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賊潛入盧浮宮 《蒙娜麗莎》一夜成名
央視國際 2004年06月07日 10:12
在插畫家伊夫 波利創作的明信片上,蒙娜麗莎于1913年12月得意洋洋地來到米蘭,達 芬奇作為車夫,痛苦不已。
在1900年,《蒙娜麗莎》還遠不如現在有名,只有不多的精英分子才對“她”有所了解。《蒙娜麗莎》怎樣才能使千百萬不知道她神秘的微笑、幾乎沒有聽説過文藝復興、甚至不知列昂納多 達 芬奇的人認識它呢?還需要有一件驚人的、有新聞價值的事件。1911年8月21日清晨,一位30歲的意大利人,盧浮宮油漆匠溫琴佐 佩魯賈為這幅油畫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機會。那天是星期一閉館日。佩魯賈把《蒙娜麗莎》從意大利畫框中取下來,捲起來藏在衣服下面,逃之夭夭。
盧浮宮上下對《蒙娜麗莎》失竊倍感震驚,決定閉館一週。政府解雇了盧浮宮館長狄奧菲爾 奧莫勒和警衛長,懲罰了所有警衛。一位幹過保安和警察的行政官員取代了奧莫勒的位置。
新聞界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題材。在意大利,對失竊案的報道鋪天蓋地,正如一些愛國人士所言,“它畢竟是我們的畫”。《星期日郵報》在9月3日-10日那期頭版上登了一幅畫,佔據整頁版面,畫上有兩個樑上君子正在盜竊《蒙娜麗莎》,上面寫著“如何將不可能的事情變成現實”。
號稱世界上發行量最大的報紙《巴黎人報》在8月23日那期登了《蒙娜麗莎》巨大畫像,上面印著頭號大標題“佐貢達夫人逃離盧浮宮”,標題下是諷刺性的評論“……我們還有畫框”。這篇文章連同第二頁的特寫告訴人們,《蒙娜麗莎》的失竊是個悲劇性的損失:“事實是,歷史上再沒有比《蒙娜麗莎》更完美的畫了。”
各家報紙大肆鼓吹畫的重要地位,又紛紛猜測起來:這個神秘的竊賊是有著強烈佔有欲的藝術愛好者呢,還是迷戀《蒙娜麗莎》的狂熱分子?抑或是位遁世而又古怪的百萬富翁?當然我們還要譴責一些人,盧浮宮及其不完善的安全措施是難辭其咎的。詩人紀堯姆 阿波裏奈也加入到譴責者的行列中,他帶著侮辱性的口吻説道:“盧浮宮比任何一家西班牙博物館都不安全。”
幾家報紙對失竊案連續報道了將近三周,幾乎每天都會在頭版刊登佐貢達夫人(即《蒙娜麗莎》原型)——的畫像。社會各階層都被報道所吸引,也很快對文藝復興時期藝術有了一定了解。瓦薩裏寫的趣聞軼事不斷見諸報端,包括列昂納多作畫時,藝人或彈或唱,努力讓她笑起來的故事。《巴黎人報》編造故事,比如説盧浮宮破例允許著名詩人、劇作家繆塞單獨與《蒙娜麗莎》呆了一夜,實現了他多年夢想。
8月30日,盧浮宮重新開館,人們涌入盧浮宮,注視著那面空蕩蕩的墻壁和曾挂著《蒙娜麗莎》的鉤子,表達自己的悲哀,仿佛一位備受愛戴的名人死了。參觀人數大大超過以前。小販們臉上挂著並不神秘的微笑,叫賣《蒙娜麗莎》的明信片和複製品,生意興隆。
記者們著實忙活了好一陣子。人們發現,著名詩人阿波裏奈曾試圖通過一家報社歸還1911年5月從盧浮宮偷出的兩尊腓尼基雕塑。《蒙娜麗莎》會不會也是他偷的呢?後來人們得知那兩尊雕塑是他的一個朋友偷的。這位朋友把雕塑偷出來只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膽量,後來他把雕塑送給了阿波裏奈。詩人開始並不同意,甚至有些惱怒,但最終還是收下了雕塑。當《蒙娜麗莎》被竊時,詩人心裏惴惴不安,還曾考慮過把雕塑扔進塞納河裏;後來在畢加索的勸告下,他決定歸還雕塑。警察為此把他逮了起來,在監獄裏拘留了幾天,後來就放了。出獄後在去參加慶祝會的路上,他順便探訪了《巴黎日報》社,交給他們一篇文章,題目是《我的牢獄生活》。
大眾文化對失竊案的炒作到了極點。盧浮宮的保安系統經常在歌曲、明信片、卡巴萊歌舞表演(即酒店裏的歌舞表演)和雜耍表演中受到嘲弄。在巴黎最受歡迎的奧林匹亞劇院裏,喜劇演員向觀眾表演一齣諷刺劇:盧浮宮一名警衛正在給一尊價值連城的雕塑清掃灰塵。他一不小心把雕塑碰到了地上,雕塑被摔得粉碎。他卻若無其事地把碎片清理掉,結果又笨手笨腳地碰落了更多雕塑和畫像。警衛的一些朋友紛紛找他“借用”盧浮宮裏的藝術品裝飾自己的家。警衛還向遊客兜售宮裏的藝術品,“牟利羅的畫怎麼樣?你喜歡倫勃朗的作品呢,還是拉斐爾的作品?”
