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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的花鳥草蟲畫

央視國際 2003年12月23日 09:35

  【黃春秀撰文】

  一生所處的時代、家庭、社會背景

  齊白石是近代中國藝壇奇葩,以繪畫、篆刻、書法,以及本性躍然紙上的題畫詩,享譽當世。就繪畫來説,他的題材包羅萬般,包括傳統慣見的,以及傳統未曾一見的山水、仕女、人物、花卉、蟲魚、蝦蟹、鳥獸、用物等。尤其他的花鳥草蟲畫,以及蝦蟹畫,不僅獨步當代,亦可謂前無古人,是唯齊白石始有的絕妙藝術。

  他生於清同治二年(公元一八六三年),逝於民國四十六年(公元一九五七年),一共活了九十五歲。以民國為界,大抵前後各近五十年的他這一生,遭逢約正是中國歷史上所謂由盛而衰的一段袁世時期。前半是由慈禧太后掌權的清朝末期,光緒皇帝欲振乏力。內政方面綱紀不振、亂象類生;外交方面則是被列強蠶食鯨吞、國力曰弛。胡搞到最後終於潦草收場。後半時期原以為民主旗幟所建立的民國會帶來一番新氣象,豈如袁世凱稱帝、張勳復辟、軍閥割據等等的醜劇遞相上演,出現一連串多事之秋。杜會秩序蕩然不存,兵匪不分,人民生活更加不寧,導致曰本人對中國更起覬覦之心,萬般尋隙之後,果然向中國開火。這才激起中國人同舟共濟、保衛疆土的決心。八年的抗日戰爭,好不容易中國戰勝了,人民歡欣鼓舞,以為好日子將來到,卻不料赤焰橫流,大陸山河變色。所以齊白石生存於世的近百年時間,不但是衰世,更可説是亂世。

  但是,齊白石的特殊繪畫風格,説起來有大半原因倒是在於這樣的時代因素。他本是以賣畫為生,卻能夠超越討好世俗的繪畫取向,在畫裏盡情盡性、灑脫痛快地吐露強烈的諷世意味,表現出筆外之意、畫外之境;便是因為身處的時代帶給他的人生體驗,促使他不斷質疑生命本質而拓展出的生存張力。

  時代因素之外,他的家庭背景和生長環境也是造成他獨特畫風的成因。齊白石出生於湖南省湘潭縣的一個貧苦農家。他出生時家中有祖父母、父母。祖父年五十六歲、祖母五十一歲、父親廿五歲、母親十九歲。他是身為獨子的父親的長子,也就是祖父母望眼欲穿的長孫。因此,物質方面固然只夠溫飽,精神方面所獲得的,卻是祖父母及父母雙份的呵愛。在由齊璜口述,張次溪筆錄的《白石老人自述》一書裏,他説了不少祖父母疼愛他的事。他説:「我祖父有了閒工夫,常常抱了我,逗著我玩。他老人家冬天唯一的一件好衣服,是一件皮板挺硬、毛又掉了一半的黑山羊皮襖。他一輩子的積蓄,也許就是這件皮襖了。他怕我冷,就把皮襖的大襟敞開,把我裹在他胸前。有時我睡著了,他把皮襖緊緊圍住,他常説:抱了孫子在懷裏取暖,是他生平第一樂事。他那年已五十九歲了,隆冬三九的天氣,確也有些怕冷,常常揀拾些松枝,在爐子裏燒水取暖。他抱著我,蹲在爐邊烤火,拿著通爐子的鐵鉗子,在松柴灰堆上,比劃著為了個『芝』字,教我認識,説:『這是你阿芝的芝字。你記準了筆畫,別把它忘了。」「這個『芝』字,是我開始識字的頭一個。從此以後,我祖父每隔兩三天,教我識一個字,識了一個,天天教我溫習。他常對我説:『識字要記住,還要懂得這個字的意義,用起來會用得很恰當,這才算識得這個字了。假使貪多務博,識了轉身就忘,意義也不明白,這是騙騙自己,跟沒有識一樣,怎能算是識字呢?』」

  從這兩段話可以清楚地看出,祖父在給他的愛裏面還兼帶著給了他一份「自信」,讓他先認識自已的名字。之後,在教他識字的啟蒙階段,也同時教導他實實在在、正正確確的處世態度。後來祖父教完自已所知的二百字,便改成讓八歲的孫子去二里路外的外祖父所設私墊上學,由他六十多歲的老人,風雨無阻,每天固定一趟送、一趟接。

