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網消息:“我們當時進到一戶人家家裏,有位阿姨問我們‘要不要喝水啊?’我們去看她的水,就放在一個水窖裏面,舀出來的水非常渾濁。”這位阿姨告訴任曉媛,平時他們喝的都是這種水,桶裝的純凈水只有在節假日才會舍得拿出來給回家的孩子們喝。
這是任曉媛及其公益團隊“吾水”探訪的上千個村莊之一,也是我國農村飲用水安全問題的冰山一角。去年,他們專門做過一次調研:在294份有效數據中,12.9%的村民不對飲用水做任何處理;即使是在有凈水習慣的村民中,97.7%的人也僅僅是通過煮沸這一方式進行簡單處理,只有13.2%的村民會使用家用凈水器。
格子間裏裝不下的大夢想
走進北京北三環一棟居民樓,位於16層的一套房屋內,任曉媛的團隊和一個環保組織合用著略顯跼踀的辦公場地。“這個辦公室看上去蠻小的,但是這裡只為他們提供工具,那些關心家鄉的人,需要自己深入到農村裏去完成整個流程。”
辦公室內,任曉媛團隊核心的五個人和實習生分時分段工作在不足十三平方米的房間裏,採取社會化協作方式,主動或被動地聯絡各地大學生團隊和其他社會組織,深入近千個村莊實地監測水質。在實地監測發現問題後,任曉媛團隊利用更專業的知識和社會資源將這些問題更準確科學地集納、呈現,並試圖找到解決農村飲水安全之道。
在凈水器、飲水機、桶裝純凈水等飲水“設備”已經在城市非常普遍的現階段,部分農村地區卻連“看上去乾淨”的水都還喝不到。水是什麼顏色的?“白色、棕色、黑色……”這是任曉媛在農村地區走訪時,聽到當地孩子們的答案。“他們從未意識到水是透明的。”任曉媛説。
根據國家發展改革委等部門2005年組織全國農村飲水安全現狀調查評估,全國農村飲水不安全人口高達3.2億人,尤其是偏遠地區的分散式飲用水安全,很難進入大眾視野。國內對於這一問題的研究相對空白,如何讓自己和團隊下沉到鄉村,用專業力量幫助村民認識到飲用水安全的重要性,懂得維護水權益,是任曉媛迫切希望達到的目標。
為改善農村飲用水水質邁出“一小步”
對於水質的認知,大部分人正如主持人白岩松所説“看一看顏色、聞一聞有沒有異味,就OK了。”這也是任曉媛在科普飲用水安全知識時比較頭疼的地方。她拿出兩份肉眼看起來一模一樣,且毫無“污染”痕跡的水樣做了個簡單的對比實驗:一份是有一定污染風險的生活用水,一份則是自來水龍頭裏過濾過的。往兩種水樣中加入藥片進行顯色後發現,沖洗用水相較于自來水顏色更深,説明沖洗用水中含有更多氨氮,氨氮是一種指示性指標,指示著水裏有更多類型的有機物污染,其本身就有一定的風險,在一定條件下可能會轉化成亞硝酸鹽,是一種致癌物質。這種類型的污染,即使把水燒開了污染也依然存在。
在走訪過程中,任曉媛發現大部分人家其實也很關心自家的水臟不臟,比如在儲水缸裏養一條魚,魚能活就説明人可以用,比如依據這水能不能輕鬆點成豆腐來推測水質有沒有變差等諸如此類的“土方法”。
看到村民們很難對“滋生細菌”産生直觀的感覺,任曉媛和團隊就攜帶各種試紙,用村民家中取出的水樣培養出一片大腸桿菌讓他們看。把檢測結果通過更可視化的形式呈現,不管是試紙顏色還是大腸桿菌,能在更大程度上影響村民的用水習慣,這是任曉媛通過一戶戶走訪後總結出的經驗之一。
除水質外,各個地方的硬體設施也有一定的安全隱患。任曉媛回憶自己曾去過的一所小學,當地是有管網的,但管網在某個環節出現了破損,維護保養跟不上,出來的水帶著泥土帶著顏色,小孩也不在意,一下課擰開水龍頭直接喝。
在過去5年裏,任曉媛發起的“吾水”信息平臺,有1000多名青年志願者、110多支高校團隊參與到“鄉村水質檢測”項目中,他們的足跡遍佈全國24個省區市、近千個村莊。他們將收集到的3800余份水樣檢測數據“繪製”成中國水質地圖。
2018年起,任曉媛團隊開始推動在村莊安裝凈水設備。最開始,他們尋找願意捐贈凈水設備的廠商,跟銷售人員一同到村莊安裝設備。然而當這些銷售一開口,整個公益活動卻仿佛變成了上門推銷,任曉媛趕緊“調轉車頭”,開始尋找熱心公益的企業籌集資金,購買凈水設備直接捐贈給村裏。其後,再跟村裏商議水的定價,制定水費收入的管理、使用計劃,後續交給村委或社區組織運營。
任曉媛利用公益籌款,幫助安徽六安、雲南保山、甘肅甘谷等中西部地區的社區接入附近管網、安裝凈水器或建立服務全村的水站,在全國建立7個長期的鄉村水安全示範點。壓縮成本後,一桶水只需一塊錢。
對於即將到來的2021年,任曉媛盼望推動更多凈水設備在鄉村落地。“希望未來兩年至少做到40到50個鄉村,落地項目數量增長更快些。”
留美高材生回中國鄉村找尋“更廣的世界”
今年12月中旬,因為在環境領域的有力探索,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為任曉媛頒發了“地球衛士青年獎”。
一直以來,任曉媛都是“別人家的小孩”:初中到高中基本穩居年級第一名,高中就讀于北大附中,本科在美國學習物理,研究生在麻省理工攻讀環境工程碩士。這種“光環”讓她一直拿外界的標準定義自己,任曉媛常常發現這樣的排名會使自己陷於一種“自我”的狀態,甚至偶爾會想,“有一天我的成績沒了,我剩什麼?”那種感覺讓她感到生命被外界定義後一種極端的狹隘,她焦急地開始試圖去拓展生命的寬度。
攻讀碩士期間,她參與了一個關注別國飲水問題的項目,此時的她想起老家乾涸的水井和被污水污染過的土地,這才踏上了一條由個人體悟推及公共關懷的公益之路。“自我被成績排名充盈的那種岌岌可危的膨脹感突然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任曉媛説。
走在這條路上,任曉媛感覺“自我”正在變小,而那些關於把水變“透明”的願望,正在變得越來越大……(文/王若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