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一部鋒利而現實的童話(圖)

央視國際 (2002年09月23日 14:05)

　　南方都市報消息：在導演陳凱歌的眼裏，《和你在一起》是一部感人但不煽情的影片，而且絕對和“濫情”拉開距離，他希望的火候是一種“暗暗的傷心”。

　　１、尖銳的探討

　　記者：有不少影評人看片後，覺得影片首先是在商業上很成功，這是您拍片前考慮到的嗎？

　　陳凱歌：很多記者問我，準備劇本時有沒有考慮商業，我認為，商業因素是不能單獨拿出來考慮的，商業應該是電影這塊蛋糕中的一部分。我也沒有特別高的預期，因為在中國電影目前的狀況下想創造出奇蹟是非常困難的，所以我們要有重視市場的概念，其實也是重視觀眾，讓電影重新成為觀眾生活中的一部分，因為現在電影越來越離開老百姓的生活了。剛才聽你説觀眾能有這樣的反應，我就變得挺有信心了。應該説片子裏頭有情感的份量，也有一定尖銳性，在社會的轉型期探討“好音樂”和“成功的音樂”，甚至更廣的領域——什麼是“好”，什麼是“成功”。我並不是説好的音樂就不能成功，只是提供這樣的選擇。

　　２、暗暗的傷心

　　記者：剛剛在看影片的時候，我發現身邊的觀眾，包括我自己都感動得流淚了，這是您想要得到的效果嗎？

　　陳凱歌：其實在實拍的時候還真沒這麼想。因為從準備劇本到拍攝到最後剪輯完成，我們自己看片子的次數太多了，至於觀眾會有什麼反應，我們當然有期待，如果觀眾的反應是像你剛才所説那樣，確實是太好了，是給我們最高的獎賞。

　　記者：影片雖然感人，但不煽情，你在拍的時候是否有意把二者區分開來？

　　陳凱歌：有。因為這類片子很容易拍得濫情，觀眾在看完之後會生厭，所以我們對整個片子控制得很緊。比如小春穿着毛衣回去找他爸爸的那段，第一天拍了十多條，但我不滿意，第二天再來拍。他們雖然只有一兩個鏡頭，但充滿相互衝突的因素，都有心照不宣的東西，他們都知道自己的關係到底是怎樣的狀況，但又不能當面捅破，傷心是暗暗的，這樣的演出難度很大，這樣的戲不好好控制的話，很容易拍成濫情。

　　記者：我發現很多鏡頭剛剛讓觀眾流淚，情緒剛進去，鏡頭就轉了。

　　陳凱歌：影片不可能也不必要提供整爐的爐火，我們只是提供一個線頭，真正把感情拉伸得到滿足還是觀眾自己。

　　３、開放式結局

　　記者：據説劇本的初稿結局是悲劇性的？

　　陳凱歌：是，剛開始是一個悲劇性的結局，但是那樣的話反而比較廉價。過去很多中國的電影完全排斥快樂，但其實快樂才是生活的動力。我認為沉默寡言的小孩其實心裏有莫大的快樂，所以他才能把快樂傳遞給他身邊的人，才能多多少少影響跟他接觸的成年人。他用不動聲色的、簡單的和溫情的方式去感動別人，他做出的選擇是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我特別偏愛少年，像《霸王別姬》，成長的過程到底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一直在探索。

　　記者：最後那個小孩的選擇代表了你個人的選擇嗎？

　　陳凱歌：不完全是我的選擇。在多倫多時特別好玩，有個５０多歲的女觀眾在電影院裏一直跟着我，我主動問她：“你有什麼問題要問嗎？”她説：“你覺得那小孩跟他爸爸回家了嗎？”我回答：“這個選擇是他自己的，是觀眾的選擇。”從我的角度看，這麼一個有音樂天賦的小孩回老家了，未必是最好的選擇，但那樣做的話可能對“成功”又過於否定了。我希望盡可能地客觀，讓觀眾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選擇。其實這是個開放式的結尾。