  至於齊白石祖母和母親給他的愛,更是到達忘我、無我的階段。他自幼體弱,鄉間的大夫説他的毛病不能動暈腥油膩。以至於他母親從給他吃奶的時候起,甚至後來他病好了,仍怕神明生氣,再讓他犯病,自已一輩子便一點兒暈腥油膩都不沾唇,忌日忌得乾乾淨淨。這樣的母愛養成的當然是他健全而完整的自信。他還説到他六歲時發生的一件事。有一天,他們鄰近的白石鋪有位鄰村黃茅堆子的巡檢要來。巡檢只是芝麻綠豆的小官,但排齊了旗鑼傘扇,坐在轎裏,紅黑帽的皂隸拖著竹板吆喝著開道,在很少見到官面的他們鄉里,還是造成沸騰的氣氛,大夥兒都拖男帶女的去看熱鬧。所以,「隔壁的三大娘,來叫我一塊走。母親問我:『去不去?』我回説:『不去!』母親對三大娘説:『你瞧,這孩子挺彆扭,不肯去,你就自已走吧!』我以為母親説我彆扭,一定是很不高興了,誰知隔壁三大娘走後,卻笑著對我説:『好孩子,有志氣!黃茅堆子哪曾來過好樣的官,去看他作甚!我們憑著一雙手吃飯,官不官有什麼了不起。」之所以齊白石自已下了個結論:「我一輩子不喜歡跟官場接近,母親的話,我是永遠記得的。」(注2) 。

  浸沐在愛之中成長是上天在他繪畫的天賦以外給與他的另一項恩賜。因此,窮苦貧困未曾絲毫挫折到他挑戰人生的鬥志和昂然過活的信心,他一貫秉持著拙樸爽直、磊落開朗的性情。由於身屬長子,肩負有養家的責任,他照著家人安排,學作木工;後來改成細木器的雕花工作。雕花和繪畫乍一比較,截然有別,分屬兩碼子事。不過,細一探究,前者是以斧鋸鑽鑿為其具,以木材為媒介,雕上花卉鳥獸;繪畫則是以毛筆為工具,以紙為媒介,畫上花卉鳥獸。二者之間到底還是有些瓜藤葛蔓,扯不開彼此的牽纏。因此他從十九歲出師到廿六歲,雖然身為專業的雕花匠,卻不時也替人畫神像功對和鞋頭上的花鳥圖樣等。尤其他在主顧家偶然看見一本略有殘缺的《芥子園畫譜》,欣喜若狂,如獲至寶,花了半年時間全部勾影下來,原意是給自已留下一套雕花造型的參考藍本;但是,這不知不覺中所做的臨摹勾影,豈不正是第一階段的形似繪畫最佳的入門工夫?換言之,他在雕花匠期間並未切斷自小所喜歡的畫神、畫人、畫花、畫馬等事項,研磨繪畫技法的時間絕不少於專門學畫的人。所以,雖然職業是雕花匠,卻傳出會畫畫的名聲。二十六歲時就經人説合,拜師湘潭第一名手的蕭薌陔,專學人像畫。

  但是在胡沁園看到他的畫而升起惜才之念正式收他為學生之前,他只能説是憑直覺作畫,缺少學理方面的認識。對於繪畫的結構、佈局,以及線條勾勒、色彩搭配等,沒有明確的概念;而最缺少的當然是:中國繪畫最不能少的人文素養。所以,廿七成拜師胡沁園可以説是他生涯中的最大轉捩點。胡沁園又介紹他跟陳少蕃學讀書,先讀《唐詩參百首》,再讀《聊齋志異》,以及唐宋八大家的古文等。他本名純芝,兩位老師替他另取名「璜」,號「瀕生」,叉號「白石山人」。自此之後,他踏進另一個新世界;首先當然是他的繪畫,不再止于畫匠層次的描摹,而是輔之以學理、思考上的工夫,追求個人風格的展露。其次是打開另一道心靈窗口,讓他可以盡情採擷中國文學詩詞的美妙。冉其次是:他的身分由木匠改為賣畫人。先是替人畫肖像,後來加上畫小水、花鳥、仕女等。雖然木匠和賣畫都是靠手藝謀生,但中國人的觀念裏,繪畫是雅事,賣畫人還是與雅人沾了邊,和雕花匠畢竟等級不同。最後則是:維持鄉下人本色,卻走進了名流、士大夫的生活圈中。