諷刺性明信片也很快出現在市場上。在一張明信片上,一名竊賊帶著畫像逃之夭夭,警衛卻酣然入睡。還有一張明信片,蒙娜麗莎咧著嘴笑,旁邊寫著:“我真高興,400年後我終於自由了。”米蘭的一張明信片上,蒙娜麗莎翹著鼻子以示嘲弄,飛快跑掉了。
失竊案後不到兩個星期,一部關於失竊案的幽默短片被搬上奧姆涅佩茲電影院的大銀幕。9月10日那天看電影的觀眾中有弗朗克 卡夫卡和馬克斯 布羅,他倆在前一天參觀了盧浮宮那面空墻。影片名字是《尼克 溫特與〈佐貢達夫人〉被盜》,只有5分鐘,但卡夫卡覺得影片很有趣。他們向我們描述了影片的主要故事情節:“故事發生在盧浮宮裏。裏面的一切東西都倣造得惟妙惟肖,包括其中的畫和雕塑,還有畫廊中間懸挂《蒙娜麗莎》的3個鉤子。一個滑稽的偵探被請去偵破此案;一個鞋扣提供了錯誤的線索,把他給誤導了;偵探假裝成擦鞋匠,強迫來往路人到他那裏擦鞋。結果克魯莫勒被警察逮了起來(克魯莫勒當然就是盧浮宮館長奧莫勒),因為那個鞋扣是他掉的。接著故事發展到高潮:當人們在盧浮宮裏跑來跑去的時候,竊賊卻挾著《佐貢達夫人》回來了,他把它放回原處,接著取走了一幅委拉斯蓋茲的畫,他的一舉一動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最後,人們在《蒙娜麗莎》上發現了竊賊留下的筆跡:“對不起,都怪我視力不好。我想要的是旁邊那幅畫。”
人們很快就聽到了諷刺盜竊案的卡巴萊歌曲。這些歌曲通常以舊曲譜新詞,大多數輕快詼諧,充滿諷刺意味。歌裏的蒙娜麗莎通常是個愛玩的女孩,她在盧浮宮裏有些煩悶。在一首歌中,她出現在一個下等酒吧間裏,滿口巴黎黑話,意思大致是:“嗨,夥計,親我一口吧,我不會反感。我已經對那個宮殿厭煩透頂。有一天晚上,警衛喊道‘要關門了’,我説‘操你媽的’,然後就跑出來了。”
並非所有對失竊案的反應都充滿喜劇色彩。8月23日,極端民主主義者和反猶太人的“法蘭西運動”黨一開始就把怒火發泄到盧浮宮館長奧莫勒身上,説他是德雷福斯的支持者——言外之意説他親猶太人,還抨擊他的助手貝內迪特説:“湊巧的是,他是猶太人。”第二天,要求奧莫勒辭職的大字標題更咄咄逼人:“他是所有國家博物館裏的猶太化組織的頭子”。一天后,編輯列奧 都德在題為《猶太化了的盧浮宮》的評論中,叫囂道:整個藝術界都被控制在猶太人手中。到第四天,“法蘭西運動”中的藝術評論家路易 迪米耶聲稱:鬆懈的保安措施是法蘭西第三共和國民主價值觀作用的結果,對此他表示強烈的不滿。如果盧浮宮向所有人都開放的話,還有什麼事情不能發生呢?如果讓猶太人來管理盧浮宮,就像猶太人管理我們國家一樣,那會有什麼好結果呢?