　　４、豐滿的享受

　　記者：我們看到很多對這部影片的褒獎，不少媒體報道，美國著名影評人柯克盛讚你的電影當中“有很明顯的格裏菲斯的風格”。

　　陳凱歌：那肯定是誇獎了，格裏菲斯這樣的導演是我們的偶像。

　　記者：但影片的確很強調剪輯，一件事沒講完就不斷地切換畫面，這是拍片前定下的嗎？

　　陳凱歌：剪輯風格是由劇本的風格決定的。這部不是事件性影片，不是以一個事件貫穿到底，所以可以調整和改造的餘地很大。這部影片在風格上有情緒的東西，也有很多喜劇的勾連。我和陳紅每天都在商量影片的剪輯，花好多時間去想，邊拍邊摸索。我們在片子中求真，不刻意説哪個人物好，哪個人物不好，不想“意識形態化”，這樣一來難度就加大了。比如陳紅的角色，我覺得她演得非常非常的好，演得好的地方就是小孩進入她的生活並沒有讓她完全改變，只是在某個瞬間破壞了她原本的生活環境，做了一些她原本可能沒有設想到她能做到的事情，如此而已。我們希望能做到在浪漫和現實之間穿行的感覺。

　　記者：您怎麼評價這部電影，打個分吧。

　　陳凱歌：分我打不了。我覺得這部電影是一部關於選擇的電影，不僅僅是親情，或是幽默。事實上在今天這樣的時代，大家都會遇到很多影片當中人物遇到的事情；這是一個沒有提供答案的電影，但是提出了問題。我希望觀眾在感情上得到一次豐滿的享受。我自己每次看的時候都挺享受的。（謝曉 伍潔敏）

　　■　國外影評人影評

　　近日，國內眾多媒體報道美國著名影評人科克哈尼科特盛讚《和你在一起》“陳凱歌再現了‘電影之父’格利菲斯的拿手好戲：敏銳的新維多利亞風格。”

　　為此，我們特別節譯柯克的評論原文。

　　多愁善感　含蓄尖銳

　　陳凱歌，這位以其歷史或政治題材的電影聞名西方世界的導演，為我們帶來了《和你在一起》，令人驚奇的是，這次陳導的作品帶有多愁善感的味道，其新維多利亞式的敏感正是Ｄ.Ｗ.格裏菲斯所信奉的。影片在溫情、人性與幽默之外，卻在溫情中保持着對現代中國社會含蓄而尖銳的社會判斷。作為一部好看同時又對中國城市生活的變化作了一番近距離檢視的電影，《和你在一起》應該會在國際市場上受到歡迎。

　　大多數以北京為基礎的電影總是以灰褐色的筆觸來描寫中國的首都，但陳導演與攝影師金炯求在這回用光彩奪目的鏡頭包裹了整個故事。從簡陋的公寓、殘破的庭院直到現代的百貨商城，全片洋溢着童話式的氛圍。但這並不妨礙陳導演對中國社會的新秩序進行鋒利地觀察，名與利是影片中大多數成年角色拼命追求的東西。小春的兩個老師都表揚他，説他拉琴的確用了心，而這正是兩個老師做不到的。江教授任他的的高傲在他與他幾年前所愛的女人之間游走，余處在一個殘酷的環境中，學生們光顧着勾心鬥角，音樂對於他們來説更像一種特權。而莉莉則被西方的消費主義所影響，將她的錢都花到買衣服上——這錢來自她的情人。

　　影片稍微長了一點，而且劇情達到高潮時顯得有點混亂不清。但演員都很成功，有出人意料之感。唐韻出色地傳達了一個少年在被初戀與對音樂的激情這兩種感情同時佔據時的困惑與混亂，劉則是那種盲目追求名望，不計後果的人的縮影。儘管有各種愚蠢的怪癖，王飾演的江教授代表了片中成年人的聲音：呼籲那些少年天才，為音樂而演奏音樂，不要自我擴張。

　　導演以外的工作也完成得很出色，尤其是趙麟的配樂，把精妙的中國味道與西洋古典音樂結合得很好。金炯求的攝影層次非常豐富，曹久平的布景強調了大都市北京的對比。

　　柯克哈尼科特（Ｋｉｒｋ　Ｈｏｎｅｙｃｕｔｔ）（原載於《好萊塢報道》）　編譯／李如一

　　■　本地影評人影評

　　煽情背後的真情

　　評分：★★★★☆

　　《和你在一起》並不是一部刻意煽情的電影。它的結尾很感人，高潮處，以一連串蒙太奇“啪”地抖開包袱，前面的鋪陳到此水落石出！許多觀眾禁不住潸然淚下。剎那間，劉佩琦扮演的“二百五”父親似乎成了“煽情”故事的主角，感人至深的父子之情似乎成了故事的主題——果真如此，那麼這部影片也就淪於泛泛之作了！但它不是。

　　貫穿整部影片的主題就是一個“情”字，琴者，情也。陳凱歌選擇這個題材，不止釋放一顆催淚彈這麼簡單，我想他是要表達的一個理念：人世間，唯有真情才是最有價值的！不但親情如此，愛情如此，藝術亦復如此。後者可能才是陳凱歌耿耿於懷的所在！