  他入門隨師,住到胡家,因而也就接觸到胡沁園的交友圈。冉經輾轉推介和多次外遊,以及後來遷住北京之故,除了又入名詩人王闿運門下之外,更認識並結交了許多真心賞識他的繪畫和篆刻的文人、縉神、豪富、官宦、畫家、藝人等,其中不乏知名之士,如樊樊山、陳師曾、梅蘭芳、林琴南、徐悲鴻等。樊樊山是當時名揚大江南北的詩人;陳師曾是他乎生最交心的知友,以大寫意花卉馳名北京。他勸齊白石自出新意,不必媚俗,齊白石因此創出「紅花墨葉」的畫法,成就一家風格。梅蘭芳當時已是中國第一名伶,無人不知其名,在認識不久之後正式拜齊白石為師,學畫草蟲。林琴南是散文名家,不懂英文,卻翻譯了許多西洋名著,稱得上是將西方文學帶入中國的開路先鋒。他還不認識齊白石的時候先見到齊白石的畫,大加讚賞地説:「南吳北齊,可以媲美。」把他提升到可興吳昌碩相提並論的地位。

  綜合説來,他一生中人格養成的兩大力量是家庭之愛和師友之情。家庭之愛讓他雖窮苦而不失志;雖貧賤而不卑屈。他畫名日盛以後,有許多人想推薦他做官,甚至要推薦他進宮替慈禧太后畫像,他卻避若蛇蝎;因為他牢記著六歲時母親説的話:「我們憑著一雙手吃飯,官不官有什麼了不起」。所以他一輩子不喜歡跟官場接近。抗戰期間,北平陷入日寇之子。日軍中有頭臉的人物慕他的畫名,要跟他打交道,或登門向他買畫。他貼上「官入民家,主人不利」的告示,明白表示拒絕。而師友之情就如前面才説過的,把他從淺俗導向文明、從狹隘引向開擴、從木匠轉成畫家。讓一塊未雕的璞玉轉成為晶瑩剔透、光滑圓潤的美玉,替亂世時代的中國煥耀出美麗的藝術光芒。

  繪畫歷程的輪廓性説明

  知其人方知其畫,所以我們先在上面扼要地敘述齊白石成長的時代、家庭和社會背景。按著便要簡單概括他的繪畫歷程,將他整體的繪畫表現做輪廓性的説明,以便其後單獨摘出他的花鳥草蟲畫來談時,更能從共通性裏看出他這一類冠絕古今之作的特殊之處。

  他的繪畫歷程,大致而言,有四條路向,即:一、從工筆到寫意。二、從形似到神入。三、從適用到適性。四、從抒感到諷世。換言之,早期他仍在摸索學習階段,仍未成名,當然是一板一眼,遵循入門的規矩,戰戰兢兢地畫工筆畫,注重形似,也注意能配合顧客之用,能投合顧客的喜好。畫面上呈現出來的頂多是感情的抒發罷了。其後他技法已成熟、畫名已建立,人人看重他的畫、愛買他的畫,他不怕謀生無計。因此,他漸漸改成畫寫意、傳神為主的畫,也不再考慮投合顧客心理,而是從自已通性的角度出發,並且對於所身處的時代社會,發出他不平則鳴的諷世之音。

  從他自已的一些題畫詩,可以看出他充分自覺到自己的繪畫進程。譬如他有一首詩,題目本身已經痛快淋漓地表明他要自成一家,不拘于傳統。抄錄如下:

  吾畫不為宗派拘束無心沽名自娛而已人,欲罵之我未聽也。

  逢人恥聽説荊關,宗派誇能卻汗顏。

  自有心胸甲天下,老夫看慣桂林山。

  另外如:

  余生平工致畫未足暢機不願再為作詩以告知好(注7)

  從今不作簪花笑,誇譽秋來過耳風。

  一點不教心痛快,九泉羞煞老萍翁。

  而他既入繪畫之門,除實際拜師當代名家之外,最佩服的古人是:青藤(徐渭)、雪個(八大),以及大滌子(石濤)。有文證明:「青藤、雪個、大滌子之畫,能橫涂縱抹,余心極服之,恨不生前二百年,為諸君磨墨理紙。諸君不納,余于門之外,餓而不去,亦快事故。」尤其對於石濤,更是傾倒,為了一首「題大滌子畫像」,表示他的這番心意。詩云:「下筆護教泣鬼神,二千余載只斯僧。焚香願下師生拜,昨夜揮毫夢見君。」另外對於大他十九歲的吳昌碩,也表明了欽敬之意。有詩為證:「青藤雪個遠凡胎,老缶衰年別有才。我欲九原為走狗,三家門下轉輪來。」到底這幾位畫家是以哪點吸引他,他有一首「題大條子畫」,説得明明白白。詩云:「絕後空前釋阿長,一生得力隱清湘。胸中山水奇天下,刪去臨摹手一雙。」意思即是:刪去臨摹,才能畫出好畫。而這就是他佩服他們的原因。他本人自從創出「紅花墨葉」畫法之後,最強調的也是這點。以拙樸、自然、灑脫的真性情畫畫,棄絕臨摹的技法。

