陸,分明是在求你替他帶課,卻非要反著寫。”鄭忠民説:“誰讓我跟他一屋呢。我也不是為他,而是為文革英雄們以及那個時代掘墓,這個説法怎麼樣,夠大了吧?”小李説:“是夠大的,只不過牛頭不對馬嘴。”鄭忠民説:“怎麼不對?老陸的愛人以前也是知識分子,是文革時被造反派折磨瘋的。我之所以要當老師,也就是為了能讓下一代多學點知識,起碼下一次文化大革命爆發時也讓彎水鎮少幾個不認得大字報的人吧。”小李笑道:“文革整的就是知識分子,平頭老百姓大多是文盲,他們還真沒幾個遭殃的,你這麼做到底是何居心?”鄭忠民説:“我……這個……天知道我是何居心。”
上午老陸的兩節課由鄭忠民和小李各帶了一節。而考勤表上卻並沒有老陸的事假。
縣裏開了一個會之後,鎮裏也開了一個內容上相差無幾的會,那就是很流行的城市雕塑問題。不管縣裏的結果如何,彎水鎮的會議討論結果則很讓何大明興奮,會議開始的時候,有人説現在幾乎每個城市都有了不同風格的雕塑,濉溪縣有象徵酒鄉的樽形雕塑,深圳有拓荒牛,其它的城市也是各有各的雕塑,咱們彎水鎮也該搞一個,有人則認為那是形式主義的東西,不搞也罷。這時候有人站出來説:這根本不是什麼形式主義,因為雕塑的作用不僅在於美化鎮容鎮貌,而且還是一方人民文化素質和審美觀念的集中體現,再者説,咱們彎水鎮正在積極地開發旅遊事業,開發旅遊業的目的是什麼?不還是為了繁榮我鎮的市場,吸引投資活躍經濟嗎?但光憑那幾架古石橋、一座沒有大雄寶殿沒有藏經閣的破廟就能體現出現代彎水人的思想境界和文化底蘊嗎?所以搞一個具有彎水特色的雕塑不是有必要,而是特別有必要,更主要的是現代人很重視文化,通過搞雕塑的同時也説明了咱們彎水鎮領導對文化的重視。這位發言者的一番慷慨陳詞把大家都説動了,於是彎水鎮的一項重要的文化事件,簡稱“彎雕”的計劃就悄然而忙碌地進入了實施中了。最積極的還是何大明,因為那番言論就是出自他的三寸不爛之舌,雖然他的發言是魏仲源和鄭忠民為他準備的。
傍晚,何大明又來到鄭忠民家。鄭忠民正帶著小毛玩耍,見何大明被狗請進來,就對躺在床上休息的素紅説:“大明來了。”素紅懶懶地起來,打著呵欠説:“大明你自己隨便吧,我還得歇一會,給藥材站卸了半天的藥,累死我了。”何大明説:“那你圖什麼,累垮了身子怎麼辦?再説卸那一車藥能給你多少錢呀?”素紅説:“現在沒事幹的人太多了。一車貨七八個人卸,一個人還不能分兩塊錢呢。”何大明説:“你也不缺那兩塊錢,何必去拼命呢。”素紅説:“我不去在家裏幹啥呢?閒著也是閒著。”鄭忠民説:“我看你不是去掙錢的,你是去鍛鍊身體的,同時還調劑社會關係。”何大明説:“還是我哥會解釋。”素紅説:“去他的,他要是不給錢,説啥我也不去。不跟你説了,我還得歇著呢。”説完又到床上躺著。鄭忠民問何大明雕塑的事研究通過了嗎?何大明説:“就憑我的影響,還能不通過麼。不過,鎮委要讓擬出方案來當時有人説要弄一隻大老鷹,有人説要弄一隻兔子,説城市雕塑裏還沒有弄兔子呢。我就説還沒有人用過蒼蠅呢,要不咱們雕只大蒼蠅,再弄百十隻大蛆?把他們都逗笑了,我又説了,這兔子本身沒什麼不好,不過它的象徵意義太複雜,在海外,兔子的暗喻就是男的同性戀者。他們都贊同我的意見,也有人説要雕幾隻天鵝,還有人説要雕個架子車,都被否決了。我的提議是既要反映出咱們彎水悠久的歷史文化,還要體現出蓬勃向上的朝氣;既要有高品位的藝術審美價值,又不能落入老套,而且不能跟其它的城市雕塑撞車。”鄭忠民問他都提了些什麼,何大明説:“這麼大的事我能一個人作主嗎?我對藝術也不懂多少,我只是説了一個很概念化的框架,別人只覺得高深,他們也不知道我有多少水,當然我也不可能具體提出設計方案,我要是萬一胡亂説了一個,他們再通過了,回頭你們再説不好,我再出爾反爾,那多沒意思。”鄭忠民笑道:“你總該想想呀。”何大明説:“我還真想出一個來,你説現在牲口題材的城市雕塑最流行,深圳有牛,徐州也有牛,還有的用羊,也有的雕好幾匹馬,就有一種牲口還沒人用過。”鄭忠民問:“是什麼?”何大明鄭重其事地説:“驢。”鄭忠民把喝到嘴裏的茶都噴了出來,説:“還要不要給它套上一挂驢車,或者弄上個張果老和阿凡提騎著它?”何大明自己也笑了,説:“我在這方面就是個瞎子,所以才來找你的嘛。”鄭忠民説:“這也確實不容易,城市雕塑正是當今的熱點,稍不留神就會跟別人的撞車,而且我在這方面也不是行家,要不,等明天多找幾個人來商量商量。”素紅插嘴説:“我看你們也想不出什麼好道子來,又是馬又是驢的,再琢磨下去説不定還弄個光腚女人呢。”鄭忠民何大明一齊説:“這個主意不錯。”素紅驚訝道:“什麼不錯,你們要是真弄個光腚女人出來站到大街上,那就等著挨罵吧。”鄭忠民説:“你這就外行了,維納斯光著腚都那麼多年了,也沒幾個人罵它的作者,相反,要是作者還在的話,哪個國家都會爭著請他。”何大明説:“只要光得藝術,光得恰到好處就行了。”素紅説:“也不知道光著腚有啥藝術。”鄭忠民説:“和你説的光腚不一樣,藝術上叫做裸,藝術的裸是沒有任何猥褻與下作的,裸體藝術又叫人體藝術,從事這項工作的人首先要有很高的藝術修養和很深的文化底蘊,不然就會流於形式,造成作品的格調低下。”素紅説:“不聽你們胡扯了,我還得做飯去呢。”便下廚去了。何大明問鄭忠民是不是只和魏仲源商量,鄭忠民説:“不是,多貴也算一個,還有,那個郝來慶。”何大明説:“多貴知道什麼?”鄭忠民説:“他雖然不懂什麼,可他是眾多彎水人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員,有時他的意見反而很有價值。”何大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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