　　真情就像一把標尺，檢驗着親情、愛情、藝術的真偽。劉佩琦為琴童兒子所做的一切，在我們眼中，好笑卻並不出奇，每個中國人都能理解——到最後我們卻為之感動，為什麼？僅僅因為心理的落差，真情在包袱解開之後凸顯出來。

　　真情的對立面是無情，是虛偽。片中有愛情——劉小春對莉莉（陳紅扮演）的愛與莉莉與程前扮演的情夫的愛形成對比，一個發乎天性，出自真心，另一個卻只是逢場作戲。劉小春對莉莉的狂戀看似不可理解，其實不然，我們可以看作是天性中的戀母情結（劉小春從小無母，莉莉成了他心目中母親的化身，編導把他們的初遇安排在火車站這樣一個特殊的場合或許是一種暗示）。真愛意味着犧牲，劉小春才能做出賣琴為莉莉買衣這樣的舉動。

　　影片同樣借助對比來突出真情與功利的對立。片中王志文扮演的江老師給予劉小春的正是這一藝術靈魂。外表落拓不羈、內心感情豐富的江老師能讓劉小春領會藝術的魅力，卻無法令他獲得功利的“成功”。陳凱歌扮演的於老師給劉小春指引的正是這樣一條“成功”的路，他懂得什麼是真正好的藝術，但他卻無法給予自己的學生，因為，他的心中只有功名，卻沒有真情，他啟發劉小春的的所謂“感恩”之情，對劉小春來説是虛偽也是難以接受的。

　　影片的結局，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價值取向的勝利，是真情的勝利！劉小春沒有被功利蒙蔽雙眼，他拒絕冰冷、沒有靈魂的藝術；對莉莉的朦朧的愛得到了真誠的回報；父親對兒子“成功”的渴望沒有實現，但他獲得的真情比“成功”更可貴。《ｔｏｇｅｔｈｅｒ》（英文片名），在一起，是和真情在一起，和藝術在一起！　　　　　　■張西丁

　　敢於放棄的溫情

　　評分：★★★☆

　　父子兩人拍掌而和的鏡頭，成為影片最感人的瞬間，相信在場的所有觀眾都有感而發。為此，這部電影還是值得一看。包括陳凱歌自身演出的余教授，影片中出現的每個角色都非常討好和感人。要煽情，就要放棄。陳凱歌懂得這個市場規律，所以他完全有理由拋開曾經追求的人文情懷，以一個非常討好的題材，還有一氣呵成的場面調度，拍出一部流暢動人的故事，好萊塢也該再度向他招手了。　　　　　　　　　■彭永堅

　　精心計算的煽情

　　評分：★★★

　　《和你在一起》顯然是我個人今年看過的國産電影中技術水準最高的一部，陳凱歌充分展示了電影剪輯的力量。結尾那段在相隔十數年的兩個時空內的來回跳躍，我個人以為並非是全片最有力的一段剪輯，反而是影片前部那段“以心練琴”來得更有神采。此外，影片的攝影、造型、美工等各個環節的表現都相當出色。開場那個漂亮的橫移鏡頭劃過一個個房間，那些江南味的傢具仿佛正在我面前散發着陣陣香味。

　　可惜這部電影恰恰就像陳凱歌自己在片中扮演的余教授説的那樣：只有技巧，沒有感情；“哪兒都對，就是不好”。我不是説這片子的題材偏於理性，相反，本片正是一個訴説“人間自有真情在”的煽情故事。只是，陳凱歌在處理本片題材時表現、出的機巧，恰恰暴露了他的缺乏感情。本來很平民的一個故事，卻怎麼看怎麼不真誠：影片中的人物感情是被提純過的，故事走向是精心計算好的，所有的一切只為營造一個出色的煽情“意境”——當然，這個“意境”營造的非常成功，也賺來了無數觀眾的眼淚。可以想見，陳凱歌的這部新片將具有極強的票房號召力，而他自己也繼其好萊塢作品《溫柔的殺我》之後，在成為一個成功的商業導演的道路上又跨出了堅定的一步。

　　還有一點有意思的地方，就是陳凱歌自己扮演的余教授在片中最後被表現成一個利用感情來欺騙學生的老師，而陳的這部電影恰好是“利用感情”的極佳範本。不知道，這算是陳導的自知還是自嘲呢？（虞曉毅）

責編：宏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