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老爸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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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雯雯  推薦網站：中國軍網

    老爸的酒量驚人的大，自打我上學起，我很少看見老爸喝醉。就連我拿到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老爸呼朋喚友的大擺幾桌，也只喝得臉色微紅。

    老爸曾是青藏線上的一名老兵，參加過西藏平叛、中印自衛反擊戰。板直板直的身材，可依稀辨出當年的英武。大碗喝的酒，象一場小雨下到草原上了一樣，只是打濕了小草的頭。然而老爸卻有一次大醉的情形讓人印象深刻。

    那是在我入黨宣誓的那一天，這個老兵喝醉了，捋不直的舌頭説了一籮筐又一籮筐的話。笑著説著，眼淚奔放著……

    這是怎麼了？話還得從我當兵説起。

    我穿上這身軍裝，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都是受老爸的影響。老爸當過兵，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每當茶余飯後，老爸便開始“痛説革命歷史”，講到高潮的時候，棗紅色的小木箱子就該出場了。裏面熠熠發光的獎章圍繞著一枚“三等功軍功章”呈放射狀排列，在雪白的毛巾上像一輪初升的太陽，印證著“革命家史”輝煌。在他那神武的故事當中，我也慢慢長大。

    地方大學畢業後，部隊到學校來招人，我衝過去報名，一個少校嚴肅的告訴我，他們不想要我。我一直在那個招聘的桌子前站到招聘會結束，得到的只是不斷地搖頭。想到老爸總是説，“主動出擊，主動出擊”，我找到了那些軍人住的招待所。在他們吃驚的目光中，我講述了老兵的故事，以及一個女孩的夢想。少校笑了，依然輕輕地搖頭，告訴我他們要招一名男生。一連幾天，我白天去他們的招聘點，晚上去他們招待所……得到的依然是搖頭。最後少校説，如果有機會他們會幫我爭取一下。我知道這只是一句安慰的話。

    默默地，我接受了一個小港口城市的邀請。就在和同學們告別的時候，那個少校給學校打來電話問我願不願意去參軍。天上真的掉下來餡餅了！我無暇顧及個中原因，除了激動還是激動。直到後來的後來，我才知道，少校招的那個首發陣容的男生臨陣變卦了，替補的兩個男生也各有異常情況，幸運的光芒就照在我身上了。

    當我穿著軍裝站在老爸面前的時候，分明看到了老爸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東西。我有些不解，老爸，你這麼喜歡部隊，幹嘛不在部隊入黨提幹，幹一輩子？老爸撫摸帽徽的手頓住了，拿軍帽的手微微顫抖，眼睛裏的光也黯淡了下去。靜默的空氣有些尷尬。良久，在老爸緩緩的語氣中，我了解到老爸心中的一個結——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家庭成分不好，就像武松臉上的刺青一樣醒目。老爸入黨的事始終在研究中沒有了結尾。到了地方上以後，老爸也寫過幾次入黨申請，遭遇以前相同的結果後，老爸把這個心願悄悄地收了起來。

    “我對黨那可是沒有二心的！”老爸有一些激動，聲音低沉。要是平常聽了這話，都覺得有點肉麻。可是那天，這話就像一個暗刺刺痛了我的心。

    集訓一結束，我遞交了入黨申請書。為我自己也為了卻老爸的一個心願。

    等待是漫長而焦急的。談話了，嚴肅而又神秘；填表了，興奮而又緊張；終於，轉正了！“七?6?1一”要在大禮堂裏宣誓，我像風一樣跑出去給老爸打電話。本以為，老爸會開懷大笑；本以為，老爸會誇獎讚美……沒想到電話的那頭沉默了，半天才吭出一句話：“孩子，好好幹！”

    “七?6?1一”那天沒有彩旗招展也沒有鑼鼓喧天，但是天特別藍、雲特別白，樹枝上的小鳥叫得特別好聽。整個儀式莊嚴隆重。活動結束後，我輕快地飛出了禮堂。剛下禮堂的臺階準備從旁邊的小徑穿出的時候，我被扯了一下，以為是旁邊的樹枝挂住了我的新軍裝，一回頭卻看見了我那花白頭髮的老爸。他咧著嘴朝我笑，笑容中有一點狡黠和得意。

    啊？老爸是專程來看我宣誓的？！

    只可惜門口的衛兵不讓進，直到遇到了我的一個戰友老鄉，才把他帶進來。他不好意思進到現場，能在門縫望著我們已心滿意足。

    真沒有想到，老爸竟然趕火車、擠汽車地來參加我的宣誓儀式！真正的翻山越嶺、跋山涉水。更沒有想到，老爸帶來了自己鹵的牛肉和家鄉的燒酒。我詫異這麼悶熱的天氣，牛肉竟然沒有壞。老爸有點小得意，這是他的獨家秘笈。

    晚上，我叫了幾個戰友到我宿舍共同慶祝。老爸喝完自己帶來的酒又喝戰友帶來的；喝完白的喝啤的……笑著唱著，一時間滿屋喜氣洋洋。幾個回合下來，戰友們全軍覆滅，老爸也開始舌頭打滾：“丫頭，別看你是…黨員，老子…不是黨員，要是黨一聲令下，老子不會…比你落後的！”話音剛落，老爸也緊跟著轟然倒下。

    這是我記憶中老爸唯一的一次大醉，就在我入黨宣誓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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