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鐘書的書
央視國際 2003年12月15日 14:00
王基德
“錢學”的興起大約在80年代初期,為此還專門出了幾期期刊,可能錢鐘書本人對此並不是很熱心,所以其聲勢不是很大。從數量上看,錢鐘書的著作可能不如很多中國當代作家,但他的著述的含金量的確是只有用皇皇巨著才能恰如其分地予以定位。由中華書局出版的5卷《管錐編》世人皆知,但是至今能夠真正讀完讀懂的讀者還是鳳毛鱗角;他的《談藝錄》人稱是現代有關詩文評的巨構;他的《七綴集》、《宋詩選注》在文學史上的地位更是無以替代。在多數讀者的閱讀範圍和層次內,接觸更多的還是他的《圍城》,他的《寫在人生邊上》及由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的《錢鐘書散文》。前幾年,一部電視劇《圍城》掀起了全社會的“圍城熱”,在這以前的中國文學史裏,它的地位卻不是現在的樣子,被忽略,被一筆帶過,直到夏志清的《中國現代小説史》一齣,夏志清對《圍城》是情有獨鍾,推崇備至的。《寫在人生邊上》成書的時間已很久遠了,它的本來面貌一般的讀者難得一見,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基本上是經過作者本人的小小的修訂本。這本書的大多數篇目後來又出現在《錢鐘書散文》一書裏。除此以外,近些年新出的《石語》、《槐聚詩存》等等也都是了解錢鐘書的精神歷程的好的途徑。要想全方位地了解錢鐘書和楊絳夫婦,還有孔慶茂著的《錢鐘書傳》以及另一本《錢鐘書和楊絳》。
《錢鐘書散文》一書的責任編輯羅俞君説過一段話:在錢先生散文博大精深面前,我想説的是,編了錢先生的書,我更不敢編錢先生的書了。但我想,我的一生會受益於這樣艱苦的編輯工作,翻了不少辭典,認了不少字,甚至改變了欣賞的習慣,感覺到了錢先生文論的好讀,有時甚至覺得錢先生文中原文的某段引文像一段風景。這説出了一代讀書人的真實想法。作為一個以寫作為職業為生的人,到了一定的時候,總要出一齣個人的文集,既是對自己過去工作的集中審視,又是某種程度上的一個小結,這是一個時髦的習慣。我很奇怪錢先生一直沒有出文集,直到有一天找到了答案。錢鐘書説:對過去的東西,我並不感到興趣。一個作家不是一隻狗,一隻狗拉了屎,撒了尿後,走回頭路時常常要找自己留下痕跡的地點聞一聞、嗅一嗅。至少我不想那樣做。對於他人叫他寫自傳,他也很明確地坦白了態度:回憶是靠不住的,一個人在創作時的想象往往貧薄可憐,到回憶時,他的想象力常常豐富離奇得驚人。錢先生的語言文字的風采是早已領略了,我驚異於他思想的敏銳,用語的機智,有時他的近於尖刻的表述也很讓人不舒服。
我手頭的一套《管錐編》是1986年的版本,那時該書只出了兩版,到如今不知它影響了多少莘莘學人。《管錐編》的資料準備是在文革期間,具體地説相當的材料是在他下幹校的那段時間。據説,錢鐘書個人的藏書並不多,有的多數是工具書。他的記憶力相當的好,到了能夠背字典的程度。有此等本事的在現代文人圈裏,我知道還有一位大學者陳寅恪先生。在幹校是無資料可查的,錢鐘書憑藉的是他自己非凡的記憶力,這尤其令人感佩。錢鐘書經歷了文革的“洗禮”,在報章雜誌上卻基本上看不到他對那段生活的描述。我們只能通過楊絳先生的《幹校六記》了解一點他當時的生存狀態,也還看不到直白地控訴,是些質樸的語言與場景,達到的效果即所謂感染力卻是空前的。其實,錢鐘書別處的文字還是折射出他對文革的思考。例如他就説:我對人生的看法是,眼光不能看得太遠,從某個意義來講,一個人的事業與心願都是有距離的。大如一個國家也是一樣,有些政治領袖最初也想把國家搞好,作了很長遠的規劃,但往往因客觀因素所限,不能如所願,中國的“文革”就是一種最初意料不到的阻難。
上一次翻錢先生的文章,看的是《魔鬼夜訪錢鐘書先生》。這是一篇散文,寫于30年代,是用散文的筆法對當時的文壇現象做了一番檢閱,主要地還是委婉地表示了作者對不正常現象的批評意見。這些看法今天看來還是非常犀利,因為它所指陳的現象還存在。僅限于當今的文壇,無論是搞文學創作,還是文藝批評,對此都應有獨立的思考。人生是一本大書。錢鐘書先生的書已經定稿,對於我們這都是寶貴的財富,我們不僅要寫好文字書,更應當拿出相當的精力來書寫自己的人生。
此文原載于1999年03月17日《中華讀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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