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進程及其影像解讀的可能性:可貴的知其不可而為之
央視國際 2003年09月05日 16:46
北京日報(2002.8.4)
最近在北京舉辦的“中華文明新紀錄電影周”和“關注紀錄電影高級論壇”註定將在中國歷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這樣説主要基於兩點理由:其一,這幾乎是截至目前唯一一次紀錄影片個人展;其二,展映的紀錄影片是所有紀錄影片中最長的一部。儘管目前我們所能看到的只是《中華文明》大型系列影片的前四部:《英雄時代》、《青銅的光輝》、《禮樂與爭霸》、《鐵血帝國》,但是,這部作品的全部將由12部90分鐘的影片構成,它對中華文明歷史進程的闡釋和解讀,從5000年前黃帝蚩尤的“涿鹿之戰”開始,一直追溯到清朝末年,建構起一套完整的歷史敘事。
最初見到陳建軍的時候,他的這番舉動,頗使我吃了一驚。現在,做電視紀錄片的人很多,無論是國外還是國內,電視紀錄片都很有市場;然而,做電影紀錄片的人卻很少,寥若星辰,電影紀錄片就更少,我們已經很久沒在影院裏看過紀錄片了。可是,陳建軍一齣手就是4部,360分鐘,這是許多人想做而沒有做成的事,陳建軍卻做成了。他有點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精神,他已經做了5年,他還將堅持做下去,也許還要耗費他5年或者更多的時間,他無怨無悔,在這方面,他始終保持著旺盛的創作熱情。
想象真實挑戰紀錄電影
《中華文明》是一部“新紀錄電影”,新在哪?新的觀念的遊移和不確定性。我們看到,影片的確“總是小心翼翼地用挖掘的鋤頭開始説話,即便是想象,也並非漫無邊際。它所構成的時空有時是重疊的,或者是同時交叉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在一個更加廣闊的空間裏重新構造歷史的本來面目”。然而,有時他又表現得非常不自信,“也許,它並不是在構造歷史,而僅只是在構造一個影像語言的空間”。大量帶有感情色彩的詞語被用於對歷史的描述,倒使得他們更像那些用詩歌吟唱敲開歷史大門的遠古詩人。他甚至直截了當地説:“縱觀《中華文明》,就是以一種詩意的語言方式來結構和闡述歷史。”
這種有趣的現象顯然與一種被人們普遍接受的對於“紀錄電影”的定義有關。在許多人的觀念中,紀錄電影是排除虛構的,紀錄與虛構之間的關係是水火不相容的。所以,導演陳建軍才在宣傳材料上這樣寫道:“嚴格地説,《中華文明》不是一部紀錄片,當它採用戲劇性的情節來重現部落爭鬥,當它運用三維動畫來重現祭壇,它用虛構背離了紀錄片的原則,把對真實的認識提高到了另一個更加豐富的層面,那就是,真實並不僅限于可以觸摸的實物,它同樣存在於想像力和激情,存在於虛構之中;它甚至也使真實與虛構這樣看似對立的關係不成立。那麼什麼是真實?也許真實與否本身就是一個探究真實的過程,在探究中,真實才逐漸顯露,正如歷史,原本是個發展的過程,它從未停留在任何一個地方,而每一次探究,也在構成新的歷史篇章。從這個意義上説,《中華文明》本身就是一部探索片,在探索歷史的過程中,也在重構歷史。”
事實上,用傳統的紀錄影片的觀念,我們已經無法對《中華文明》所屬的電影形態加以界定。它呈現給我們的東西,固然不是歷史的真實記錄,但確實超越了物化的,甚至時空的真實,並提升到精神的、哲理的高度。它的存在既是對傳統紀錄電影真實觀發出的挑戰,也給電影理論界出了一道難題。
再現文明多樣性是可能的
《中華文明》是一部關於中國文明史的大型紀錄片,那麼,對文明的理解,有關中華文明的基本認知,這一文明的延續和發展包括了哪些重要因素?正確地回答這些問題,其重要性,我以為超過了所有的對具體歷史進程的描述。在這裡,影片仍然顯示出了它的複雜性和不確定性,既有精彩的神來之筆,也有令人遺憾之處。
比如,影片在結構對於中華文明的理解時,就充分利用了數十年來的考古成果。它告訴我們,中華文明在史前時期的存在,不是一花獨放,而是像滿天星斗一樣,表現為文明的多樣性。影片對於遼寧省境內紅山文化遺址——牛河梁積石冢的描述,就體現了一種新的歷史觀。這是不同於黃河流域炎黃文化的一處文化遺存,距今大約5000年,如今只是碎石瓦礫的祭壇和筒形祭器在銀幕上被復原後,令人感到震撼的不僅是它不可思議的雄偉壯觀,還有不為我們所熟知的、表現為不同來源的文明形態。影片關於三星堆的表述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但這裡也有一個基本的矛盾,讓我們感到了影片在堅持新的歷史觀念時可能並不徹底。比如片頭那個以陜西為中心建立的、傳統的文明譜係模式,以及敘事中所貫徹的對不同文明的單一敘述,就和影片整體敘事中所堅持的文明的多樣性是矛盾的。
編導説,《中華文明》無意擔當影像編年史的功能,但是,它的結構方式決定了,它只能選擇王朝的更迭作為它的外部形式,來完成這樣一種歷史的敘事。這裡我們又遇到了一點麻煩,在文明的內部,是否也有一個多樣性的問題呢?歷史不等於政治史,文明也不等於歷史,要把多樣性組織到文明中去,這很困難,卻值得一試。比如《禮樂與爭霸》,是不是爭霸表現得多了,而禮樂表現得少了?禮樂與爭霸的緊張關係,它們之間的內在張力似乎也沒很好地表現出來。那麼,下面拍攝《大漢雄風》的時候,是不是就應該引起特別的注意呢?至少現在這4部作品,主要是以政治國家的形式為核心來結構敘事的,戰爭表現得多了,暴力表現得多了,而文化的發展和日常的生活卻被忽略了,這是否也是對於文明歷史的一種簡化呢?
影像對文明的解讀,創造了新的歷史空間,也顯示了解釋的開放性。但是,這種開放性同時要求我們,要在更加廣闊的世界文明史的背景下來認識中華文明。它不是一種確切的知識或結論,它所給予我們的,更多的還是一種懷疑和啟發。這可能正是《中華文明》所要追求的思想深度和認識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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