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深：冰心的《繁星》

央視國際 2004年02月26日 15:05

　　冰心的《繁星》

　　趙景深

　　仿佛在一篇文章裏見過，説是讀《水滸》應當搖著蒲扇，讀《紅樓》應當焚著清香。倘若我也給《繁星》一個比例，讀它時似應在月明如水的靜夜，坐在海邊的石上，對著自然的景色細細的讀著，與濤聲相和了。但我想這不過是因它們的性質因而找一個更合適的地方來讀，以便感著更深的興趣。其實説來，任意的在一個時候翻閱她的《繁星》中的幾首，即使在極炎熱的夏天，也能感到一種沁人肺腑、清新涼爽的感覺，雖是有一些兒嚴冷，但終覺得非常和藹。她的作品的基調是母親的愛和小孩子的愛，她的作品善用的背景是海，早經多人批評過了。其實凡是對於文學稍有一些嗜好的人，對於她的作品中人格的表現，早已明了得如池水的清澈，我實在再找不出更多的不重復的話。至於她這部《繁星》有許多是格言式的小詩，也有許多人説這是白璧的微瑕。我這裡所要説的便是她在《繁星》裏的兩個特點，一是用字的清新，一是回憶的甜蜜。

　　詩體解放，到現在已有了好幾年，似乎談用字是不當的。不過我總以為詩中有當用的字句，也有不當用的字句，雖是不能有一個定則，在我們與詩接觸時自然地便有一個喜愛或憎惡的感覺；有時我們讀到一首詩，覺得他字用得太粗俗，或是太生硬!有時讀到另一首詩；又覺得字用得很清新，很灑脫。冰心的用字極其清新，使人感到美妙柔婉的情緒；即使在含有教訓的幾句小詩裏也能很纖巧地用別一種藝術化的方法敘出來。例如勸人幼時不要作惡，免得後來懺悔不及，感受靈魂的痛苦，那裏是詩?但她卻用這樣的句子在第一六首裏表現出來：

　　

　　青年人呵!

　　為著後來的回憶，

　　小心著意的描你現在的圖畫。

　　又如三六首借刺果衝出堅固的磐石喻奮鬥的精神，四八首借小草為弱者讚美，等等，都是用字極恰當而優美的；不暇一一例舉。雖然凡做詩都要這樣的曲曲達出，而她卻可説是做得更好的。

　　我們每每回憶到兒時的情景，覺得趣味非常澹遠。她的回憶的情緒極豐富，引起了我深深的共鳴。她説童年是夢中的真，是真中的夢，是回憶時含淚的微笑，(第二)可以説是最能領略回憶的興趣的了。她想到故鄉的海波，飛濺的浪花，曾經一點一滴的敲著她的心房之磐石(第二八)；她想到窗外的桂花，點點的飄香，曾經一年一度引起她的清絕之回憶(第一四)；她又想到兒時的朋友，如那燦爛的晚霞，悲壯的喇叭，現在她是疏遠了的(第四七)；她又想到幽麗的景色，如那月明的園中，藤蘿的架下，現在她是追想著的(第七一)；這些都是她甜蜜的回憶；引得我讀這些詩句，也勾起許多兒時美麗的畫片來呢!

　　夏日炎熱，讀她的《繁星》便如飲清涼芬冽的泉水，令人陶醉，我願我無事時常常有機會翻閱著《繁星》來欣賞，給我性靈上的涵養!

　　1923年5月22日

　　(選自《近代文學叢談》1925年11月新文化書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