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02日 16:13
展眼進了暑假,鄭忠民每次暑假都會瘦下去一層,素紅説他是害了相思病,是被學校引的。而鄭忠民則説是被壓迫的,因為從來沒有哪個受苦受難的奴隸或集中營裏的囚徒會一天天見胖,除非他害了浮腫。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奴隸主或法西斯,素紅從暑假第二天便給鄭忠民限定了飯量,早餐每頓不少於兩碗粥一個饅頭一小碟鹹菜;中午每頓不少於兩個饅頭一碗湯,菜不允許剩下一滴汁水;晚飯每頓不少於兩碗湯兩個饅頭一節藕。鄭忠民抗議説她不是在表白自己的非獨裁,而是非常獨裁了。氣得素紅直罵他沒良心,好意讓他多吃點,他硬拿人好心當成驢肝肺,不知道他前世是不是越南人,吃著中國送的大米再倒過頭來打中國。鄭忠民倒被駁得一時無話可説。素紅得了勝,自然要優待俘虜,於是降低控制條件,讓他愛吃多少就吃多少吧。反正一個夏天過去,連豬都要瘦一圈的,何況鄭忠民這只瞎貓。
中午鄭忠民還考慮著如何把一隻饅頭塞進肚子裏去,因為天氣燥熱得讓人無法咽下任何可以産生熱量的東西,只是吞了幾杯不冷不熱的白開水,反倒出了一盆的汗,兒子小毛死活不願意從洗衣盆裏出來。天氣預報又火上澆油地預測了明天的氣溫將高達41℃,素紅聽了,説老天爺成心不讓人活了,分明是哪個神仙想吃紅燜人肉了。正當人們紛紛涌向彎水鎮眾所週知的用工業蘇打造雪糕的冷飲廠搶購冰塊時,天上忽然聚過來一片雲彩,接著呼呼地颳起風來,再接著那風也變了氣味,嗅覺特別好的狗已經聞見了俄羅斯女人常用的香水味。於是冷飲廠又一下子變得冷清了,氣得廠長直罵這陣風是狗跟婊子配出來的,如果風有耳朵,肯定會首先把這個不該長嘴的廠長提到天上再扔死耗子似的摜下來摔成一張油氈紙。因為這陣風聽了廠長的惡罵之後沒有理睬他,只是越走越快,打著旋兒喊著號子把樹枝樹葉衛生紙塑料袋塵土黃沙和火柴盒大小的石頭土塊全都弄來頂在頭上裹在身上,敲敲這家的屋頂打打那家的門窗,野外的小樹們對風長拜不起,大樹則獻出了頭髮和胳膊。直到夜裏八點鐘左右才剎住勁頭,鎮子裏猛然安靜得好像剛才是在做夢。但是很快,屋頂上開始劈劈啪啪地響起來,不知是不是鞭炮放錯了地方,開門一看,只見黑乎乎的往下落東西,咂在地上叭叭作響,彎水人絕不會相信那是金幣,而且永遠沒有那種可能。直到有幾個跳進門坎的才被人認出來,那是冰雹,俗稱冷子的那種有眼睛的東西。鄭忠民伸出塑料盆去接了幾個,急忙撤回來關上門,去研究一下那東西的結構,小毛伸著手鬧,素紅便拿了一個給他,誰知小毛卻迅速地將它塞進了嘴裏,並且再次伸手去要,素紅命令他吐出來,小毛就是不肯,素紅便四處做尋針狀,要用針去扎他的屁股時,小毛才不情願地把那點渣兒吐出來。十多年沒下過冰雹了,乍一看見還真有些親切感。冰雹是有“眼”的,也可以説冰雹本身就像一個眼球,外面是晶體,中間是瞳仁,最中間還有瞳孔。大自然創造的東西永遠都是那麼奇妙的。但願這場冰雹不要造成太大的損失。鄭忠民想。
因為下了冰雹,溫度驟然降低了,素紅凍得發毛,穿厚了衣服又翻出了初冬的棉被,讓鄭忠民也沏些紅糖水防止受涼。
到了下半夜,冰雹是停了,又一陣小風刮過接著就撲撲簌簌地落起雪來,讓人感覺是過錯了日子。鄭忠民聽見下雪的聲音時還以為是又下雨了呢,可外邊越來越亮了,心裏想夜怎麼變得這麼短了,便習慣地起來準備洗臉,抬頭一看鐘錶,才淩晨三點多,打開門一看,卻發現外邊鵝毛大片的落了一地雪花,下邊又有冰雹凍著,雪落下來根本就不會很快融化,鄭忠民就大聲叫著:“素紅,何素紅!快起來看,下雪了!”素紅因被冰雹聲鬧得剛睡安穩,聽他大叫,只説他又發神經,就不滿地説:“你小點聲好不好,發瘋也得論個時候,人家都剛睡著,吵醒我不要緊,吵醒了別人是要挨罵的。”鄭忠民跑進屋推她起來説:“你快去看看,幾百年見不著一回的好景色!”素紅被他攪得睡不安生,只是覺得外邊冷氣嗖嗖的,披上毛毯被鄭忠民推到門口一看,驚得目瞪口呆,“這是七月裏嗎?這是下雪嗎?這下的是雪嗎?這不是在做夢吧?”素紅連連擰自己的臉咬自己的手指頭用以證明眼前的事不是幻覺,然而的的確確,雪還在下著,冷氣從外邊襲進來,凍得她上牙與下牙老合不到一塊去,忙又從櫃子裏把最厚的那床棉被也取出來包在身上,讓鄭忠民關嚴了門,縮手縮腳地躲回去,怕兒子著了涼,用手試了試小毛的額頭,沒有發燙,又看兒子睡得很香,這才放了心。對鄭忠民説:“你們放的是寒假還是暑假呀,我都記不清日子過到初幾了。”鄭忠民説:“這就是暑期呀,中午我都熱得連一口饅頭都咽不下去,怎麼這時候下起雪來了呢?一開始刮大風下冰雹都正常,可下雪就不正常了。”素紅説:“人家説竇娥冤死,六月飛雪。你説這是不是又有誰被冤死了?”鄭忠民説:“無聊推斷。”素紅不服地反唇:“你有聊,你倒説説這七月裏下的哪門子雪?”鄭忠民怎麼運用科學理論都不能使素紅服氣,因為她壓根兒就不相信他的那套所謂的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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