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阿釘

慶祝中國共産黨成立90週年“偉大歷程網上作品大賽”文字類銀獎作品
作者：張玉祥  推薦網站：福建東南網

    阿釘並不傻，村裏人卻都喚他“傻阿釘”，直到現在，我還叫不出他的真名來。他是村裏的老黨員，何以犯傻了呢？想來大概是，他那鐵釘似正直的性格，常得罪人，而又愛管別人不敢管的事吧！

    記憶中的家鄉是林區，連綿起伏的群山，古木參天，鬱鬱蔥蔥。後來，據説是為了“支援國家建設”，生産隊開始有計劃地砍伐森林，也就是從那時起，有人開始乘機盜伐林木，源源不斷地偷運出去“投機倒把”。於是，大隊決定物色一名護林員。這是得罪人的苦差事，誰願意幹呢？阿釘“傻”就“傻”在這裡，他自告奮勇要當護林員，每月掙的是半勞力的工分，做的儘是挨人罵的“傻事”。有誰偷砍了一棵樹，他便上報大隊罰款；有誰偷運木材出去販賣，他便去追截處罰；有誰不小心燒了山林，他便要查得水落石出，末了還要與燒山的人，一起挑著“光餅”——那時大隊規定，誰燒了山林，罰公演電影一場，並在銀幕下向全村人做公開檢討，第二天由護林員陪同給全村每人分五塊“光餅”——挨門逐戶分發過去贖罪，這大概是督促落實處罰吧，卻似乎燒山的是別人，受罰的是“傻阿釘”。

    阿釘當了護林員，他的世界，似乎沒了白天和黑夜，也沒了寒暑和晴雨，只有大隊交給他護林的神聖職責。白天，他背著乾糧，到山裏巡邏，有時在這山頭，有時在那山頭,人們捉摸不定他的行蹤，惶惶不敢舉斧偷砍樹木。倘聞山有鋸斧聲，他便循聲趕去，臨近大喝一聲，盜伐者敢棄斧丟鋸而逃，他一定緊追不捨，直到人贓俱獲才肯罷休，就像獵人追捕野兔一樣；雨天和夜晚，或在路口，潛伏堵截；或到農家，明訪暗察。他保護森林，就像果農看守自家的果園一樣。阿釘不會弄權，不懂得利用手中的職權謀私利。人説“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在青山裏，別家燒木材，他家燒莽草；別家賣樹發財蓋新樓，他家連根木料都沒有。他手中掌著護林權，有人向他説情，他不領情；有人向他送禮，他不要，他説：“有了人情，便可在我的視野內亂砍濫伐，那還要我這個護林員幹啥？”

    阿釘對我們砍柴的小孩，看管得極嚴。那時，我們“周假”的任務，便是為家裏拾柴火，他只許我們拾枯枝，不準砍幼樹。我們那時最盼望他在周假日病了，不能上山。可他似乎永遠沒有病，這可苦了我們，拾枯木麻煩而費時，不比砍幼樹省捆綁便捷。於是，同伴中偷懶而刁鑽者，便想出一個辦法，砍倒幼樹在山林裏，或在幼樹頭深剝一圈皮，過一段時間，枯了，再砍伐扛回家。一次，遇到阿釘，我們理直氣壯地説是枯樹，居然騙過了“傻阿釘”。此後，同伴爭相仿傚。幾回之後，阿釘終於看出破綻來，要我們帶他到山裏，查看森林“病蟲害”。驗證之後，他把我們帶回大隊，交由老師批評教育，從此我們再也不敢砍樹騙阿釘了。在阿釘的嚴防下，村裏的森林避免了亂砍濫伐的厄運。

    然而好景不長。有一年，村裏村外的不法分子，趁混亂之機又人多勢大，哄搶砍伐。阿釘顧了這山，顧不了那山，他呼天天不應，喚地地不靈！在那“史無前例”的年代，好人尚且自身難保，何況是山上的樹木呢？阿釘面對瘡痍滿目的濯濯童山捶胸頓足，徒嘆奈何！

    在劫難中，村後“秀峰山”那片古雜樹林，沒人敢進山砍伐。這是保護全村人平安的“神山”，倘若這裡的森林被砍伐殆盡，一旦山洪暴發，或山體滑坡，會給全村人造成毀滅性的災難。大概先輩就是為了保持這方水土不流失，編出了許多神話般的傳説。當有人想進山砍伐這片森林的時候，阿釘逢人便説，這森林是“神仙的頭髮”，誰也不能動！阿釘並非在宣傳迷信，他是用這讖語勸阻愚人的劣行。這是“史無前例”年代採取“史無前例”的護林法，科學和“迷信”和諧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終於使這片古老的森林，在災難性的洗劫中完好地保留下來。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家鄉的山巒又綠了，村子後那片古樹林，更加青翠挺拔。阿釘早已離開了人世，但他的護林精神，卻像家鄉群山上的綠樹一樣，萬古長青！阿釘，您在家鄉人的心中，樹起了一座豐碑：護林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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