這時候,《蒙娜麗莎》正放在佩魯賈住處爐子下面的箱子裏。1912年,佩魯賈去倫敦找藝術品商人約瑟夫 杜維恩,商量把畫賣給他,而他並沒帶《蒙娜麗莎》。杜維恩覺得他是騙子,把他轟走了。
到1913年底,大多數人差不多就要把《蒙娜麗莎》忘掉了。但失而復得的消息又讓她熱了起來。整個過程很有戲劇性。1913年11月29日,佛羅倫薩古董商阿爾弗雷德 熱裏收到一封署名“列昂納多”的信,作者聲稱要把畫“歸還”意大利,換取5萬里拉支付他的“費用”。“列昂納多”暗示他是受愛國心的驅使,産生了歸還被外人盜走的意大利國寶的願望。在美術館館長科拉多 裏奇和烏菲齊美術館館長喬瓦尼 波吉的支持下,傑裏回答説他想看一下這幅畫。“列昂納多”也就是溫琴佐 佩魯賈,表示同意,接著就帶著裝有《蒙娜麗莎》的箱子,乘火車離開了巴黎。他于12月12日到達佛羅倫薩,下榻在的黎波裏-意大利酒店。在酒店裏,傑裏和波吉檢查了畫的背面,並找到了正確的盧浮宮編號。他們説服佩魯賈,允許他們把畫帶到烏菲齊作進一步檢查。在烏菲齊美術館,傑裏和波吉兩人對照著手上原件的照片,檢查了畫上的龜裂紋——即顏料上的裂紋,這可以作為年代久遠的畫作的“指印”來鑒別真偽。他們非常高興,因為手中拿的正是真品,他們説服佩魯賈回酒店等候獎金,然後就報了警。
隨之而來的報道鋪天蓋地,人們又想起了1911年那些報道和趣聞。意大利政府不顧人民的呼聲,很快就與法國達成友好協議,把畫歸還給法國,法國因而同意,在《蒙娜麗莎》回到巴黎之前,可以在佛羅倫薩、羅馬和米蘭展出。
正如失竊案使巴黎人知道自己還有這麼好的畫一樣,畫的失而復得也使意大利人對“他們的”《蒙娜麗莎》倍感驕傲。人們成群結隊地來到烏菲齊美術館觀看這幅畫,一些人眼裏還噙著淚水。
在武裝人員的護送下,《蒙娜麗莎》從佛羅倫薩來到羅馬,準備正式移交給法國當局。她(人們一直用“她”,而不用“它”)被放在特製的箱子裏,像個王后一樣,前面還有儀仗隊引路。沿路每靠一站,都會有便衣特工圍在火車周圍。在羅馬,官員們在火車站迎接她,把她帶到教育部長那裏。隨後國王維克托 伊曼紐爾三世和一批官員接見了她。在一個非公開儀式上,意大利外交部長將她轉交給法國大使。盧浮宮館長在現場鑒別畫的真偽。兩國官員也紛紛發表演講,盛讚兩國友誼(而法國和意大利當時分屬於兩個對立的勢力集團,都想當歐洲老大)。
該畫于12月31日到達巴黎。人們聚集在火車站,盼望能一睹芳容。1914年1月4日上午,她被送還給盧浮宮沙龍藝術展覽廳。那個星期天巴黎人排起長隊買票欣賞“他們的”《蒙娜麗莎》。著名小説家科萊特在《晨報》的專欄裏描繪了當時的情景。科萊特寫道,要見《蒙娜麗莎》並不容易。大多數參觀者都“全副武裝”,帶著照相設備。在參觀過程中鎂光燈不停地閃爍,還有人漫不經心地説:“‘你知道她的下唇是有多豐滿嗎?’‘我知道。但你看:她右手沒有左手畫得好!’他們發現了她,創造了她……他們喜歡她不單單是因為她的容貌和獨特特點——她近乎完美,只是臉上缺少眉毛,而這只是人們想象的缺點。”
《蒙娜麗莎》重新獲得的名聲使竊賊也沾了光。溫琴佐 佩魯賈家喻戶曉。不過在新聞界眼裏,佩魯賈令人失望。他不是通俗小説裏老練的國際藝術品大盜,顯然他只是一個典型的失敗者,甚至連犯罪記錄也微不足道。有一次,他搶劫一個妓女,而那個妓女拼命地反抗,直到最後也沒能得逞(他只有5英尺3英寸高),後來他被警察逮了起來,關了一星期。
佩魯賈在意大利受審時,極力強調他做的一切都是源於愛國熱情,他看到那麼多意大利藝術品落入外人之手,心裏很不舒服。起初,他想偷曼特尼亞的《戰神與維納斯》,因為他在盧浮宮聽到一些參觀者對此畫大加讚賞。後來,他又聽到一些人喜歡《蒙娜麗莎》,並且發現《蒙娜麗莎》比其它畫要小得多,可以藏在衣服下面,因此就把目標鎖定在《蒙娜麗莎》。
佩魯賈的辯護律師十分機智地辯護説,事實上大家都沒有損失什麼。各家報社和明信片小販增加了銷量。盧浮宮獲得了更高的知名度。畫的歸還也緩和了法國和意大利兩國之間原本緊張的外交關係。古董商阿爾弗雷德 傑裏在歸還《蒙娜麗莎》的過程中發揮了積極的作用,因而得到了盧浮宮朋友協會許諾的2萬5千法郎的獎金,與此同時,該協會的會員也成倍增加。於是,佩魯賈被寬大處理。起訴人要求判他3年,而法院只判了他12個半月。
法國街頭歌曲産業又以飛快的速度轉向《蒙娜麗莎》。一系列新的趣味明信片也紛紛上市:蒙娜麗莎來到巴黎車站,請求司機送她回盧浮宮;蒙娜麗莎離開米蘭(出現在一張為貢德朗貨運公司做廣告的意大利明信片上);蒙娜麗莎手裏抱著一個嬰兒,身後站著一位英俊的意大利人(微笑的謎團揭開了);蒙娜麗莎咧著嘴笑,明顯能看出她已經懷孕,旁邊寫著“懷孕的喬康達”。
(摘編自《蒙娜麗莎微笑五百年》〔英〕唐納德 薩松著周元曉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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