  花鳥草蟲畫獨領風騷的原因

  齊白石是農家子。當祖母背著他在田地裏幹活,或者祖父牽著他的手走三里路去鄰村上學,或者他去山上牧牛、撿柴,他常常看見的總不外乎鄉間最不缺少的蟋蟀、蜻蜓、甲蟲、青蛙、麻雀、小雞等,或者是他母親菜園子裏種的白菜(圖)、辣椒、玉米、瓠瓜等。而他曾明白表示:「沒有見過的東西不畫」,理所當然,這些他常見到的草蟲、禽鳥、蔬菜,以及菊花、牡丹等,便成為他畫中常見的題材了。譬如他在《白石老人自述》一書裏便提到,梅蘭芳家中「種了不少的花木,光是牽牛花就有百來種樣式,有的開著碗般大的花朵,真是見所未見,從此我也畫上了此花。」又曾説過他畫荔枝是和好友郭葆生到肇慶,又到跟越南接壤的欽洲轄界,而正值荔枝上市,「沿路我看了田裏的荔枝樹,給著纍纍的荔枝,倒也非常好看,從此我把荔枝(圖)也入了我的畫了。」

  其實他不只是畫見過的東西,主要還是畫常有記憶裏頭,揮不走的一份情。換言之,他畫花鳥草蟲即是畫他的童年,畫他對祖父母、父母的思念。以一幅「芋魁」為例,畫的是他家鄉最常見的芋頭,上題七絕一首:「一坵香芋暮秋涼,當得貧寒谷一倉。到老莫嫌風味薄,自煨牛糞火爐香。」老年時感嘆小時候的窮日子,一方面警惕自已要惜福,不能忘本;一方面情不自禁地想起用牛糞煨熱的芋頭香味,這不是明明白白表示著他對童年生活的深刻懷念嗎!因此,齊白石的花鳥草蟲畫之所以獨領風騷,最大的原因便在於他與花鳥草蟲之間係著一份深情。他畫花鳥草蟲其實就是畫他最可追憶的人生。

  而這也清楚説明一點:他是道道地地的鄉下人。他的草根性和民間性,在中國繪畫史上很難找到第二位。再一點,他是其真實實從生活裏提煉由他的畫藝、畫趣與畫境。貧苦農家子的出身,一再否決掉他的繪畫天賦;幸運的是他選上與繪畫源頭相近的雕花木匠這行來糊口過口,使他還能夠多少維持著繪畫的熱情。之後,更幸運的是他接連遇上好老師,又結交了許多給予他各項鼓勵切磋的好朋友,才使他的賣畫生涯能夠超出物質報酬之外,成為藝術領域裏不休不止的歷煉。因此,他在畫裏呈現的是他大膽灑脫的胸襟和崇尚拙樸自然的心性。而他曾經自稱要「為萬蟲寫俊、為百鳥傳神」,又説「一代精神屬花草」;可見,他對花鳥蟲畫是完全投入,並且懷著十足的自豪和驕傲。之所以,花鳥草蟲畫成為他繪畫一絕,顯然其來有因!

  花鳥草蟲畫的特質

  在《齊白石─中國近代畫壇的奇葩》一書的最後一章(結論)裏,綜合了齊白石的藝術成就有:一、採用「寫你最熟習」的大原則。二、畫花卉時用他獨創的技法。三、用暈蜂法來畫蜜蜂。四、畫草蟲的傳神。五、畫蝦蟹方面的成就已達到師法自己的境界。六、畫蛙、蜘蛛、魚的特殊畫法。七、強調「無畫處是畫」的意境,以及簡單的主題。此處照錄這七點結論,是要借來對齊白石畫藝做一個總體概括。這七點有些前面已談到,有些稍後將談到,還有一些在此略做説明。譬如所謂他獨創的花卉技法,就是前面提過的紅花墨葉法,那是使用西洋紅畫花,用濃墨寫意法畫葉,而且往往工寫結合(圖見104頁),在寫意的花葉裏頭配上一兩隻工筆的蟋蟀、螳螂或蜜蜂等草蟲。而用暈蜂題法畫蜜蜂,是先用清水在蜂翼部位涂濕一片,然後用濃墨在身和翼的接合部位上接觸,使墨在水中作放射狀漾開,立刻收到蜜蜂雙翼急速抽動的效果。再是草蟲傳神的畫法,在(白石老人生乎略記)上説得很清楚。「他在卅九成以前的畫,是以工筆為主,草蟲早就傳神。他在家一直養著紡織娘、炸蜢、蟋蟀、蛾蝶、蜻蜓、蜜蜂、螳螂之類,還有其它生物。他時常注視其特點,做直接寫生的練習。歷時既久,自然傳神。據説他早年畫的蝗蟲,擲在地上,可以引起群難競趨撲啄。所以他的畫,並不是專得力於摹古。」至於他畫蝦蟹的超絕卓勝,在於他所做的練習。他常在畫蝦之前把活蝦放在有水的容器內,仔細觀察其動態,等到對蝦的一切活動都瞭如指掌後才下筆。他的蝦常以充滿動力的長螫和柔順的觸須相互對比,而在蝦眼和蝦膈上用重筆畫出。

  但他的這些成就並不等於他花鳥草蟲畫的特色。因為許多人畫畫同樣採用大量留白或簡單的主題或週詳而明確的寫生,或總是畫自已最熟悉的事物。所以以下擬從「俗中見雅」、「物中見境」、「小中見大」三點,嘗試著闡明他藉花鳥草蟲畫所表現出的藝術特質。

  俗中見雅─這點就是為什麼前面要那麼詳細她交代牠的出生、童年;成長、拜師、交友的原因。齊白石的一生可用拜胡沁園為師的廿七歲來劃分。廿七歲以前全然是鄉村裏俗的本色,廿七歲以後開始陶冶吸收出文明氣息。由於他不同於人的一生遭際,當然也完成了他雅俗並存的繪畫風格。而他雅俗並存附帶的表現是:壯、柔、艷、清等。譬如他在一幅畫上僅畫一柴耙(圖見U6頁),線條三兩根。但那往上直伸的耗柄卻彷彿直衝霄漢一般,呈現氣壯山河的氣魄。再譬如他用藍色畫水草,另有一蟲從水中鑽出。照樣只是幾根線條和一點顏色,卻傳達出迥蕩不已的柔軟、清雅趣味(圖見143頁)。或者他很大膽灑脫她用粉紅、褐紅、金黃三色來完成一幅畫,然而,從他省筆和拙重的彩色線條揮灑中,卻就展露出一種艷麗多嬌的情味。

  物中見境─曾有人如此評讚齊白石的畫藝。他説:「彷彿在他的大腦裏,既有文人藝術的高妙,又有民間藝術的樸素。文人思維中又多了些泥土的芳香,民間藝術的思維中又多了些翰墨文思。」其實熟悉齊白石生平的人,一定會刪去開頭的「彷彿」二字;因為他是確確實實集文人藝術與民間藝術于一身。而或許,這層意思和前面「俗中見雅」的涵義略有重疊;不過,文人藝術講究的是如何捕捉神韻、性靈、意境等;民間藝術則講究物象的如實顯現和如何引發趣味的問題。所以他兼含文人氣質和民間趣味的另一種説法即是:物象與意境交融合一的藝術表現。

  小中見大─花鳥草蟲和仕女或人物或山水比較起來,不但體積小,在人們觀念裏頭,也是微不足道的小東西。可是它們在齊白石的畫裏面卻都有鉅力萬鈞的撼人氣魄。一則他的用色、線條,尤其是構圖,皆能出之以痛快俐落、大膽突兀的手法,到達人所不能及的境地,使人不得不心服;再則他表面上雖是畫小來西;寓含于內的命意卻深沉無比。換言之,他的花鳥草蟲畫,或者是蝦蟹畫,往往都帶著沉重無比的諷世性,是他對週遭不平之事另一種抗議的方式。譬如他畫不倒翁,並非就是畫玩具,而是抒發他對貪官污吏的憤慨,所以他題上詩曰:「烏紗白扇儼然官,不倒原來泥半團。將汝忽然來打破,通身何處有心肝?」或者他畫麻雀,用意即是感嘆:「家雀家雀,汝居有屋,我歸畏縮!汝棲有竹,我耕無犢。」而他畫螃蟹的喻意更是眾人皆知,乃是承襲他所欽慕的徐青藤(徐渭)遺意,以蟹的行步姿態來諷刺世上某些不法之徒令人髮指的橫行醜態。

  同樣是花鳥草蟲畫,有宋徽宗的花鳥草蟲,有黃荃的、有徐熙的,……自宋以來,歷代不知有多少人畫花鳥草蟲;但是一直到齊白石,才讓花鳥草蟲生機蓬勃地活起來,彷彿不只主宰自已的生命,也成為人類生命現象的代言人。從這點來説,就可知他「一代宗匠」的美譽,絕非虛誑!

  轉引自home.kimo.com.tw網

(編輯:徐建委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